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師叫我務必要聯絡的教授,最終我也沒有和他聯絡。黃老師應該很清楚,因為他有天忽然打電話給我,要我在某日到大學面試,說是該位教授見我一直沒有聯絡,以為我膽小或不好意思甚麼的,故親自安排好一個時間讓我去面試。

明明說好考完試就來好好想想大學要讀甚麼,結果一直我生復明日,萬事成蹉跎。還有另一個原因是,畢竟這也算得是人生大事,吧,總想好好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談一談。

問黃老師,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叫我就讀新聞。黃神父嘛,算了,肯定是甚麼神會帶領你,安排你一條合適嘅道路。

抱著一去無妨,反正我也沒事做的心態,就去了面試。

意外的比預訂時間提早到達,自己不在意的事還會早到實屬難得。本來打算先待一會,等時間到才敲門進去,誰知一轉身,教授就沿著走廊緩緩行過來。



「咦?咁早到啊。」教授捧著一疊報紙,想必是今天香港所有的報紙,勉為其難地向我伸出手。

「啊…係呀係呀。」我伸出手輕輕握了一握,這樣的問題是要人怎樣回答。難道說不小心早到其實我很想遲到。

「好事嚟,第時跑新聞守時好緊要。」他打開辦公室的門步入後,把報紙隨手放在一旁的梳化,轉身說「你介唔介意係到等一等,因為有啲亂,我執一執先。」

「喔冇問題,慢慢嚟。」我向後退開,示意無意跟著他進入。難道說很介意嗎?

站在門外也沒有甚麼事好做,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步,像賽馬時騎師牽引馬匹打圈似的。不知轉了多少圈,門打開了。



「嚟嚟嚟,外面咁熱入嚟坐先。」我依吩咐步入辦公室。辦公室的凌亂程度可說超越想像,剛才的報紙也只是疊好放在梳化的扶手上。書籍被疊成一疊疊的,放在地上。

「你要茶定咖啡?」教授面向一旁的矮櫃,上面放著熱水壺和咖啡機,正為自己沖咖啡。

「唔洗啦,我自己有帶水。」我拍拍自己的背囊。「唔洗麻煩教授你啦。」但他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從一旁取出茶包放進杯裡,再倒進熱水。一手提著咖啡,另一手提著熱茶,走到梳化對面。

「考完試有無咩做咁啊?」閒話家常式的開始,應該是打算先降低我的緊張感。但其實我一點緊張也沒有,可能是對於這科感覺不痛不癢吧。

「無呀,日日都匿係屋企睇小說,讀返考試未讀完嘅小說。」我望著眼前茶几的茶杯,茶包是立頓的,白煙從茶杯中緩緩升起再化開,消失於空中。



「睇你都無咩擔心過自己考成點,幾好呀。」臨考試之前緊張得自殘是你不知道罷了,我這樣想著,拿起茶杯來。普通的紅茶味道,沒有甚麼特別。「其實叫你嚟係想同你講啲野,並唔係真係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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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他把杯拿起,他說完這句後,把咖啡拿起,一邊飲,同時觀察著我的表情。看著我一臉不解的神情,他把杯放下,轉身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取起一份文件,遞給我。

「其實只要你肯讀我哋就會收你。你果日係台上嘅表現已經證明咗自己嘅能力,果次先係真正嘅面試。」不等我細看文件的內容,他已經繼續說,逼使我將視線繼續保持在他身上。

「呢到係一份獎學金嘅資料,詳情你返去慢慢睇。如果你肯過嚟讀,我哋會免咗你四年學費,同時提供多一筆獎學金俾你作生活費,等你專心讀書唔洗返兼職。」

四年免學費,額外獎學金。我聽到後已經口水直往自己喉嚨吞。

「咁如果我想讀呢科,我要點做?」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聽到我說之後出現了些少微妙的變化。

