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去到德國的時候,人生路不熟,多得有懂得說德文的軒跟我周圍走。記得那次我們誤聽了不知甚麼垃圾人說科隆大教堂的頂層可以一覽眾山小,我們在狹窄的樓道內爬了533級樓梯,聞的都是別人的體臭和噴出的廢氣,幾乎幽閉恐懼症發作,去到頂層時傾盆大雨,除了雨雲以外的甚麼風景都看不到,我們用最後的力氣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有力再爬533級樓梯離開,簡直是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
 
「記得。你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果你走去做埋啲蠢事,我會拎埋你條屍係科隆大教堂頂層一起滾落樓梯。」
「咁都唔錯,應該會有好多人陪葬。」我笑著說。
「你覺得死亡嘅意義係咩?」他問。
「可以忘卻一切嘅煩惱。」
「你又知死後嘅世界係你諗嘅咁?如果係用3000度高溫燒住你然後逼你諗起你人生所做過所有錯誤嘅決定呢?」
「咁應該無野比死更難受。」我邊飲邊說。
 


「比起死亡,我更加重視嘅係存在嘅意義。你又記唔記得嗰時喺宿舍附近,有對好惡、滿頭白髮既德國老夫婦,成日坐喺佢哋屋企門口個細花園,硬係覺得人哋會偷佢啲嘢。」軒問。

「當然記得,我永遠都唔會忘記佢哋兩個嗰啲鄙視嘅眼神。又或者可能佢地係猶太人,所以對成個德國都充滿住唔信任、討厭同憎恨。無論如何,我覺得佢哋兩個痴線佬簡直係命中註定要一齊。」我說。

「你走咗之後大約一個月左右,個老伯病死左,過多幾日,個阿婆死埋。」
「...雖然我唔鍾意佢哋,但又會咁可憐。」

「但我就覺得佢哋好幸福。」軒粗獷的夾起一舊燒肉放進咀內,然後說:「佢哋就係對方生命嘅意義,冇咗是但一個,就失去左活着嘅價值。就算死,佢哋都曾經明白過自己存在係為咗啲咩。」

「...」我沉默。



「我喺出世嘅城市搵唔到自己嘅意義,我喺歐洲都搵唔到,我喺呢度搵到。」他說:「我好鍾意個海,我相信個海都好鍾意我。就算有一日,佢要我死喺入面我都唔介意,至少我曾經感覺到自己存在過。」

「我好開心你搵到你嘅夢想同價值。」我說。
「飲勝!」
「有時好羨慕你。」
「唔洗羨慕,我相信你總會有你活著既原因,所以先可以捱到今時今日呢一步,只係你唔察覺。」他說。

我沒有作聲,也沒有想起甚麼事,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沖繩麵。



吃過晚飯後回到他在安里的住處,離那霸市中心不算太遠,大約只需15分鐘車程。有車有屋萬事足,他說。他的家以一個人住來說絕對是很大,大約有700呎,他說租金竟然才5000元港幣左右。

計起來如果要住七十年直到他死的一刻,他要付的租金也只是420萬,香港連一間300呎的屋大概也買不到。軒讓我先去洗澡,然後又為我鋪了床鋪。

我們喝了些燒酒,我想要停下來時,軒就連我那杯燒酒都喝光。

「生存唔等於你喺呢一刻活著,要活喺邊到,要活喺生命入面邊一刻嘅時間點,要因為乜嘢而活,係我地自己既決定。就算你呢一刻搵唔到生命既意義,唔代表你下一刻搵唔到,你如果放棄左,你就真係永遠都搵唔到。」他帶著醉意睡著前說。

不知為何,我沒有想起任何事、也沒有想起任何人。我只是一直想起剛才那碗沖繩麵,然後很快便睡著了。

當然,這晚和之後幾晚我和他當然甚麼都沒有發生,不然就變成了有關我和男孩兩隻鳥的故事了。

(第二十一章 存在和離開的意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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