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
楊堅於北周繼承父親楊忠之名,成為「隨國公」,女兒則成為宣帝皇后。宣帝在位兩年駕崩,其子靜帝年幼,楊堅以外戚身份總攬朝政。
公元五八一年,楊堅廢靜帝自立,國號為隋,改元開皇,是為隋文帝,定都長安。
開皇九年,隋文帝率兵滅陳,使四分五裂了二百多年的中國重歸於一。
隋文帝生性多疑,受獨孤后及楊素慫恿,為次子楊廣表面矯飾所蒙騙,廢太子楊勇而立楊廣,是為隋煬帝。
楊廣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荒淫怠政,導致國庫空虛,民變四起。三征高麗,均無功而還,導致天下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大業七年,王薄於長白山起義。
大業十二年,瓦崗軍首領翟讓與李密進軍東都洛陽。
同年,竇建德起義軍轉戰東北地區,佔領該處大片土地作為根據地。
隋國領土正日漸縮小。







大業十三年二月。
長安。
白雪紛飛。
皇宮主殿氣氛異樣,龍椅之下只站有四名大臣。
沉默、難奈、苦悶。
口口白氣噴出,大臣正耐心等候。
宮外舖滿白雪,一隻黑鷹在上空盤旋。




「皇上駕到!」一把尖得讓人心寒的聲音由遠傳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大臣紛紛跪下朝拜。
「豈有此理!」身穿龍袍的楊廣大發雷霆,由殿外門口仰首大步大步的走進來。「朕乃大隋國君,受命於天,三征高麗,四夷臣服!區區王薄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翟讓竟擾朕國土,兩天前更有刺客潛入,現在才讓朕知道!不知所謂!」
四名大臣見楊廣由後而來,連忙轉身跪伏。甫見龍威震怒,均噤若寒蟬。
跟在楊廣身後的大臣停在四人之前,垂手低頭,靜待皇命。
腳步沉重。
楊廣怒氣沖沖的跨上梯級,一拂龍袍,坐到龍椅上。不知是否龍椅開始負擔不起楊廣的胖軀,「吱吱」作響。
「他媽的椅子,明天把它換掉!平身!」
「謝皇上!」
「今天朕特來上朝,為何只有四位卿家?」楊廣環目一看,戟指叫喝。




「皇上息怒!各位大臣正為不同地區的天災而奔波。」其中一位白髮蒼蒼的大臣站出紅氈,拱手回答。
「天災?」楊廣皺起眉來。「甚麼天災?」
「皇上明察!」跟著楊廣走進來的大臣拱手低頭。「我國出現各種天災,大殿則寥寥數人,正顯示出各臣誓死忠於皇上,為皇上解憂,更表示我大隋人材輩出,能應付各種情況。此實乃巡遊江都前的大吉之兆啊!」
四位大臣愕然以對,看著發言的大臣。
「哈哈!」楊廣大力拍手。「裴卿家說得不錯!我國將會得天佔地,創造萬世不朽之業!但是……」語調轉冷。「何來大吉?」
「皇上英明!」裴矩從容拱手。「托皇上鴻福,微臣已找到皇上想找的人!」
「當真?快傳!」楊廣大喜過望,立時換上笑容。
「傅!宇文軒!」裴矩向殿外朗讀。
「傅!宇文軒!」
殿外白影飄飄,透出一個人影。
一身白衣淺藍邊的宇文軒右手持著一柄黑劍鞘,神態平淡的走進大殿。
身形瘦削的宇文軒並不高大,但四肢配合其身形,卻合乎了某種天理之自然形態,完美均勻。面容清雅,雙眼似開似合,感覺陰險,然而襯上他的細小紅唇和挺直的鼻樑,加上頭紮髮髻,烏黑長髮披於兩肩,儒生秀氣點點散發。
「臣宇文軒,參見皇上!」宇文軒來到四臣之中,單膝跪下,雙手握劍抱拳。
「原來是宇文閥的首席劍手宇文軒兄弟,平身!」楊廣揮著手,龍顏大悅。「右屯衛好嗎?」
右屯衛大人正是宇文軒的義父宇文化及,乃隋國禁軍統領之一。