「你到時大學聯招將我哋放第一選擇就得。」



我步出辦公室,走出教學樓。太陽很猛,但我卻感到一股寒意。明明就有個黃金機會放在自己面前,偏偏我卻猶疑起來。

我拿出電話,撥了給她。

她接電話了,大概過了十秒,對我卻像是過了十分鐘之久。

「喂?你打嚟做咩?」她好像不太情願的接起電話。

「同你傾啲嘢得唔得。」

「我唔得閒啊,夜啲啦我返屋企嗰陣過嚟搵你。」她忙甚麼我倒是很清楚,因為我聽到她旁邊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實說,我很清楚自己應該直接接受這個學位。世界原來不像你預期,誰知道個半月後放榜會不會和E-kids一樣下場。但我就是覺得,如果她不知道,如果她不覺得可以,就是下不了決心。



明明就是自己的路。

吃過晚飯,繼續窩在床看小說。門忽然打開,我滿心歡喜以為她來了,再定神一看,原來是母親。

「喂你今日面試搞成點?」望子成龍心態的母親果然家家都一樣。

「冇嘢啊。」單是想讀不讀已經夠煩了,我才不想她再為我加添麻煩。

「見你今日返嚟個個衰樣,睇你都係衰咗㗎啦。話咗你邊有人著街衫去面試。」天下母親愛嘮叨,呢個同牛歡喜要配鹹酸菜一樣,是永恆不變的定律。

「咩話你著街衫去面試?你痴咗線呀。」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母親背後響起,她終於來了。

「係呀,痴埋右線。」兩個一樣未知先鬧。

「哎呀啊形妳嚟得啱啦,你幫我鬧吓佢啦佢成日講極唔聽。」母親總認為我永遠只會聽她的說話,雖然這也是事實。



她穿著睡衣走過來,頭髮是濕的,還未完全吹乾,顯然剛剛洗過澡。

「你話有嘢同我傾,係咪你面試嘅嘢。」她這次不坐在我床上,坐在我平時坐的電腦椅上,手裡抱著小貓。

「鍵盤下面有份文件,你拎嚟睇吓。」我繼續埋首小說之中,要不是面試今天就可以讀完了,已經到最後幾頁,才不要忽然又停下來。

「吓!個教授無呃你吓嘛?」她翻了翻文件,上面寫著的是獎學金的條款之類,正常有腦的人應該都要猜到發生甚麼事。

「我俾唔到好處佢,點解會仲可能呃我?」

不過,將來妳就被教授騙呢,世事真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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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仲諗咩,直接拎獎學金啦。」她把文件放下,目光全部注意在她膝上,正在撒嬌的小貓。

「我都唔知自己想讀咩。」把書簽抽出,終於把小說讀完。「就算中學揀嘅科都係因為容易刷靚分先讀。」

「咁既然都冇諗過,依家直接有人幫你決定好唔好咩?」好一個歪理。說對新聞沒有興趣,倒不如說對任何一科都沒有興趣。

「反正你一蚊都唔洗俾,如果讀完發覺真係唔啱,你都只係嘥咗四年姐,你無蝕到任何嘢喎。」

就是你這種歪理,妳將來才會輕易上當,還不覺得自己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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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三個人一齊影張相!」阿洛拉著我的行山袋,使勁將我往後拉。「嚟啦笑吓啦,搞到好似行刑咁。」

「事實係真係行刑喎,都唔知你哋笑咩。」對,不只我和阿洛,還有阿帕,雖然我們多稱呼他為帕爺,因爲他確確實實是個少爺。起碼由三日前來到日本我還未付過一餐的費用。帕爺也是辯論隊的成員,雖然就甚少上場。

「嚟一二三笑。」三人對著鏡頭自拍合照,三人身後的牆上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富士山2017年6月29日」。

公開試考完後,雖然名義上已經畢業,和同學已經舉翅不回顧,隨風四散飛。但偏偏阿洛依然和我保持聯絡,又說不如一起到日本來個畢業旅行。和成龍聽到霸王洗頭水一樣,起初我是拒絕的。然後阿洛說帕爺也會一起去時,說法當然又不同了。

