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個電台DJ，每晚都做個無咩人聽嘅節目: (七) 墮進黑暗的女孩 (二)

不知大家對殯儀的感覺是什麼？

我想大家每次一走進殯儀館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坐立不安。

周遭的一片白茫茫、冷清清，不期然會令人產生膽戰心驚的感覺，但更多的，或者是悲傷，因為那是與親戚好友作出最後道別的地方。

因為家庭關係，我自小已不停出入於殯儀館。

在這，更讓我看盡人生百態。





靈堂中，家屬們哭個肝腸斷絕，很正常。反常的是，竟也有些懷著恨不得你早點死的冷笑來奔喪的，實在讓我摸不著頭腦。

每天看見那麼多的生離死別，我以為當我面對身邊的陰陽相隔，或許不會有太多的感覺。

我的朋友叫阿惠，她是我升上中學後的第一個朋友。她很堅強，在她身上仿佛找不到一絲絲的脆弱。

迎難而上是她一直秉持的人生觀。可是有一天放學，她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她自己的事。「

你呢啲嘢全部我都知啦，做咩喺咁講？」我問。





「唔知呢，我突然覺得，如果有一日我突然死咗，就唔會再有人記得我。」

「好地地點會死？除非你自殺架姐。」若我知道會一語成讖，我絕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那一晚，當我在店鋪幫忙時，竟收到這樣的一個噩耗。

她死掉了。當刻我可是呆立當場，作不了任何回應。

想不到下午的一個玩笑竟剎那間發生了，有別的是，她是死於車禍，而不是自殺。





更可怕的是，開車撞死她的，是她的父親。

原來那個混蛋欠了高利貸很多錢，走投無路下打算携著家中剩餘的資產，挾帶私逃。

他駕著車一直往前衝，生怕阿惠的媽媽會追上他。人比車跑得快，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

但當時他因私慾所泛起的愚昧，令他碰上剛過著馬路回家的阿惠。聽起來十分無稽，取巧得無法令人相信，我也不想相信。

若不是阿惠與我聊天而耽誤回家的時間，若不是她的父親駕車馳騁時的位置是他們家附近，這悲劇..應該不會發生的…應該不會。

但世間上若有那麼多「若不是」，這巧合也不會發生。

阿惠的身後事，是我一手一腳包辦的。

過程中，心中的悲痛實在難以形容。當天的那聲告別，竟真的把我們從生死間分隔。





從來我也不覺得籌備喪禮是那麼痛苦的事，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友。但這一次，每一個步驟都令我感心如鉛墜。更滑稽的是，當天她的喪禮，除了她的媽媽和我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來。

記得有一年，那年暑天仿佛全班學生均著了魔似的，每個人都為著期終考而拼搏。

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他們寧可七嘴八舌把整份考卷談論一番，卻沒有人願意跟我說一聲生日快樂。

只有阿惠一個，我們默默地在課室的一角慶祝著。但我卻感到很滿足。

本來我以為，沒有人記得自己生日是件很失落的事。

但看著倘大的靈堂空無一人，一大片的蕭條，才發覺這才是人生最糟糕的。

沒有悲泣，沒有懷緬，只有喃喃的唸經聲。看著遺照上那笑容可鞠的可人兒，她平日待人不只豁達，還是掏出心來的。怎麼沒有人願意前來陪伴她走最後的一程？





「吓，我平時同佢唔係好熟炸喎，去黎做乜？」

「我見佢咁抵得諗，咪敷衍下佢囉。」

「頂唔順佢成日懶樂觀咁，洗唔洗咁假啊？」

當我回到學校，在課室外聽到這些說話。當下我對世界真的感到很絕望，在與阿惠的相處中令我真的相信人性本善。但聽著這群人面獸心說的話，我頓時也覺得人類都是一隻隻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