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娘胎以來,第一回感受到自己能變得何等的頹廢。電腦開著telegram的程式,畫面是她的對話。目的只是看她甚麼時候會上線。

我很相信她會用其他程式和芙水京聯絡,不然她為甚麼要在那個時間點下載telegram。

等了好幾個小時,簡直像一個負責監視閉路電視的警衛般,她上線了。連忙抄下她的最後上線時間,發訊息給她的親戚。她父親有言,叮囑我不要在她放學之後來電,免得她看到後會反感。

等了又等,茶飯不思的等,卻是音訊全無的一晚。亦開始嘗試找她的同學,問問她的近況,但得到的答案,要麼就是正常,沒甚麼異樣,要麼就是連面都沒有碰上。

終於到等到想見的來電時,卻伴隨著兩個十分無理的要求。



「宇仔啊你有無辦法去搵吓,個芙水京嘅車牌號碼係幾多?」這是甚麼要求,找私家偵探啊,找我幹甚麼。

「呢啲邊有咁易查得到啊。」我恨不得直接將被綁在橫梁上,直接上吊算了。究竟這算是哪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是你們都只是假意幫忙的人。

但我心裡卻很多傷痕啊。

「你以前有冇同學入咗山大咪叫佢哋幫你睇吓囉。」是誰說不想其他人知道,她做人情婦的事。那我要用甚麼藉口托別人幫我查車牌。

「同埋呢,你幫唔幫到我約個教授見個面。」這倒不難,當她也可以素未謀面的約得到芙水京做訪問,要釣這條大魚可說是易如反掌。



我也已經顧不了那麼多,我如果還有招的話,我早就出了,才不會現在還扣著大技不放。而又的確,直接找他對質是最佳的做法。

反正他一定不敢認。認了倒好,那就直接逼他離婚;不認的話,那說明的事實就多著了。

稍稍做做資料搜集,看最近財經界有甚麼大事。最大的也不外乎是特金會了,雖然我所知最大的其實是金管局要換人。

就算換人你也別指望能夠當。

入大學後最先獲得的技能,可能是隨手也能打出一篇文禮彬彬的正規電郵。隨手開個假的電郵,下款就…中野三玖好了。反正就算是天下第一,色迷心竅的他絕不會察覺。



而果然不出所料,不需半天他就上當了。事件終於可以完滿結束。

才怪。

「我諗都係唔好去見佢啦。」

「吓佢好難得係香港喎。」我曾致電山大查詢他上課的時間,想著最好當然是趁他下課時把他截住盤問。結果得出的是,他根本沒有教大學生,教的都是項士生以上的級別,還經常不在香港上課。

「無可能嘅,邊有大學請個教授番嚟白養。」我不知道面對這樣的頭腦還能說甚麼。「我驚佢有得查你個假名有無呢個學生,到時佢有防避就唔好啦。」

其他大學的大學生想虛心求教,這樣都要擔心,我實不知要說她父親過份保守,還是要學余文樂般說一句。

「佢真係唔識架喎。」

那種感覺,就像你自己救不了,但卻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把所能做的最正確決定都做了。



因為最恐怖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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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埋呢,你既然住附近,你會唔會得閒係佢午飯嘅時候,去佢學校門校睇吓佢去邊度食飯?」

在人生旅途上,每一天和每遇過的人,都可以是自己的導師,可以教會你,長大後應該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我長大後才知道你們大人的世界有多無理,有多反感,有多恐怖。

我不禁要問,究竟是我人生經歷淺,才會覺得這些種種都不正常,還是,我是罕有的善良。

知道她現在對我反感,然後著我去監視她。



「我問佢啲同學可以掛…」

「你咪搞咁多嘢啦。我唔想咁多人知你明無?」隨口問問她的同學,才不會有人生疑,反而一個外判的辯論隊老師,午飯時間站在校園門外,這才惹人嫌疑吧…每天都要聽著他一堆自以為是的打算,我的心情就每況愈下。這眼前可是一條人命,或起碼是一場人生,而她卻被自己的親人當作實驗品。

「咁…」

「哎你唔想去就算,我搵其他人幫手。少少嘢幫吓我個女姐。」

嗯,小事。但你眼中的小事,我不知已經在之前兩個多月做過多少次。如果成功,你也不見得會知曉這件事。我用更柔軟的方法,已經說是逼她到牆角,踩她底線。我真不知這種行為和殺人又有甚麼分別。