先不說帕爺豪爽請客,但是看看太子爺屈就和我們一起逼廉航已經值得一去。

然後又不知誰腦充血,說要爬富士山,於是忽然間平時幾乎足不出戶的我就被人半夾著上富士山。真正的一來就打超地獄。

合照過後,沿著指示牌進入一個類似公園的地方,沿途有許多應該攻頂成功的爬山客,拿著登山杖從反方向走回來,不斷向我們正要登山的喊著加油,我們亦回喊辛苦了,多謝等。

不用走太久,眼前出現一個分岔口,就算不看指示牌,盲的都知道上斜那條才是上山的路。

「喂咁難得一齊唱返首富士山下先啦。」帕爺忽然喊道,於是前往六合目的一條大直路上,我耳邊不斷被他兩個的單曲循環不斷轟炸,除了有一次,他倆覺得實在太熱,停下來把外套脫下。

走了大約半小時,眼前忽然出現一片大平地,應該是到了六合目。許多人集結在一起,自拍的有,影山下風景的也有,更多的人在這裡更衣。

「嘩六合目咁快就到嘅,一陣容乜易轉個頭上到十合目㗎。」」阿洛對著六合目的標柱拿起相機,一邊和帕爺說。帕爺繼續著他的單曲循環,只不過已經由擴音模式變成哼唱。

「影完未啊,影完就行啦。」我從到六合目就一直把手插在衫袋等他們。又不是走到六合目就折返,反正目標是十合目,就十合目再照吧。我看著轉角後開始變得陡斜的迂迴山徑想著。除非經由心知道之後不會再有力氣拍照吧。

經過六合目後向著更高處進發,沿途地上的石塊變得越來越少,要麼就是全砂土的路,要麼就是高一至兩米的石塊,要手腳並用的爬上去。拿著行山杖的甚至會先將杖放到石上,再慢慢爬上去,但不用行山杖又不可,砂土路很容易腳一滑跌個四腳朝天。

隨著前進得越高,富士山下出現的次數就越來越少,最後兩人都死灰著臉的一步拖著一步向上爬。也可能是我爬得比較慢,不斷落後他們半個彎的距離,就算他們停下來等我,過一會又會被他們拉開。

步上七合目開始的景色開始幾乎一式一樣,也可能是因為開始走入雲層之中,視野變得模糊,也就沒太多心情印賞一旁的風景。直到剛穿過雲海的一少段路,終於看到值得要好好記錄眼前影像的畫面。稍稍高於雲層,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就像《西遊記》中,孫悟空站在筋斗雲上的感覺,放眼望出去除了雲,就是無窮無盡的白雲。

我們預約了的山小屋在八合目的最高處。但直到天色漸暗,我們依然在前往八合目的途中,同時氣溫亦開始急降,風勢亦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唔好再等我,去到山小屋再見。」阿洛和帕爺見我落後太多,在一個彎位處停下來等著。我把手機掏出看了看時間,催促他們先趕快趕路,山小屋一定要在晚上八時前到達。但很快我就後悔了,我根本沒帶頭燈,而入夜後基本上是看不到路的,只能靠後面的登山團過頭時加把勁,依靠他們的燈光趕路,能走遠多少就走多少。

「真係潺仔嚟。」阿洛站在山小屋對出的分岔口,伸出手扶著我走向山小屋,帕爺則取過我的登山包。

「係你捉我上嚟㗎。」雖然真的很累,但腦卻十分清醒,可能最後的一段路是腎上腺素把力氣逼出來的。

睡的地方十分窄,是山小屋的屋頂三角的位置,一不小心隨時都會碰到頭。反正都只待幾小時而已,就別這麼講究了,我心裡這樣想著。

山小屋提供晚餐,雖然也只是普通不過的咖哩飯配漢堡扒,但在場的每一個住客都吃得津津有味。畢竟在三千多米有熱食就要感恩了,匆匆吃完就趕快回去小睡一回比較實際。

同時吃晚餐的還有另一個登山團。我們三個裝備不足的坐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但聽他們的導遊說話時卻十分留神。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要在山頂看日出的話,究竟要何時起床攻頂。聽到他們的導遊說凌晨兩點半,我們便決定凌晨兩點就趕路。誰叫我們甚麼準備都沒有,心上寫個敢字就衝到這裡來了。