「謝皇上!義父安好,臣會將皇上的關心告之義父。」宇文軒站起,背負長劍。
「宇文閥……難怪氣焰如此之大!」一位大臣面露不屑之色。「拜見皇上竟帶同武器,該當何罪?」
「人在劍在,人劍合一。」宇文軒還是那樣平靜,只微微低頭,看著楊廣。
「徐大人此言差矣!」裴矩說話慢條斯理,面帶微笑。「宇文軒乃宇文閥內出色劍客,而宇文述大人曾立誓對皇上忠心不二!既然宇文軒負有保衛朝廷責任,配劍理所當然,皇上明察!」
「哼!皇上乃九五之尊,受命於天!龍體尊貴,豈容利器進殿?」徐正康冷哼一聲,朝楊廣拱手。「宇文大人請立到殿外解下佩劍,再拜見皇上!」
「我要殺一個人,沒有佩劍也能辦得到。」宇文軒面容雖平淡似水,但配合他的語氣,滲出讓人寒痛的感覺。
「你!」
「徐卿家不必慌張。」楊廣舒適地依在龍椅上。「宇文述前輩曾經拜託朕照顧化及,而宇文軒則是化及的義子,大隋能夠有宇文閥的協助,乃朕的福氣。」
徐正康縱使不服,也只好閉口退下。若引致殘暴不仁的楊廣反感,可不是鬧著玩的。
各臣垂手低頭,靜待君主命領。
「宇文軒是出色劍客,乃天下皆知的事。」楊廣雙目看著正撫著椅柄的右手。「但只靠宇文兄一人,可捉到美麗的茉莉仙子嗎?」
除了裴矩外,四臣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宇文軒則瞥了裴矩一眼。
「皇上實在英明!」裴矩提高聲線,微微鞠躬。「能讓皇上美夢成真,微臣不敢怠慢!宇文大人的武功當然無須置疑,但亦要有人協助才行。微臣已經找到另一個幫手,此人不論智計武功,均可臻身一流。」
楊廣不再說話,揮了揮手。眼中在充滿淫褻的慾望,彷彿茉莉仙女已經手到拿來。




「傳!紫流峰!」裴矩低頭轉身。
宇文軒面容終於出現一絲愕然。
「傳!紫流峰!」

白雪,白衣,白氣呼。
銀光,銀鐵,銀髮動。
「錚錚」聲在殿內回音裊裊。
手腳都被扣上鐵鍊的紫流峰在兩名禁軍挾持下步入大殿。
「罪民紫流峰,叩見皇上。」一頭銀髮的紫流峰五體投地。
「老夫實在忍無可忍了!」徐正康直指裴矩。「先有宇文軒帶劍上殿,現在竟讓罪犯進殿!你……」
「宇文……軒?」跪著的紫流峰全身劇震,慢慢由下而上看著一身白藍長衣的宇文軒。
宇文軒也往下瞧去,雙目瞇成一線,卻掩蓋不到閃動著的精芒。
「裴卿家,此罪人有甚麼特別?」楊廣像聽不到徐正康的指責,呼了口氣,抬頭看著正對視的二人。
「回皇上,紫流峰雖是帶罪之身,卻知道茉莉仙子能在何處找到。」裴矩絕無因皇上忽視徐正康而面色得意,城府極深。
笑容在楊廣面上漸漸擴大,忽然仰天狂笑,肚子也彎了起來,雙手大力拍著龍椅。




「好!好!好!」楊廣邊笑邊站起。「裴卿家做得非常好,待會帶二人到西苑見朕吧!今日朕已花太多時間處理國事,退朝!」
最後二字,人已在內堂。



蹄聲不絕,鳥鳳和鳴。
淙淙流水,沙沙搖葉。
青草艷花,芬香撲鼻。
「宇文軒參見皇上。」宇文軒站在門外。
「進來!」宇文軒靜靜來到旁邊,楊廣才慢慢打開似醉似昏的雙眼。「過來看看,這便是朕的西苑。朕花了多年時間在大江以南、五嶺以北,搜羅奇珍異獸、艷花大樹,全都放在西苑之內。」
西苑面積極廣,難以一目了然。天上飛禽、地下走獸、奇珍異石、千花萬草、爭妍鬥麗、你追我逐。
看到的,確是壯麗。
想到的,卻是當時被勞役的老百姓。
宇文軒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和紫流峰是相識的嗎?」楊廣還是看著西苑。




