從前，她就在涼亭下: 第四十五章

十二年前的暑假，島崎搬到我家附近，就在我回家的反方向。那個特別的女孩就是島崎，經常在公園裡的亭下呆待著，除了下雨的時候，機乎每天都在。
每次我出門到巴士站都會經過公園，她一定坐在公園的涼亭下，望著天邊海涯。她及肩的頭髮會擺動，藍色的裙子會飄揚，她與這個涼亭成為了一副畫。我以為她喜歡藍色，因爲她每一條裙子都是藍色的。然而，她並非猶如自由的天空，是一棵經歷風吹雨打的櫻花樹。
「陸老師再見！」小學生們喊著我。
「別在走廊奔跑。」
「知道！」
我接下黎老師的位置和工作，作為中文老師在這裡任教過了五年。過去的我看見現在的我，大概會感到難以置信吧。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領導者，更不懂得如何管理小孩子，卻不知不覺地走向了這條教育的道路上。想起來⋯我第一次教導的人是島崎。
我和島崎一直都處於安穩狀態，有許多人曾經都看不好我們的關係。當然，我和她都有不安和胡思亂想的時候，可是當我們都知道彼此都有這些情緒時，我們又安下心來，因為這是我們著緊對方的證據。我們都是較為內向的人，卻為了彼此學習坦誠，幫助對方成長，這不是秘訣，而是最簡單的道理，往往是最易忘記的。
「校長。」我進到校長室，記得五年前在這裡接下現在的工作，當中的猶豫很多。
「陸老師，今天是你的最後上班的日子呢。」
「是的。真的非常感謝這五年間的照顧。」


「哈哈。這麼一說，我就想再挽留挽留你了。五年的教學經驗對一個老師而言算短的，但是你就好像一個擁有十多年經驗的老師一樣。」
「校長是笑我老成嗎？」我笑說。
「呵呵。你很穩重，是個體貼入微的人。我相信你的未來太太一定會很幸福。」
「真想讓她聽見這番說話呢。」
「再一次恭喜你。」
「謝謝。」
回到教員室，所有老師都在等待我回來開始歡送會。這些年間，這班同事一直與我打拼，是工作伙伴，亦是傾訴對象。
「陸老師，恭喜你！」
「謝謝。」
「真夢幻呢！從中學到現在共十二年！」


「而且還是日本人！真羨慕呀！」
「會擺婚宴嗎？」
「呃⋯就兩家人吃飯。」
「好啦好啦。別再作弄他了。」中文科主任來打救我。
「對了！這是送給你們的，是我親手畫的。」我將心意卡送給他們，每一張都是構思過的，也寫了一些說話，同事看過了後都感動得哭了。
雖想多留一會，但我已訂了今晚飛往日本的機票，而我還沒有收拾好行李，所以必需先走了。在同事的幫忙下，我收好這邊的行李，搭乘的士離開了。我從窗外回看這所學校，令我回想起中學的最後上課日，這才讓我感慨：「真的不捨⋯」
今次飛往日本，不知何時再回來香港了，百感交集的我在飛機上細細品味這些年來的照片。我不愛拍照，都是同學們拍完發給我的。我發現中學時期的照片都是別個臉的；上到大學有幾張望鏡頭了，可是笑得很勉強；再看剛剛歡送會的照片，我才看見自己終於懂得自然地笑了。
「我⋯原來變了許多⋯」我心裡這樣感嘆著。先不說進入社會後，因著工作和生活圈子而受改變，中學與大學的差別更是體現出自己的轉變。我確實比從前開朗，同時也保留著我怯懦的本性，就像一年前我向島崎求婚，也是在電話裡說的。雖然落在他人眼裡既不浪漫又很隨便，也考慮過要不要弄得隆重一點，但是「多想無益」。簡單往往是最好的，亦是屬於我的方式，而島崎也感受得到我的心意，這才是最重要的。
「呀⋯」我轉到一張我與島崎的第一張合照，是中四那年的聖誕派對時的照片。「真醜呀我。」當時我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連「愛」是甚麼都不懂得。如今⋯我卻是個將要結婚的人了。
「本班航機將⋯⋯」我拉開窗簾往外看，日出使雲海染上了橙色，從遠方亮起了整片天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落機後趕緊過關拿行李，剛出閘，日光經已完全照耀日本。風吹過來，現在雖是夏天，日本的早晨⋯
「叮」
「⋯沒錯，就像她所說，是涼的。」
她就在對面，穿的還是藍色的裙子，她的髮及腰了，正向我揮著手喊：「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