阿洛和帕爺都很快入睡,但我卻頭脹得要命,應該是因為高山症發作吧。我步出山小屋,打算到外面走走。門一打開,冷風直吹進來,凍得我身體不禁震起來,待了幾秒,稍稍適應了才走出屋外。可能在都市長大,我從來不知道甚麼叫做星空。但如果問我看過最美的晚上,肯定就是這片毫無光污染的星夜燦爛。

我取出手機,調好快門,把手機擱在一個水平的位置。手機忽然震起來。

奇怪,海拔三千多米還能收到訊號。

是她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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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等陣。」我將手機放下,從外套取出耳機盒,把耳機插到手機。雖然只是五度,但在山腳時是三十二度。忽然適應不了溫差,凍得連手機都幾乎拿不穩。

「你去咗旅行做咩唔同我講。」我挺肯定她不是為了這問題才找我的,從她的語氣就聽得出來。一副幾乎快哭的聲音,她哪像這麼小氣。

「咁你都無嚟搵我,我咪無機會無同你講囉。」我凍得直發抖,雙腳不斷原地踏步,活動身體取暖。「你唔洗驚我唔買手信比你喎。」我故意不問她找我甚麼事。

「你咁早番咗酒店咩?你個邊咁靜嘅?」的確,除了風聲外,山上真的靜得十分誇張。偶而會有砂土滾下快出的聲響,但配上這麼一片星夜,還是寧靜顯得最適切。我也受氛圍影響,把聲音壓低下來。

「我依家係富士山喎,點可能唔靜。」

「吓?富士山?你上去做咩?點解咁都唔同我講啊。」連珠發炮的質問,一時我都不知要先答哪個問題。既然沒有告訴過她我去了日本,我身處的位置她覺得詫異也就很正常了。

「咁我上嚟睇日出嘛。」外面真的不單是有點冷,我打開門走回到山小屋裡。坐在靠牆的長椅上,遠遠的看著廚房裡的人準備著登山客起床時的早餐。

「咁唔煩你啦。你落咗山先打比我啦。」算她還有點常識,知道要攻頂看日出,丑時出發是必然的事。

「你咁耐唔搵我突然打比我,有咩事就講啦。我高山症個頭好痛訓唔著。」山小屋外有兩個登山客摸黑經過,打開門走進來,將行山杖遞給山小屋的職員。職員接過木杖,打開放在門口的火爐,將烙鐵放上去燒熱。

「你有無事啊?」聽得出電話另一頭的她語氣急得要命。很久沒有這麼為自己著急過了。我心裡想著,雖然上一次也是她。

我側身躺在長椅上,嘗試幫自己尋找一個讓頭沒這麼痛的方法。「死我唔去嘅。你唔好咁關心我啦,一陣你男朋友知道就唔好啦。」

電話的另一邊靜了很久。良久,才又再傳來她的聲音。

「你點知我又再拍拖?」

「有幾難估,你次次拍拖就會少嚟我到。」躺在長椅上感覺沒有太大分別,而且不是平躺,腰也有些許痛。

「我同佢分咗手。」聲音很冷靜,不似上次。冷靜得令人不敢相信話是由她說的。

「吓做咩咁突然。」我重新坐直,倚著牆坐著。我是由心的覺得突然。連教會也可以不去,但忽然之間就說分手,不愕然才怪。

「咁你之前考試壓力大到鎅手,我點可能睇住你唔理啊。我睇實你唔想你做傻事佢又嫌三嫌四。」

「咁你同我講嚟做咩,追究我責任?」烙鐵燒得夠熱了。職員把行山杖放在大腿上,再把熱鐵印下去。

「咩喎,我之後都少咗搵你啦。」不,那是遺棄才對。

「咁仲有咩問題?」烙印壓在行山杖上發出「滋」的聲響,再拿起時,一個黑色的印已經壓在行山杖上,永不磨滅。

「但佢成日講住,我嬲得滯咪同佢講分手囉。」她說得很平淡,像是這是理所當然似的。那種淡然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要怎樣回話,靜默了好幾秒。