「皇上果然看出來了。」宇文軒歎了一聲,楊廣微笑不語。「微臣不是蓄意隱瞞,只覺此等小事與茉莉仙子沒有任何關……」
「說來聽聽!」楊廣打斷了他的話柄。
「五年前是微臣協助西安捕快將紫流峰逮捕的。」
「所犯何事?」
「拐帶良家婦女,偷香竊玉。」宇文軒一字一字的說出。
「想不到他和朕有同嗜好,不過朕偷的全是宮女的處子之軀,毫無刺激可言。」楊廣輕笑了兩聲。
宇文軒沒有任何表情。
腳步聲由遠而近。
「稟皇上,紫流峰帶到。」
「進來。」楊廣深深給了口氣。
腳步聲進入室內。
宇文軒雖背對著門口,卻清楚感受到紫流峰正瞪著自己。
「罪民紫流峰拜見皇上。」紫流峰跪伏在地上。
「紫流峰,朕問你,有想過回復自由?」楊廣雙手負後,轉身盯著紫流峰。
「我紫流峰要回復自由只有一個目的。」他的說話引起了楊廣的興趣。「就是去見我的未婚妻一面。」
宇文軒還是木無表情的看著西苑。
「你這採花大賊竟有未婚妻?」楊廣「哦」了一聲,雙眉向上挑了一下。「你不是專愛偷香竊玉的嗎?」
「偷香是我的專長…」紫流峰忽然抬頭微笑。「惜玉才是我的習慣。在罪民眼中,女人乃上天賜給男人的禮物,我必須在那一刻全心全意愛護那個女人。」
宇文軒心叫不妙,說到女人,實在正中淫亂後宮的楊廣脾胃。
「說得好!」楊廣叫喝起來。「平身!」
「謝皇上!」宇文軒身看著已換成平民裝束的紫流峰站起來。
「紫流峰,你有甚麼方法可以找到我的茉莉仙子?」
「罪民曾在未過門的妻子的故鄉遊玩時,恰巧遇上了茉莉仙子。」紫流峰瞥了宇文軒一眼。「所以只要罪民和她說一聲,必會找到那個地方,再次遇上茉莉仙子。」
「朕尋找仙子一事都有數月了,為何現在才上報你知道仙子的下落?」
「這個……」紫流峰立時跪下。「罪民其實內心經過幾經掙扎,因為仙子對我們有恩,現在只應天上有,凡人實不敢有所冒犯。但罪民想起皇上乃九五之尊,是天龍化身,本身就是天子,與仙子可謂天造地設。所以……所以……」
「說下去!」
「所以……」紫流峰抬頭。「懇請皇上好好禮待仙子,仙子本身屬於自然,若她想回到自然,皇上必須送她離開。」
「好!」楊廣回身,露出滿意的神色。「朕應承你!只要你請到仙子來,朕還讓你將功補過,回復平民身份,讓你與你的愛人長廂斯守!」
「謝皇上!」紫流峰五體投地。
「好好!你倆跟朕過來。」楊廣已跨出龍步往西苑走去。
宇文軒再無理會紫流峰,緊貼在楊廣身後。



三人穿過大大小小的花園 ,目光掃過以百計的奇形壽石。
石路千變萬化,砌出不同形狀,石頭形狀更是甚麼也有,零零碎碎合在一起,蔚為奇觀。樹林更是一望無際,若不是得楊廣帶路,他們早迷失方向。
長著白藍翅膀的蝴蝶正享受著飛行的感覺。
一陣陣濃濃的香氣迎而來。
「是茉莉花的香味。」宇文軒止步閉目,深深嗅了一下。
穿過兩旁小樹,四角塔矗於面前。
三人來到樓高三層的塔前,正門上方掛有一個寫有「茉莉亭」的牌扁,數以千計的茉莉花在塔外圍圈而長。
「茉莉花乃大江以南的花卉,卻不能適應京都此等嚴寒天氣。為何竟可開得如此茂盛?」宇文軒皺起俏眉,看著露出滿意笑容的楊廣。
「原來宇文卿家除了是用劍高手外,也是鑑花專家來的。若果紫流峰真的與茉莉仙子有關,那他應該知道原因。」
「難道……」紫流峰右手輕輕掃過茉莉花,雄軀微震一下。「皇上找到了部份仙物?」
「憑此一問朕便知你真的見過仙子了!」高傲輕佻的楊廣負手走進塔內。「來,朕讓你們知道答案。」
入目的不是金碧輝煌的大堂,只有四支紅柱和倚壁而上的迴旋樓梯。
陽光是透過塔頂的小洞射來,光線對著的,是一個圓台。
台上放著一個圓形石塊。
是浮著的,沒有任何承托。
冷靜自若的宇文軒也不能把目光移開,盯著正左右微轉的石塊。
石塊呈灰白色,中間留有三個小洞,想必內藏玄機。除了它的圓度是完美外,再無其他特別之處。
台後站著兩個身穿盔甲的將領,左面那個左手按著掛在左腰的刀柄。
右邊則一手扠腰,一手扶著直立於地的大關刀。
「果然是……」紫流峰盯著石塊。
「先父在滅陳時,於皇宮的花園中尋得此神物。在旁更有一卷名為『花仙』的羊皮。內文記錄了茉莉花的來由,並指出此石與茉莉仙子有關。只要找到嵌在石上的三棵花果,便能找到仙子所在地。」楊廣嚮往地盯著圓石。「可惜父皇未尋得仙子便駕崩,朕想完成他的遺願,安父皇上天之靈。」
楊廣拂了拂手,拿刀的將領走了過來,雙手從後掏出羊皮,呈上給楊廣。
羊皮打開。
吸引二人的不是皮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頂部三顆呈半透明狀的蜜糖色石子。石子反映著每個人的面容,其色澤和亮度已出賣了它是人間寶物。
「朕認為此三顆石和花果相差無幾,因朕嘗試把其中一顆拆下,文字竟慢慢消失,神奇至極,已是超越了知識。朕不敢把所有花果拆下,恐防失去羊皮。現在朕將羊皮傳予你們,希望能助你們順利找到茉莉仙子。」楊廣轉身將羊皮交到宇文軒手上。「當你們找到花果後,朕將遣張飛求與黃達前來會合,請仙子到江都揚州。」
「微臣領旨。」宇文軒收起羊皮。
「事情成功,你們二人均可加官晉爵,紫流峰你更可帶罪立功,免去牢苦之役。」楊廣還是盯著那圓石。「退下吧!朕想在這裡多一段時間,傳朱妃來,讓朕好好玩樂一番。」
宇文軒和紫流峰拱手齊說「謝皇上」,告退離開。