「阿形叫我同你講,話佢入咗院喎。」小青傳來的訊息。這種時候在她學校建立起的人脈就變得彌足珍貴。

「咩話?佢依家係邊間醫院?」我馬上準備更衣,自從她嫌棄我的服裝配搭後,我一直把她買給我的衣服放在衣櫃的一角。

「佢出咗院啦。」



「咁佢咩事入院?」我單手把衣櫃門關上,另一隻手打字。

「佢係屋企喊到暈咗。」她究竟是要有多痴心絕對啊。

「點解喊?」

「佢阿爸鬧佢囉。本來唔肯去醫院架,但佢阿爸隔硬捉佢去。」由決定要告訴她父親那刻,大概就要有這最壞的打算。如果會管教女兒,本來就沒有這些煩惱,養不教,養不教,多年來不好好教,卻以為自己很會教。「阿形託我同你講,話佢入院係拜你所賜喎。」

妳無非都是想我要自責罷了。但妳又可否知道,我每次身到妳在telegram上線時,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一個明明就與我無關的懲罰。

最大的痛苦是,明明感到無比的自責,但要反省時,卻徹徹底底的找不到自己的錯誤。就像一種不具名的悲傷,仿佛是一種長期痛症,不明的痛症,但卻從來說不出是痛在何處,痛得靈魂洞穿,精神恍惚般。

既然找不到痛處,找醫生總可以了吧。



她的訊息欄我早就釘在程式的首位,顯示著是「係啊」兩字。過去幾天,這我未讀的訊息不時傳來提示,我卻不曾打開這個潘多拉盒子。

「可唔可以傾兩句。」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估計她也不會這麼快回覆。

「唔該你唔好再煩佢。」

「你係?」

「我係小虹,個佢係阿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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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都好憎我,之前嘅嘢我係度同妳講對唔住。」

「受唔起嘅。」最好牠不接受。對著牠,我從來沒想過要道歉。起碼我不知道,為甚麼我要為直諫而道歉。

「我知道我得罪咗妳,妳對我有好大嘅偏見。」

「係又點?」每一句都咄咄逼人,就像看門狗般,見人就不停吠。

「但係單單係呢件事上面,你係佢好朋友,你同我都唔會想睇住佢俾人呃,俾人玩。」

「你覺你有資格講呢句咩?你無呃佢?」

「你不如諗吓,以我嘅身份角色,我又唔可以搵其他人幫手,我可以點做啊。當平心靜氣同佢講佢唔聽,你知我知佢背後有個更加大嘅大話,我除咗呃佢,向佢隱瞞我仲可以有咩方法?」

「呃人仲大條道理咁。」

「即係你依加覺得,我呃佢就有問題,但芙水京呃佢就無問題?」

「你講清楚啲,我無你咁醒目。」既然愚蠢,就別亂叫啊,乖乖主人叫遞手就遞手啊。

「妳知唔知咩叫善意的謊言?」

「咁唔係講大話?」

原來連最基本的道德倫理都不懂,還是說,牠平時肯定沒有認真上課。中文科必教的孟子《論四端》,仁義禮智在牠身上我是半端也看不到。惻隱、羞惡、辭讓、 是非,究竟牠做到哪一點?連最基本的明是非到無能,已經不再是人禽之辨,用「牠」可能已經不再適合。

「係啊,我呃阿形,但我最後我講番個真相出嚟。但芙水京呃阿形,又會唔會同阿形講番,依加只係欺騙佢感情,佢只係想自己下體滿足啊?」

「咁佢依家都比你呃,又點計數?」啊,反正就是我錯就是了。

「我只係想佢可以醒,知道佢被人呃緊咋。」

「所以你就爆入佢ingstgram,爆入佢微信。」我甚麼時候變成了一個電腦高手,一個可以高級駭客了,連自己都不知道。

「我邊有駭佢個instagram同微信?入咗佢微信我點同你講嘢呢?」為免不小心激怒阿形,我寧願用微信來通訊,起碼就算被封鎖,還有whatsapp。

「咁即係有入gmail啦。」但明明我得到的是whatsapp的對話,還是她將兩間公司連在一起了,雖然從科技角度說,也不能錯。

「係啊,咁點?」我已經懶得再多作無謂的解釋,反正它也不懂得思考,越多解釋對它也是無補於事。

「你真係好賤格,駭人睇人私隱都算,仲拎呢件事嚟勒索人感情。」面對這樣的刁婦,究竟要我怎樣。根本就是一個單細胞生物,只要討厭一個人,無論做甚麼事都會往壞的方向想。

明明就是她主動的。把我推開的也是她,我又哪來甚麼情感勒索呢?