「一日最衰都係你,好地地鎅咩手。」半嚮過後,她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其實我鎅手都唔關你事㗎。」

「點可能唔關我事!我唔關心你仲有邊個關心你。」我的說話好像刺中她一般,她是馬上就回話,語氣亦顯得比平常重。

「多謝。」我不知道還能說甚麼,也只能回她這兩個字。

「你仲唔訓,得返兩個半鐘就兩點啦喎。」我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大鐘,十一點半過一點。原來不知不覺和她談了這麼久。

「你打嚟我先無得訓咋,個頭咁痛點訓。」

「你見點啊,有咪呼吸困難啊。」

「個頭好似係水裡面咁,呼吸正常,掛。」

「你好好抖抖啦咁。唔煩你啦!」她催促著我快點掛線,但我遲遲都沒有按下掛線鍵。

「喂!」

「咩事?」果然,我就知道她還會有說話要講。

「上到山影日出比我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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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回去房間,嘗試頂著頭痛小睡一回。嚴格上不算是房間,連門和簾都無有又怎能算房間。但不管如何調整睡姿,睡意就是找不到,而且地方淺窄,一轉身又怕碰到一旁的阿洛。

只好再走到大廳,反正也睡不著,坐去一個比較寬敞和光猛的地方,總比屈在一個伸懶腰都不能的空間好。

要爬三千多米,不然我應該會帶小說上來讀讀。山上的訊號意外收得很好,電話都能談上一個多小時,更不用說轉珠爬文,消磨時間。除了我之外,山小屋裡應該就只有職員還是醒著的,他們也好像見怪不怪的,可能每年也有不少登山客會有高山症吧。

究竟她是如何看待我?明明又著我吻她,雖然我拒絕。有事時她最關心我,甚至有了男朋友還要來看管我。如果她對我有意,那她為甚麼會做其他人的女朋友?如果不是,她做這麼多是為了甚麼。

她又再空著了。

我很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不是看待一個妹妹這麼簡單。起碼如果對她的感覺是妹妹,那對待自己的親妹不就知陌生人沒分別了。

想著其他事,不去想頭痛時間倒過得很快,有些想比較早攻頂的登山客也陸陸續續起床梳洗。不久阿洛和帕爺亦走下來了。

「你咁早起咗嘅?」帕爺對於我已經清醒顯然感到十分詫異。

「我都無訓過,邊訓得著。」我站起來,向他們相反方向走去。

「我都奇怪,訓訓吓隔離無咗個人。」這句是阿洛說的,還以為他真的睡得甚麼意識也沒有。

阿洛和帕爺手裡都拿著牙刷走了出去,我則爬回到閣樓稍作收拾。回到大廳時,兩人已經回來,手上拿著山小屋準備的飯盒。

「點食。」阿洛打開飯盒後,馬上說出這句。

「痴線咁凍都仲可以出水。」帕爺連忙將飯盒放下,在褲袋裡翻找紙巾把滴在地板上的水擦走。

飯盒應該是一個普通的炒飯,配上一條煮熟了的三文魚。旁邊亦有一粒乾梅,想是用來開胃的。但飯盒凍得像剛解凍一樣,把筷子插進飯盒,飯全部是粘在一起,和糯米飯一樣。

我忍不住把飯盒放下。

「唔食啊?」

「點食,食咗先六個鐘,袋又有能量條。」捱餓總比吃完這飯盒後,在山上肚痛要好。

兩人聽後都接著放下飯盒,爬回閣樓取下背囊。幸好一起住的登山團還未起床,我一邊等他們,一邊想著。

但到我們走出山小屋,拐一個彎後,就發現我根本想錯了。即使是黑夜,但上山的路清晰可見,其他登山客的頭燈,電筒發出的燈光將攻頂的最後一段路畫了出來。遠遠望去,像是一個小孩隨手拿起一支白筆在黑色的畫紙上亂畫了一筆。