蹄聲起落,白雪飄蕩。
一啡一白的馬兒停在宮道外。
宇文軒正把行裝放到馬鞍上。
腳步柔柔停下。
「宇文大人會怪老夫嗎?」裴矩披著大衣,步出宮門。
「我只是戰前小卒,有軍令便要執行,不關裴大人的事。」宇文軒看也沒看,自顧自檢查行裝。
「那便好了。」裴矩微笑。「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性……」
「住口!」宇文軒轉身冷冷盯著他。「就是知道皇上的脾性,就更不應該去慫恿他找甚麼仙子。你知不知叛軍越來越多,外面有多少兄弟在戰場上死去?若皇上到現在還只顧著行樂,我國將會受到史無前例的圍剿!」
「宇文大人請勿怪老夫眼光短淺。」裴矩走了兩步。「我國的命運是如何大家也心中有數,你也只是做一日和尚打一天齋罷了。」
宇文軒停下動作,他想起令狐行達的說話。
——有機會立刻離開長安!
「你的夥伴來了。」裴矩回身看著迎面而來的紫流峰。
「你們看來談得興高采烈哩!」紫流峰換過一身平民裝束,左手反挽著小背包,右手握著一支雕工精緻的木棍,上下均有一環突出。面上回復了昔日神采,天下為家、四海為國的浪子感覺全數回來。
宇文軒回想起和他追逐的日子。
「他不是我的夥伴。」宇文軒盯著他。「你才出獄,又會這麼多行李!」
「這是紫兄托老夫張羅的物品。」裴矩微微一笑。
「但你卻要和我一起行動。」紫流峰摸著啡馬的頭,柔柔按著。「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吧!」
「我們先去哪裡?」宇文軒已跨上馬鞍。
「據聞富豪賴為昌最為喜愛收集奇異寶物,或許知道花果下落,你們大可先去查探一下。」裴矩站在兩馬之前。
「不。」紫流峰跨上了馬。「到江都找湘萍,她和我最清楚那次仙子出沒的地點。那個賴為昌可能只是囤積居奇的奸商,沒可能得到仙物。」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說……」原本已轉身馬策騎離開的二人回頭看著裴矩。「就是賴為昌告訴老夫,你知道茉莉仙子的下落,老夫才在數月前開始到獄中找你。他說只有紫流峰找他,才會告訴實情。」
宇文軒先瞥了紫流峰一眼,才冷冷地盯著裴矩這隻老狐狸。
紫流峰木無表情,心中卻響起無數的疑問。
「不理怎樣,先去江都!」紫流峰一夾馬腹,啡馬四蹄奔騰。
宇文軒「叱」了一聲,與馬匹穿過雪花離開。
餘下裴矩站在宮門前,面帶微笑。
狡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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