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晴說,她上學期開始交了一個男友。她說原本覺得跟男生交往是驅除寂寞的好方法,因為擁抱、親咀是被愛着的體現。
 
「我知錯啦。我以為我同佢好夾。」
「點解?」
「因為佢都鐘意聽歌囉!」

「我都鐘意。唔係鐘意陳奕迅既人都代表可以做你靈魂伴侶。」我說。
「結果性格完全唔係同一回事,佢係控制狂,而且好暴躁。佢覺得我同任何異性有任何接觸,係任何,即使係問下功課都好,都係落佢面。你明唔明,佢唔係驚我會話:『你好蠢啊,我唔想要你啦。』,佢係話:『你同其他男仔講野就係落我面、你令我出醜!』」

「咁唔係唔夾,而係根本無人會鐘意控制狂,除左你。」


「你仲笑我!」
「唔笑。」
 
「我只想搵一個可以容許我任性既人,俾我去玩去闖,只要我想既話,我染到全頭白髮再染返做黑色都唔會鬧我既人,只要我一攰一痛,佢就會俾個膊頭我,唔使諗方法安慰我、整禮物送比我,一個膊頭就夠。咁我就會全心全意咁愛佢,將我所擁有既野都同佢分享或者送俾佢。」她閉着雙眼說:「你覺得我會唔會搵到咁既人?」
 
「妳一定可以。然後你個心入面就唔會再係黑蚊蚊。」我摸摸她的頭。
「讀書越嚟越辛苦,咁樣出嚟玩吓食個飯真係開心好多!超級開心!」她說。

「平時都可以約多啲朋友見面。」
「吾…大家都有忙既事,偶爾可以咁放鬆下就已經好幸福。」她好像有難言之隱。


 
「總之一定要休息足夠,休息係為左行更遠嘅路。」我說。
「一路以嚟多謝你,冇你好多嘢我根本都唔知應該要點做點溫。」
「我有收你錢。」

「今晚呢餐冇喎但係!」
「我又唔係part time boyfriend,同你食飯點解要收錢?」我反問。
「好似你呢啲咁悶嘅人,貼錢都無租你啦 !」

「...係唔係要比一粒星評價?」


「同你做朋友永遠都好似要求你咁。求下你開心啦,求下你笑啦,求下你覆我訊息啦,『咯咯、咯咯』,『係我呀,羅詩晴啊,俾我入嚟你個心啦,我想同你飲杯茶、傾吓計呀』,跟住你就會好冷淡咁樣回應,『好。』、又或者『唔好。』,連多一句說話都好似唔想講咁。」
「我試吓唔咁樣。」

「唔要。你唔使自己改。終有一日,我要令你自己打開道門,『喂喂,詩晴快啲過嚟,我想你參觀下我嘅內心世界。』,然後我就話,『不了,要返學!』」她說着,然後自己在笑。
 
從地鐵站走路回她家大概要五分鐘,夜晚時分這條路其實不比我家的那條熱鬧,但至少可以算是燈火通明。我們並肩的走著,途經The-i。

「我有啲同學話好想入呢間。返學近,又好似唔錯。」
「合理期望。」
「但我想入八大,邊間都好...吾,最好都係中大,同埋讀社工,話曬都喺嗰間大學駁過命留過腳毛。」

「我支持你。」
「身邊既人話我妄想,就算諗都係諗開大城大浸大,點會係中大...」

「我覺得唔係妄想。唔好限死自己既空間。中五上學期既我可能一世都入唔到大學,但中六就的確考到好成績。羅詩晴,你記住,你既人生係自己,唔到其他人指指點點。清唔清楚?」



詩晴突然向我步近,輕輕抱著我,耳側靠著我的胸膛,然後愈貼愈近、愈抱愈緊。

「多謝你。」
「…嗯。」
「我聽到你心跳。」她有點想哭的說。

我沒作聲。
「唔係鐘意我既心跳。」
「我...」

「對唔住,我亂講野。學校既事、讀書、屋企,好多野好大壓力,我只係想好好發泄下...」她強忍著眼淚。

「放心。放心喊,大聲喊。我唔趕時間,都唔會介意。」



「多謝你…你話如果我唔係你既學生、唔係細你五六年既小妹妹就好。我諗,如果可以做你既高中同學會好幸福,又可能你會有少少鐘意我,但可惜我永遠永遠都做唔到。」她說。

我不知應說甚麼。只是雙手輕輕碰著她,讓她好好哭一下,她緊貼在我心頭哭著。

夜深無人的道路,站在街燈下的她抱著我不知哭了多久、哭了多少公升的眼淚。眼淚掉落湖中會泛起漣漪。她的痛苦來源很多,我經歷過的有一堆,沒有經歷過的也有一堆,沒有任何人能完全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除了默默的聽她說,我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有些路必須由她自己去走。

哭過後她看著我心口濕了一大片,又笑了起來。
「對唔住啊,好似幫你用眼淚洗左件衫咁…」她破涕為笑。
「你而係笑定係喊啊蠢材?」我摸摸她的頭。

走到她的家樓下,她重新把笑容掛在臉上的與我告別。那怕有一天她與我道別時沒有笑的話,我大概會介意好幾天。

送別她後,我坐上了Uber,然後發信息給明天的學生說自己身體抱恙,不能補習。閉起了雙眼,想起了她和她的臉、想起了剛才她剛才的淚水。

「送完女朋友返屋企啊靚仔?」中年Uber司機問道。


「唔係女朋友。」
「有故事咁喎靚仔。記住啊,感情野諗乜都假,左計右計無得計嫁,跟住個心行啦。」

感情野諗乜都假,跟住個心行啦。好像我中五時會說的話,但我已經不再清楚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人生哲學。在最深心處,到底我在想的是甚麼,我最想要的又是甚麼?連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雨粉開始散下,貨櫃碼頭工人凌晨便為明天的風暴做足準備。

我睡著了,在並非全黑的環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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