雖然在山小屋時想睡也睡不著,但才剛走了不久,睡意就來了。可能是之前只是坐著,現在終於要再用氣力,馬上就感到倦意了。所幸是攻頂的路要走得很慢。並不是我們三人沒有照明工具,而是大家幾乎都是排隊上山的,每去十多步就要停下來,正好給我時間稍作閉目養神。

當越接近一個目標時,越會算著還有多少才能達成目標。特別是當已經幾乎用盡所有力氣。由離開山小屋一刻,就一直數著,還要轉多少次彎就會到山頂。聚精會神地數,數到身邊有甚麼變化都察覺不了,直到阿洛拍拍我,著我往山的另一面看。

如果說在山小屋看到的星空是燦爛無比,那這處看到的星空亮得,已經再分不清眼前的光,究竟是登山客的頭燈,還是星光,無數的星光凝聚在一起形成的光芒。對於我們這些都市人,這好像提醒著我們星空不應只在星空圖和望遠鏡裡才看到。

「邊粒先係北極星?」帕爺問。

我掃視了漫天的星夜,先找到北斗七星。原來北斗七星也能如些清楚用肉眼就看到。「呢粒。」我指著七星斗口延伸出去的另一顆星說。

「文科仔識睇星。」阿洛忍不住偷揶我們。

「湯若望做神父又咪寫咗《崇禎曆書》,文科仔識少少開普勒好正常。」

當我看到天上星星,我可是真的想著妳。最美的風景,多想妳和我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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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著,走著,數著,終於數字剩下一。

眼前出現一個鳥居。一旁寫著十合目。

到了,我心裡想著。累得連手機也沒有拿出來拍照留念,只想著盡快找個位置坐下歇一歇。山頭外圍已經坐滿了等待著日出的人,人群中找到阿洛的身影,帕爺則坐在他前面,看來他們佔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

走過去和阿洛擁了一下,回頭看看沿著山路正上來的人群,和他們對出的那條山路。

「究竟我哋點樣妹到上嚟。」阿洛由心地笑著說,這條問題我也很想知道。在山下時應該沒有想過真的能上來。我拍拍他肩。「上到嚟就算啦。」

的確,說甚麼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那是失敗者的話。當得到結果時,誰會回頭在意過程。

山頂不斷湧入更多的人,天色亦漸漸變亮。山下的景色亦不再只是漆黑一片,河口湖亦慢慢變得清晰可見。許多人都紛紛取出相機開始調整,希望將接下來最美的一刻捉緊下來,將罕有的記住。

「點解點影都係咁暗嘅。」阿洛忽然叫出來,開始亂按自己相機上的按紐。

「你都無較快門,ISO又咁低點影啊。」帕爺站起來,取過阿洛的相機檢查設定。

「吓點較㗎,教教我。」明顯地原來連影相的基本都不懂,難怪連做兵也沒資格。

「你唔係啊嘛...」

單純為了想來拍日出,但卻連怎樣拍日出都不知這。我和帕爺輪流指導阿洛一些攝影的基本知識,順道也替自己的調整準備。只有我一人沒有帶相機,一來生怕途中會跌倒跌得把相機也摔壞,二來自己的手機已經可以嫓美普通相機。再者,這些景色,收進腦海內已經夠刻骨銘心了,又何必刻意把他攝下。

天色由藍得發黑,變為深藍,地平線上亦慢慢開始泛起一層紅橙色的隔層,上面是一道白色的光,剛好把漫天的深藍和彩霞隔開,像是從山洞裡看出去,一道白光曬進來的感覺。白光慢慢像與深藍融合在一起,把一大片的深色化得越來越淺,最底的紅橙也變得越發耀眼,中間的位置簡直光得讓人不能直視。

