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活在「非理性」的世界,但何謂「非理性」呢?必需釐清一下概念。

「理性」和「理智」是兩個相似的概念,常常令人混淆,但當我們加入否定詞,說某人或某東西「非理性」或「非理智」時,便容易理解當中的分別。「非理性」代表事情從開始到結束沒有規矩可循,也沒法計算,大部分過程隨機發生,亦不能準確地預測將來會如何演變;而「非理智」代表某人經過智慧的分析之後,選擇了一個不是最優良,甚至是最差的決定,然後做出看來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行為。兩者分別在於後者有前設,假設了某人原本該是理智的,只是過程中失去了,後來表現出的思想和行為紊亂、隨機,像是「非理性」一樣。但其實「非理性」沒有任何負面意思,例如樹枝的生長是非理性的,但沒有任何問題。「非理智」就有負面意思,一個人若然變得非理智,多數會做出傻事。

我們的世界充滿著非理性的事物,例子不勝枚舉,只要放眼大自然,在那些沒有人類干擾過的「隱世」,很容易就明白非理性的世界。例如你解釋不到為什麼小草會生長在這邊,而不是那邊?為甚麼河會流過這位置而不是其它?有顆小石頭在腳邊,它是怎樣來到的?為什麼它是這般大小,而不是更大或更小?這些問題,都不能夠靠理性準確地解答。要注意的是這裡所講的非理性,並非超越一切科學定律,例如在自然的岩壁上,岩石的流紋和節理的確有一定規律可見,事關岩石凝成的時間相同,也整體地抵受過相同方向的沈積壓力而斷裂成節理。但若被問到為甚麼節理出現在這一吋,而不是在過一吋?為什麼這條裂縫闊過那一條半分?我們將會啞口無言。全因為物質一開始便是非理性,過程也是非理性,得出來的結果也必是非理性的。

來到這裡,或許你仍然覺得有方法去解釋這些非理性的現象,只是我們還未想到,或是科技沒有發達到能計算出來,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皆因我們太習慣以理性角度看事物。這和我們的成長過程和環境有關。首先,我們從小學習以理性來歸納、理解和分析事物,我們一路學習生字,一路認識這世界的事物,於是事物和它的名字便劃上了等號。我們見到「山」字,腦海便浮現山的影像,以為自己明白甚麼是山。可惜,腦中這個「山」的概念其實過於簡單,多高才算山?山包含了甚麼?我們從沒有質問過這類問題,更加不清楚山和我們的關係,山如何介入我們的生活等等。

就此,在理性的教學方法下拿到越是高分,代表我們心中對事物過於簡單的觀念越是根深蒂固,相對地,亦和這個非理性的世界越走越遠,我們不斷錯過認識世界本質的機會。如果這套教學方法著我們一味追求知識而忽視建立學生和世界的關係,將人置於世界之外,用第三者的角度去觀察和理解這個世界,則大家可以理解,為何有人在山上露營之後,會留下一個堆滿垃圾的帳幕,為何又會有人一窩蜂跑上山拔掉一珠珠平常的芒草。因為「山」對這些人而言,就只是一個名字、一個概念、第三者或一個死物「它」,他們只是山的過客。雖然身在此山中,卻沒有和「山」建立得到聯繫,更遑論公德、關顧及愛惜。





另一個引導我們以理性角度來理解非理性世界的原因,是這個高度發展的城市。無用置疑,我們成長在一個人工城市裡。看看周圍的事物,樓宇、馬路和街道都井井有條。開著按鈕,燈便亮起;扭開水喉,清水流出。我們走到街上,紅綠燈交替有序,當綠燈亮起,讓你有剛好足夠的時間橫過馬路,然後變回紅燈,然後又再變成綠燈。我們可以「量度」和「計算」這個理性的城市。我們量度智能手機大小及上網速度;根據樓宇單位的建築面積來計算樓價。活在這麼一個理性城市,簡單方便,一切似是盡在我們掌握之中,不是嗎?

真的是嗎?

那請問:堪稱99.9%準時的港鐵,為甚麼偏偏在你趕上班的時候延誤?為甚麼水喉留出來的家用水會含鉛?如何「計算」下月底恆生指數升跌幾點?我們的確知道如何計算樓宇建築面積,但問到樓價會升到何時,卻沒人會答得上。原來所謂能夠掌握到的事物,都只停留在物理層面。

通過「理性」,我們為自己製造許多幻象,以為掌握了知識便天下無敵,主宰萬物。當黑天鵝出現,便麻醉自己說:沒法預測得到或洞悉不出原委,只因為自己不夠「聰明」,不夠「醒目」。但徵兆不是已很明顯嗎?我們真的可以預先知道嗎?抑或只不過是我們自欺欺人,受到自己的理性所蒙蔽?更甚者,我們被困於理性的迷局中而不自知,還替「理性」高舉旗幟,強迫別人跟自己一樣「理性」,責難非我族類者太「不理性(不理智)」。

用理性角度來理解事物沒有問題,尤其是在物理層面上,更是不二法門。問題在於這容易讓我們忽視了世界原本的真面目,其非理性的本質,也使我們忘記自己原初的主觀感覺。這裡並不是要聲討理性主義,更不是要顛覆它,而是要重新反思面對世界的態度,揭示世界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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