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後,睡意全消,只有頭還在隱隱作痛。

喝多我三倍酒的李樂怡看起來也不怎麼好,隔一會臉上就會出現痛苦的神情。

才六點,我和她坐下來聊天。

我打算和她同行去上學。

有一條巴士線,十五分鐘一班,直達學校門前的巴士站,又就在她的樓下,也是夠方便的了。



等等…我現在穿著牛仔褲啊…我的校褲昨晚被吐髒了,現在大概在老闆那邊洗吧。

「我要翻屋企攞件校褲…一陣學校見啦!」我朝她道。

「一齊去?我係度都冇野做。」她說。

我想了想,也沒什麼問題。「嗯。」
.
坐地鐵也不過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我走到琴室,摸了摸口袋,卻摸不到琴室的鎖匙。



儘管知道我平常一定會鎖門,但我還是潛意識地試了試打開門。更奇怪的是,竟然真的開了。

難道我昨天出來時忘了鎖門嗎…?

算了,裡面也就一部琴,又不能搬走它。就算真的有人來偷東西,也就算他倒霉了。

走了進去,我走向衣櫃,李樂怡則到處看了看,打量著我的琴室。

我拿了件校褲,正想走到廁所換上。



「咦?」我突然聽見李樂怡的聲音。

我走了過去,她正站在我的房間門前。

我看了看裡面,也「咦」了一聲。

還是那件棉被,蓋在了平常的那張床上。但被內似乎有著什麼,使得被子隆起了。

這形狀…是人。

我突然想起某個床牌子的廣告,說是有小偷要偷東西,卻因為累了而打算在床上躺一下再走,結果在床上睡著了。是要表達床的舒適。難道現在也是這樣?

我搖了搖頭,甩走奇怪的念頭。怎麼可能嘛。

我向前走,李樂怡也跟著我,我一隻手護著她,以免裡面真的是小偷。我隨手拿了個檯燈,有事便用來防身。



我以最快的速度揭開被子,同時準備好檯燈。

一翻開,裡面的確有人,而且是我熟悉的人。

Angela。

「umm…我出翻去先…」李樂怡說著,快步走出了房間。

「唔係你諗既咁架!」我喊道。

「得啦!明架!」她回喊。

…怎麼自己跑來我這裡了,我應該沒有把鎖匙給她吧?難道我真的忘了鎖門?



我拍了拍她,不出我所料,她絲毫不動。

「喂,醒喇,傻妹!」我輕聲道。

似乎要說說話才有效果,她還沒醒,但至少她翻了個身,正在拍著她肩膀的我的手,她這麼一翻,我的手先是被她用身體壓著,然後再捲走我的手,並把我整個人拉動了。

「哎呀!」被這麼一拉,我失去平衡,叫了一聲。

李樂怡聽見聲音走了進來。

此刻Angela的臉正朝向我,而我則被拉到床上,一隻手被拉走了,看起來就像在抱著她一樣,而我和她臉的距離目測不到十五cm,我甚至能感受到她那鼻息。

李樂怡呆了呆,臉一紅,尖叫著跑了出去。

喂…我說你這妹妹怎麼這麼會引起誤會啊…



李樂怡這麼一叫,連不動如山的Angela也被驚醒,一張開眼便和我目光對上。

「呃…早晨…」此刻的氣氛極其尷尬,我更是不懂擇言,說了這句話。

明明是兄妹,不是嗎?

