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時不該擁有的事情》: 7－白色的房子
七 白色的房子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我跟那位長氣婆婆隨便又簡單地說聲再見，因為她看起來很羨慕我可以出院，讓我想知道她患的到底是什麼病，她講得自己好像死都要在醫院渡過。但我不想那麼煽情，流下什麼眼淚作別，於是只跟她好好地說聲再見。
母親今天陪我出院，手提兩袋小東西，我說替她拿，她堅拒，說病人管好走路就行。我不禁又反起白眼，然後直接拿過她的袋。
我們在路口等的士，這時老媽就說：「妳回我家去住吧，讓我照顧妳。」
「我不都是跟妳住的嗎？還能住哪？」
噢慢著。
「妳有妳的房子啊。」
「跟他？」我都忘了，結了婚當然會搬出去，會有一個叫做「夫妻的家」，真不敢相信我會跟一個男人同居。不是說我沒試過，但這樣太怪異了。
「當然，妳跟他結婚的啊。」
「我當然不會回去！誰要跟一個陌生人同居！」雖則是前夫。
「不，他現在已經不跟妳一起住了，他搬了出去。」
「對喔，離了婚。」我恍然，忽然覺得自己笨頭笨腦的，一定是撞樹關係。「即是說，我離婚以後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那邊？」
「是啊，然後才發生那樣的災難。」我媽難過地說，泛起了淚光。
「哎呀都過去了，妳別這個樣嘛。」
「是我不好啊，沒好好看著妳。」她哭了。
「唉，離婚的人當然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獨處，怪不到妳那好嗎？」我這樣說像是離婚的是別人。
「我不想再有那種經歷了，女兒，妳知道那有多可怕嗎？收到那種醫院電話。」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便伸手摟過我媽的肩膀，安慰她。
「行了，我沒事了，我會活下去的，不會讓妳白頭人送黑頭人。」
「妳別講出口！」
我笑笑，然後截下一輛駛過的的士，讓我媽先上車，接著到我塞進去，一邊想著我的家。我有一個家，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家？真讓人好奇。
「上哪？」司機問。
「福光村……」
「慢著。」我跟媽說。「我想回我的家看看，再回去妳家好嗎？」
「可是我要趕著回去拿乾洗衣服，他們的店快關了。」
我看看司機旁的時間，差不多六點。
「那我自己去，再匯合妳。」
「不行！妳怎能一人……」
「就這樣說定！快！告訴司機地址。」
在我再三推進下，老媽子才肯就範。就這樣繞了幾個圈，半個小時後便到所謂「我的家」，是一個叫虹雅苑的地方。我送過老媽之後，便拿著鑰匙走進去。我從老媽那裡得悉了苑內的密碼和樓層。保安員看我的樣子有點奇怪，於是我微笑地對他點點頭，讓他不要對我起疑。
我進電梯按十八樓，心情有點難以言喻。
哇！我居然有自己的家！雖不是獨自一人的，但我生平居然有第二個家！太神奇了，現在只拿著老媽的後備鑰匙就能直達，多麼快捷方便，像是天賜下來的禮物。我很期待裡面的裝飾和設計，哪會是怎樣的呢？天啊，我有沒有請到Laura Kirar這位知名的室內設計師來設計我的屋子啊？
好吧，我得要冷靜一點。
升降機門打開，我走出去，走廊有點窄，但很安靜，腳步聲輕易就能被聽見。
我住在18C室，拐個彎便見到。桃木門上釘著金色的房號，感覺好富裕哈哈。
我家不算很有錢，憑藉我出來打拼的命，和老媽的生活才稱得上安好，只是我萬萬沒想到能好成這樣，有房子，還有桃木門！
門一開，裡面黑得像洞穴一樣。我摸摸牆身兩則找開關，摸到什麼便按什麼，結果開的是玄關的燈。幸好開了燈，要不然摸黑走的話，我就會被前面一級小台階給絆倒。嗯我喜歡這個設計，雖然險些又害我進院。
踏入屋的第一步，牆邊便有一個高身的白色玄關櫃，下身是木格柵的鞋櫃。我打開只見三雙運動鞋和一些拖鞋在裡面，我拿了雙拖鞋出來穿，將灰色球鞋隨便擱在一邊，然後進屋。
微光下見到牆邊的開關，一按便提亮了整個客廳。
他媽的，好美。