日出了。

一旁的人們紛紛按下快門,捉緊這大自然的生命濃度。我拍下日出的一刻,將照片發給她。

她的最後上線時間是兩分鐘前。

「好靚。」她回訊息。幾乎是秒回的。

「有個地方比呢度更靚。」我回話,不假思索的。

「邊度?」你問我全世界哪裡最美,答案是妳身邊。

「訓覺啦,知你等我呢張相。」把手機收起,慢慢用肉眼好好欣賞,用這最好萬像素的鏡頭拍下眼前的景色,凝著眼前的美好。

日出過後,天色一轉眼間,白透了半邊天。很少親眼看到太陽位處於比自己低的位置,感覺很是神奇。

身後有一座神社,有不少人站在門外附近看日出,不知是找不了好位置,還是因為神社有暖氣透出來。

走進去,燈光說不上昏暗,但也相距不遠了。和一般神社相比,這裡可說一點也不像神社,反而像一個售賣紀念品的地方。各式的御守就一列地排開,後面的職員不斷接過登山客遞上的行山杖,在上面印上證明攻頂成功的烙印。

我買了幾個御守,想著既然一場來到富士山山頂,就帶走幾個御守作紀念品。

「你買個粉紅色嘅俾邊個。」阿洛和帕爺手上都拿著深藍色的御守,帕爺多取了一個遞給我。「一齊買呢個咧,既然係一齊上嚟。」

我接過御守,和粉紅的一起付款。幸好他們不懂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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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癲過後,生活回歸平淡。其實不能說是回歸。沒有考試壓力,沒有自閉症的困擾,她在我身邊伴著。這些條件看似平常普通不過,卻倒是有生以來少有的時光。

雖然是少有,但有一件事卻不曾改變。我依然很少主動找話題和她談,主導權永遠在她手上。

我很少再用電腦,小說債還有很多,在日本又多買了幾本,相信到大學開學前也不會拜讀完畢。她在時我很少坐在床上讀小說,坐在床上很容易犯睏,不知哪一天她又會有男朋友,我可不想這種珍貴時光在睡夢中溜走。

但她就趁這個機會一嘗用盡兩個螢幕打機的機會。但很快她就發現沒想像中的高級享受,兩個螢幕並不無縫連在一起,甚是煩人,很快她就轉回用一邊螢幕。

和往常一樣,她一個人玩得悶時會嚷著要我陪她玩。不過這次倒多了些時候,我寧願繼續埋首小說裡的世界。可能以前考試壓力太大,深知不調劑放鬆放鬆,人真的會瘋掉,雖然最後也好像真的瘋掉了。如今已經無憂無慮,就不再奢求更多的放鬆感。

「你睇緊咩書啊,陪我打陣機都唔肯。」她把遊戲機手制放在台上,走過來彎下腰,把我手上的小說向我輕輕一壓,打算這樣就能看得到書名。

「搞錯。睇咩書咁神秘要套住。」在日本四處亂逛時,在一間買雜物的小店看到這個書套。全白色的,上面有一些地方壓了下去,構成一幅左右相稱圖案,有點像原住民儀式上會用到的剪紙。反正也不貴,就買了回來,讀日文小說,就是要蓋個書套才像樣嘛。

我把書籤放在讀到的位置,合上書,遞給她。她把書套封面的一邊除下。

「阿寒咩果咩,日文嚟嘅你睇得明咩?」她看了看封面,飛快地揭起內頁來看,像是尋找是否有一頁自己是看得懂似的,很快就把書翻完。

「點解睇唔明?唔係我點解會去咗日本。」我把書取回來。也不怪她不知道,我從來就沒跟誰說過我會,阿洛和帕爺也是到了日本才知道。

「你去日本唔係為咗爬富士山咩?咪住,你都未俾手信我。」

我倚著牆借力站起來,從書架上取過一個白色的小袋,塞在她手裡。小袋沒有封口,她直接從袋中把內物取出,正是那個我在富士山頂買的御守。粉紅色的御守,一邊寫著神社的名字,另一邊是富士山的樣繡圖,上面繡著「結び守」。

她把御守放回小袋裡,對摺一下再放進自己的褲袋。臉上的表情絲毫的變化也沒有。

「唔滿意?」

「唔係啊。反正寫日文我都唔知上面寫咩啦。」

「上面神社個名全部都漢字嚟喎。」

我才不會跟你說,「結び守」究竟有甚麼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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