她臉紅得像要冒煙似的,我被壓著的手更是感到她的身體發熱,熱得像要著火了。

喂…你自己也在誤會啊…
.
經過二十分鐘說話與動作並用的解釋,Angela和李樂怡總算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你做咩無啦啦上黎我呢度?」我問Angela。



「冇…你琴日放學漏左抽鎖匙,本來我諗住黎送翻比你順便練琴,但你好耐都冇翻黎,所以我自己入左黎…之後太眼訓就…sorry…」她低著頭道。

「洗乜sorry wor!你幫我送抽鎖匙翻黎,我多謝你就真啦!」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就像熒幕上常見的哥哥一樣。她也笑了。

有個可以照顧的妹妹…真好。

「咳咳咳。」李樂怡乾咳了幾聲。

我縮回了手,Angela表情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

「哥,你琴晚冇翻過黎,點解而家樂怡會跟你一齊翻黎既?」她挽著我的手臂,問。

「冇…」我不知該怎麼說。

「總之好多野發生咗,我就係佢度訓咗晚…唔好誤會,我訓梳化架咋。」我盡量簡化。

「發生咗啲咩唔講得比我聽?」她看著我,問。

我看了看李樂怡,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落魄的樣子被人知道的,所以我還是徵求了一下她的同意。

她搖了搖頭。

「應該唔得喇。放心啦,冇咩事wor我!」我道。

她扁了扁嘴,一臉不滿。

「冇咩特別野架咋。」我摸了摸她的頭。她是在擔心我有什麼事吧。

「咳咳咳。不如行喇。」李樂怡道。

「嗯。」我點頭。

步向巴士站時,Angela一直走在最前指路,這不是常見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麼反常。

「佢好似開朗過平時咁?」李樂怡問我。

「好多事…發生咗。」我笑道。

「切。」她也笑了。

Angela突然停下腳步,向我走來,挽著我的手,把我拉去和她一起帶路。

她今天到底怎麼了啊?

上車後,Angela拉著我的手走上上層,找了個雙人位,把我拉住,讓我坐她旁邊。李樂怡則坐在了隔著走道的另一邊。

氣氛一度變得尷尬,我夾在二人中間,Angela不斷和我說話,我看見了李樂怡坐在一旁獨自看風景。

原來不止搭的士有「fxxking six」,連巴士也有「fxxking three」。

但Angela一直問我問題,要和我聊天,我也無暇顧及李樂怡了。

有時靜靜地看車外風景,也是一種享受。

下車後,Angela繼續挽著我的左手,李樂怡則在我右邊一小段距離外,不發一語地走著。

「喂,喂!」我在她面前啪了啪手指。

「做咩,今朝嚇傻咗?」我笑問。

她沒有說話,也笑了笑。

但那笑容顯得有點無力,帶點虛偽。

和今早那發自內心的笑容不同。

又發生什麼了?

她眼睛看著地板,但卻沒有看見眼前校門的梯級,絆倒了。

我手伸去打算接著她,但一剎那之間,我發現了如果我手放在這裡,她就這樣跌下來,我的手會在極其不妙的位置,她的胸口。

於是我掃開了挽著我的Angela,空出左手,以雙手,一手一邊接著她。

這一切動作不過兩秒之內,Angela突然被我一掃,我似乎用力過大,她失去平衡,摔倒了。

我急忙扶起李樂怡,騰出雙手去扶Angela。

她手肘先著地,被石製的,凹凸不平的地板磨傷,一大塊皮被磨了下來,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傷在她身上,看在我眼內,我也覺得好痛。

「sorry…我扶你去醫療室…」我伸手去扶。

「唔洗啦,我自己行到。」她撥開了我的手,勉強地微笑著,卻止不住在臉上流淌的淚。

我看著她,我的妹妹,心很痛。

「唔洗咁內疚wor,你都係為左幫樂怡咋嘛。」她還在微笑,淚流得更兇了。

那因跌傷的痛苦而流的淚水滴在我手上…我的妹妹因我而受傷…我的心越來越痛了。

她背向我,自己走向醫療室。

似乎不對…

我之所以心痛,除了因為自己令妹妹受傷之外,還是因為那冰冷的淚。

淚之中,是痛苦,而又不是痛苦。

那不是皮肉之痛,而是刻心之痛。淚冰冷得如身處極地,沒有一絲溫暖,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