燈泡是淡黃色，套在白色的紙圈裡，地板則是淺色木，看得出來是安麗格直紋。我一抬頭想看看傢俱，卻發現所有東西都被白布蓋上。
搞什麼？為什麼搞到像是要撤離的樣子？
我環視一周這個客廳，不算很大，連接著開放式廚房，廚房內更是沒有什麼東西，都收起了，似是十年無人用過的樣子，但我說啊，這是多少個女生夢寐以求的開放式廚房？白色的廚櫃、歐洲風的玻璃櫃，靠在廚房前的高桌，配上紅色的高椅，亮眼又高貴。
我伸手摸著桌面，摸出塵來。我拍拍手甩開，回頭看向客廳，莫名地讓我有種悲傷。這裡一定曾經讓人好幸福過。想想看，跟一個男人結婚，然後擁有一間像這樣的屋子，住在同一屋簷下打情罵俏……雖然我完全不知那位阿文是不是會打情罵俏，但想想看，這裡一定是每天都想回去的家，現在落得如此下場，這間屋子好可憐啊。
我在畢業後讀過室內設計的課程，對家這個概念有很奇怪的依戀，可是自己卻不相信情情愛愛，不知道要怎樣起家，於是就將心思變成幫別人做。
我嘆下一口氣，慢慢走到沙發旁的那扇門，是咖啡色的敞門，我拉開進去開個燈看，不意外是個主人房，但同樣是佈滿白布。大大的雙人床，讓我好想倒下去一頭大睡。
房間除了大床之外，其他東西都是小小的，幾件小小的擺設放在床尾靠牆的小桌上，小小的鐘緊貼在床頭上，衣櫃排在右邊。床頭那邊黏貼著薑黃色的牆紙。
我再走進去一點，就見到床尾的牆上除了那些小擺設之外，上面還掛著一大幅極有可能是結婚照的相框，它亦被蓋上白布，顯然我不想見到。雖然我沒有愛那個男人的感情，但作為一個女人，見到這個畫面難免會有一個字：悲。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膽敢脫鞋踏上那個小桌，將白布扯下來。白布飛躍，我見到金邊的相框，然後就是像畫一樣的結婚照。
該死的，我好美，簡直美若天仙，我從沒質疑過自己的美貌，但這個真的是無法不讚賞到明天。低胸的白色紗裙，是貝兒[1]那種仙女下凡的長裙。這張照片是我和那個叫阿文的男人面對面，額頭碰額頭。重點是，我笑得好燦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一生之中很少笑成這樣，除非是超好笑的連續劇，我是說那種狗血到不得了的連續劇，根本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之中，那些人卻拍得像是他媽的現實。這個我會笑成這樣，可能當時我是想起某段劇情吧，否則不可能。
我禁不住摸摸那不真實的婚紗裙，不知現在這條裙在哪呢？是租的還是買的？這個男人有讓我買嗎？這漂亮的裙子我一定想擁有它。可惜是，當時能穿得起的婚紗裙，一定是預計自己只穿那麼一次，不會有第二次。雖然我知道現今社會都流行離婚再婚，一生可有五段婚姻也不出奇，可是我……我連一次都不想要的！若是要有一次，那就真的這麼一次，而不是離婚收場！
我看向那個男人，他那隻臭手扶住我的臉頰，連同頭紗一起摸住我那白滑的肌膚。照片裡的他有點黝黑，笑起來的眼睛有些皺紋。看吧，不就是個老頭子，好聽一點便是個大叔，他哪裡吸引？照片裡的他沒有留鬍子，眼神緊緊地盯著我，跟我一樣笑得燦爛。
我觀賞著這張照片，像是在觀賞著一對我不認識的新人，而我已經接觸過另一位本人了，卻毫無真實感。婚紗照背後是一座建築物，古老的教堂？這是在大街上拍的吧，香港不似是有這種地方，石板地……我猛然地倒抽一口氣，動作大了一點，身子向後倒了下去，幸好小桌是小桌，沒有什麼高度，不至於跌死。
我坐起來，抬頭再看住婚紗照。裡面的地點是布拉格！我的天啊！是不是就是他人所說的，有多幸福就會有多痛苦啊？怪之不得我要用白布藏起它。布拉格的泰恩教堂啊，是我很想去看的建築物之一，居然輯錄在這裡。
我坐著看了好久，可半點記憶都沒有。這麼美的地方我居然忘了，感覺好可惜，但若然要記得，就要連同壞記憶都要湊進來。唉，看久了還覺得他穿黑色西裝挺好看的，起碼跟背後的風景很搭，跟我也很合襯。
巨響突然劃破寧靜，害我一驚，是我手機在響。我摸摸身上的袋子，拿出來看，是母親，她真的巴不得我回去讓她照顧。嘛，反正我不能待 在這裡，一片寧靜的荒涼，不是我想看到的布拉格。 [1] 迪士尼美女與野獸的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