「點解妳會拎住阿形部電話?」

「佢尋日想自殺,佢阿爸叫我嚟睇住佢,依家佢係我隔離訓著咗。」

一切都完了。

我看到這句時,內心是崩潰的。身體向後傾,拿著手機直接倒在後面的床上。

我最錯的決定一定是把事告訴她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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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宜家點?」我最擔心的還是她的狀況,由始至終都是。

「佢宜家憎所有人,包括你同佢阿爸。」所以連小虹都討厭囉,那它還在得意甚麼。「唔係因為你哋逼佢同芙水京分手,係佢精神壓力太大。」

「又返去原點,如果佢一早就醒,唔再同芙水京聯絡,我會唔會同佢老豆講。佢老豆知道之後,對佢做過咩,我唔知亦無插手。」我倚著床板打字,防止自己睏意來襲。雖然覺得即使躺著,我也會氣得睡不著。

「你哋都無資格講,依家我只會係佢身邊陪著佢。唔該你哋唔好再自以為是,對我嚟講最重要係佢。」

「對我嚟講,佢一樣都係最重要。但我要嘅係一個清醒嘅佢。」

「你哋要佢醒,只有俾佢自己跌,俾佢自己知撞板,係好不負責任,但呢個係事實。」

「妳有無諗過由佢自由落體,一跌妳就隨時無咗呢位好朋友?」

「你唔洗再扮曬對佢有幾好啦。」

「如果妳覺得我係扮,咁隨便妳。」說真的,和一個連狀況也未搞清,滿腦子只有仇恨的死物對話,我能做甚麼。

「你對佢嚟講先係最痛苦嘅根源。」

「啱啊,偏偏令佢最痛苦嗰個,救咗佢一命。如果我當時選擇唔插手,今日邊有得妳安撫佢,妳準備佢幫佢執骨啦!」

「其實你真係以為得你想幫佢?」

「我知全部知嘅人都想幫佢。」

「你算吧啦好無。我同佢做咗朋友都好幾年,我好想睇住佢死,你唔想,我好想。」

鬼拍後尾枕。那她為甚麼甘心眼白白看著自己的「好朋友」沉淪火海也解釋得通了。說穿了,目的就是要摧毀她的人生。不斷站在阿形的角度,告訴阿形她的想法沒錯,繼續挑起阿形對想幫她的人的怨恨。

究竟阿形以前的中學是一所甚麼中學?十六歲獻初夜勾引男性已經夠異想天開了,原來還能教出披著羊皮的狼。

而她父親還要引狼入室。誰都知道她父親的性格,現在再多放一個助燃器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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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對話截圖,再傳給她的親戚,託他代為轉告,著他們好好看清楚,阿形所謂的好朋友的真面目。

第二早就接到她父親的電話。

「我都話咗你小心啲啦。我啱啱問咗小虹,佢話開頭啲對話的確係佢,但後面嘅對話已經係阿形拎番部機。」

是嗎,但為何我whatsapp依舊能看到她何時上線,微信卻顯示被封鎖了。

「都叫咗你唔好亂講我哋有聯絡,依家如果佢對埋我反感,咁我都無辨法架啦。」

試試每天放學回家就被痛罵一頓,看誰不會反感。

「你唔好成日做埋啲無幫助嘅嘢啦。」

選擇去相信,一個已經表明是搞小動作的人。選擇去相信,一個仍然沉迷在自己夢裡的人。卻選擇不去相信一個,把事件揭發,最了解當時人想法的人。其實大家都是被情感蒙閉了雙眼,她依然堅信沒有被騙。它被仇恨操控一切行為思想。他反正就不喜歡我,純粹把我當作一個工具。

我當然也不例外,就是抱著對她愛的情感,多年來的感情,才願意放下一切,放下尊嚴,都要繼續去理會,這件完全不再和我有任何關係的事。

說真的,現在還與我何干。我又是她的誰?

另一方面,她的親戚亦勸我不要再過問了,也不是覺得我礙事。自從把事情說出來後,也只有她這位親戚把我當人看待,會感謝我為她做過的種種。但可惜是他遠在異地,遠水也救不了近火。況且作為我和教授以外,最早知道事情的人,都被她父親指不要再過問,何況,我和阿形連半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這麼多年來,距離這一步曾是多麼的接近。

「放心啦,阿形老豆會好好睇實佢嘅,唔驚。」無論是電話,還是短訊,她的親戚都不斷重覆這一句,但顯然從語氣中就能聽出,大家都抱著一副,沒有期待,不受傷害的態度。

我亦沒有再和她們聯絡。她父親固然沒有再找我,我亦沒有打算短期內和他聯絡。反正他只把我當作一個工具人。而又話說回來,他可從來沒對我說過,甚至從言談中表達過一句謝意。好像既然我對她女兒有深厚的感情,一切行為是天經地義的。

而明明一早打算要去的北海道旅行,到出發前那一刻,我都沒有想過行程表,仿佛這趟旅行就從來不存在一樣。

其實直到上飛機前的一刻,我還想著好不好取消行程,就生怕哪一天,她忽然夢醒了,我卻不能馬上在她身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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