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等待了多年的真相被揭曉時,當時人到底會是怎樣?
 
一句等待了多年的道歉,又會有多少人因為那句道歉而放下仇恨?
 
又能否撫平看似結疤,但實際上還是隱隱作痛的傷口?
 
晚上七時,準時到達「武田玲奈」上班地點的樓下大堂,是一座位於商場旁的高級商業大廈,至少那刻從工作的地點中不難看出我和她之間總有差距。
 
在香港這個地方,人們每分每刻都在激烈地比較,上班的在比較職級、工作和薪水,下班的比較住處和地段,讀書的比較起跑線,甚至上班的也會比較駕車還是坐車。
 


想著想著,看見「武田玲奈」若有所思的挽著手袋,徐徐地走過來,我留意到她的臉頰還有微微因敏感而引起的紅點,她見狀咧嘴並掩著臉頰問道,
 
「咦,唔好望啦,塊面仲有紅點,今日都無咁腫啦。」
 
「唔係呀,都唔算好明顯咋嘛。」
 
「咁你又望?」
 
「睇下你係咪真係敏感嘛。」
 


「唉,佢話晏啲打畀我,可能會接我。」
 
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內心總是酸溜溜,但又要裝作朋友般的說笑,
 
「應該對你嚟講係好事?有人安慰喎。」
 
「唔知呀。」
 
「扮咩呀,明明就係開心。」
 


「呃你做咩喎?行啦,就夠鐘啦。」
 
從她的言談、眼神和時慢時快的步伐中不難看出有兩種矛盾的心情在她心底裡徘徊著,一邊希望揭曉當年的真相,另一邊廂又害怕真相的殘酷所帶來的衝擊,同時更要面對一個多年來恨之入骨的人。
 
真相也許可能是救贖,亦有可能是二次傷害。
 
我們一直走著,看著黃昏天色漸漸昏暗,伴隨著涼風,我們終於到達了「武田玲奈」口中的老地方,而她凝望著那抹痛恨不已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著,那個人真的是當日問路的女孩。
 
「你喺度等我一陣,好唔好呀?」
 
話音剛落,她望了我一眼,再用手輕輕的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後緩緩地走了過去,而我則維持著一定的距離,看著她們二人。
 
未幾,「武田玲奈」走到那位女孩面前,她們愣住了半响,「武田玲奈」怒不可遏的摑了那位女孩一巴掌,「啪」的一聲在平台花園這裡迴盪著,幸好這裡一向人跡杳然,否則肯定會惹來路人的注視。
 
而那位被摑的女孩微微一躬,就像日劇的情節,從她的口形看出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再硬生生的接了「武田玲奈」的一摑,只見那位女孩依然一臉心甘情願的模樣,就在「武田玲奈」準備摑第三巴掌的時候,我跑上去並制止了她,只見她淚眼凝眶沉著嗓子的說,


 
「我表姐一直都當呢個人係好姐妹,同佢兩日一夜之後返到嚟就立即返去英國,無幾耐就自殺死咗啦!甚至我表姐個喪禮佢都無嚟。」
 
那位被摑的女孩哽咽地回答,至今我還未知她的名字,所以只能以那位女孩來稱呼。
 
「對唔住,我.....間接累咗佢。」
 
「到底我表姐發生咩事?你對佢做咗啲咩?」
 
「武田玲奈」再三追問,她還是迴避著問題,
 
「我用咗一段好長嘅時間,我終於下定決心返嚟香港,希望同你道歉。」
 
「到底我表姐發生咩事?你答我!你答我呀!」
 


我拉開了「武田玲奈」,直覺告知我那位女孩一直在迴避問題的原因,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害怕讓「武田玲奈」受到第二次的傷害,於是我擁了「武田玲奈」一下,在她耳邊說,
 
「不如等我問,你行開少少,可能佢怕你接受唔到。」
 
話音剛落,那位女孩對我點了點頭,不知道是道謝的意思還是我說出了她迴避不答的原因。
 
雖然我知道這是多管閒事,但總好比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僵持。
 
「武田玲奈」退後了數步,那位女孩打量著我說,
 
「你係佢男朋友?」
 
「小姐,不如你講.....啦。」
 
我看到那掌印刻烙在她的臉上,連嘴角也有點血絲了,由此看來力度應該不淺。


 
而且,和這位女孩面對面談話的時候,總有一股壓迫感,不是她的眼神或者神情令人感到壓迫,而是她整個人所散發的氣質和磁場,估計任由「武田玲奈」掌摑應該是她一生最狼狽的事情,更顯出她對這件事的愧疚。
 
如無意外,當年的真相應該不是一般的殘酷。
 
「我.....都想係佢男朋友。」
 
「嗯,如果你係佢男朋友嘅話,我就放心。」
 
「點解?」
 
「因為.....Janice最鍚呢個表妹,Janice嘅事即係我嘅事,我估Janice都唔希望喺自己表妹身邊嘅男人係一個人渣。」
 
「咁點解放心?」
 


「因為你夠單純。」
 
單純?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咁其實,你同佢表姐感情咁好,到底當年發生咩事?」
 
她想了一會,嘆了一口氣,整合了思緒,把當年的真相還原,說著說著,她也哭了。
 
得悉當年真相後,不難明白她的表姐為何會自尋短見,而且亦能了解為何她一直迴避問題,同時我開始憐憫眼前的那位女孩,覺得經歷了這些事情後,依然堅強地活著。
 
「真相就係咁,我都係走啦,有啲錯誤真係無辦法令人原諒。」
 
語末,她一邊拭著淚水,一邊慢慢地離開,而「武田玲奈」跑過來追問真相,我知道我無辦法迴避,於是把真相和盤托出。
 
在「武田玲奈」得知真相後,崩潰得語氣抖震的說,
 
「歐子瑜!如果唔係佢,我表姐點會咁?一個咁有理想又樂觀又無機心嘅女仔,點解要咁對佢?我唔會原諒歐子瑜呢個人,一世都唔會!一世都唔會!」
 
「武田玲奈」眼眶溢出淚水,同時整個人卻愣住了。
 
有些真相並不能令人釋懷,有些傷口縱使表面結疤,但內在還是流著血,永遠不能復元,只能夠靠時間來無視。
 
在這天,我得以親眼看見,原來悲傷到盡頭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而是淡淡地落淚,任由淚水漫過臉頰,直到把淚流乾。
 
我站在她身旁很久,一直任由她坐在長凳上落淚,只能從旁輕輕拍著她的肩膊,她主動擁了我一下,而那種觸電的感覺再度在我的體內流竄;
 
隔了一會,她的手機在震動,把沉默和悲傷的環境劃破,眼見她從手袋中掏出手機,是來自Andy的來電,估計是致電慰問或者來接她離開吧。
 
剛才的擁抱和觸電感,應該讓她再次沾上了我的運氣,估計足夠她和心儀對象的約會,我應該是時候要功成身退;
 
「應該佢係嚟接你,咁我走啦。」
 
她望了自己的手機一眼,再望了我一眼,並沒有回應,亦沒有按下接聽Andy無間斷的來電。
 
「我而家行開少少,唔阻你聽電話。」
 
我堆出笑意,不知怎的,在那個時候不僅是內心感到酸溜溜,連鼻頭也感到有點酸,於是我別過臉準備轉身離開。
 
「你可唔可以陪我。」
 
話音未落,「武田玲奈」主動捉住了我的手腕,然後我看見她把電話掛掉,放進了手袋,就是這刻的十指緊扣,我不知那來的勇氣用著自己的右手握著她的左手,而她也順應地張開手,捉緊我。
 
那一刻,雖然我知道在如此悲傷的日子不宜提問,但我知道時機不好好把握的話,溜走了可能就會一輩子。
 
「咁可唔可以畀我一直陪你。」
 
她雙眼紅著,但嘴角微揚的點點頭。
 
「好,可以。」
 
然後她緊緊的擁著我,不知道是誰作主動,只知道我們在那片星海下,在這個充滿回憶和淚水的地方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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