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知多久,我由沙發醒來,看見身處的環境不是自己的家,一時間還反應不來,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才慢慢整理思緒。

「早晨呀駱輝。」坐在mk妹身旁的杜嵐說。

「我......我訓咗幾耐?」

坐在屋內一角的權叔,眼神放在手上的手機上,回道:「你訓咗成日咁滯。而家都已經六點幾喇。」

這不是夢。這些人都是昨天才認識的,而他們如今身處某位我初中便認識的一位朋友的家中。





「港股受外圍經濟同埋最近嘅疫情影響,一開市全線股價一齊下跌,有個別股份股價跌咗成20%,有專家認為在全球爆發嘅新型病毒已經造成全球金融危機,影響可能超越當年大蕭條......」

「屌,講嚟講去都係三督屁,全日影住啲咁嘅濕鳩新聞,又唔撚影think big天地,我要睇女呀仆街!」

呀禮氣沖沖向電視這樣說道,轉而望向我,又道:「尋日你一嚟到就仆咗去訓,醒咗就啱喇,我有野同你講。」

他拉我到陽台,怒道:「屌你咩,冇啦啦帶咁多人嚟做咩呀!」

「冇辦法,外面咁危險,你又話可以上嚟避下。」





向外一看,樓下是一座小花園,再遠一點便是馬路,而兩旁都是住宅。街燈之下有幾個呆立的人影。

「冇話畀你帶咁多人上嚟吖嘛!老老柒柒,佢哋會留響度幾耐?我冇咁多糧水養咁多人。」

「大哥,而家咁嘅時勢,你咪收留住佢哋先囉,況且,真係有咩突發情況,多幾個人照應都好吖。」

「你有冇睇過啲喪屍電影架,通常係多人先出事......」

「唔該,我......呃......請問廁所喺邊呀?」杜嵐忽然在身邊出現,向呀禮問。





他向旁邊的廁所一指,「嗰邊。」

呀禮用手肘輕撞我肚子,「條女幾正喎,細細粒,又可愛,拎嚟玩龍舟掛鼓一流呀。」呀禮的目光停留在杜嵐的屁股上。當杜嵐關上門的時侯,似乎發現了呀禮色迷迷的眼神,害羞的頭縮到門後,帶上了門。

「咪搞人啦。」

「喂,嗰邊條mk妹又唔錯喎,條腿又白又滑,又大波,最重要係個樣都幾正,個feel清純得嚟又帶點淫蕩,呢隻一定係玩騎乘位。睇住佢怕怕醜咁騎上嚟,對奶搖下搖下,unun下就顯出佢淫蕩嘅一面,瘋狂咁un到你射,佢又咁啱高潮,噴到你一臉西水......」他看著在客廳和sam,權叔交談的mk妹,口中肆無忌旦的吐出他的幻想。我也因為他說得繪聲繪影,腦海浮現出相應的畫面。

我笑道:「點撚樣噴到一臉西水呀師兄。」

「屌,ff啫......」

「唔該......」

這時杜嵐忽然又出現在眼前,我倆馬上從幻想中抽離。





「唔該,我想問下呢,廚房喺邊呀?」

「我帶你去啦......你想飲水下話?」

「係呀。」

呀禮領著杜嵐到廚房,我也尾隨著。由昨晚起,一滴水也沒有落進我的胃,我早就渴得要命。

杜嵐接過呀禮遞來的水杯,就這樣打開水龍頭,盛水,一口氣的飲掉。

「做咩你哋呆哂咁望我?」

「......老友,」呀禮把水煲遞給隔著杜嵐的我,「口渴都唔洗飲水喉水下話,公屋個水箱一年先洗兩三次架咋。」





「吓......我響英國都係直接飲架喎。」

「英國?我都想呢到係英國一部分呀。」他頓一頓,「你英國大架?」

「係呀。我響英國長大,爹哋媽咪都係香港人,不過呢......」她搔搔頭,「我都係今年趁住大學放假先自己一個嚟香港睇下。」

我想她應該是九零年代移民潮的港人的後代吧。

呀禮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大學?你幾歲?」

「呃......十六啦,我兩個月前先啱啱生日。」

呀禮一幅難以置信的樣子:「邊間u?咩科呀?」

她有點難為情:「呃,ic physics,今年year two。」杜嵐看著空水杯,若有所思的說。





「呢件有米bbc同我個世界距離太遠,留番畀你啦,我都係去食陀地mk妹算喇。」呀禮在我耳邊說。

我低聲回道:「你咪玩啦,你之前先......」

「過咗去了。」說罷,一聲不響地回到客廳。

杜嵐側頭,不解地看著呀禮的背影。

「哈哈......你都幾好嘢架喎,細細就讀到大學,仲要係名校。」

杜嵐卻是雙頰一紅:「我入到大學先發覺原來有好多人真係好勁架,不論係讀書定係其他方面,我點都追唔上......」

「同埋......」杜嵐原本低著頭,愈說愈小聲,我不得不把頭靠近她才可勉強聽到,但她忽然又抬起頭來,「我覺得......我覺自己真係好冇用......」她再次把頭埋到胸前,「好似尋晚咁,我出咗酒店諗住周圍行下,但一見到死人同喪屍,就......就驚到哩埋一邊喊......仲有,我又成日傻下傻下咁,同權叔逃走又扭親,成晚要你哋照顧我,到今日先可以行得返......我而家諗返,都仲係覺得好驚呀......」





「好喇好喇,唔好喊喇。」我實在不懂應付這種場面。

「噢,做咩杜小姐會喊呢?」呀禮向我倆叫道,「......我知喇,駱輝你條仆街係咪又同人講你鐘意佢,整喊咗人呀?」他轉身和身旁的人說:「條友有前科架喇,都整喊過幾個女仔架喇。」

「屌你真係鳩嗡唔使本。」我低聲澄清,但顯然沒有說服力。呀禮遞紙巾給杜嵐,一邊用嘲笑的神情看著我。

「好喇,咁呢,而家都冇街出架喇,食嘢就一定響哂呢度解決!」呀禮打開廳內一個白色櫃,「好彩小弟醒目,有咩事發生都唔驚,要鳩縮唔出街都實有得食~~呢到就有啲罐頭同米,剩係罐頭都買咗成萬蚊,有歐洲火腿,到中國午餐肉,回煱肉,豆,菜,金寶湯咁,啲米就買咗50kg左右啦,」他指著門邊一堆紙皮箱,「呢啲係魚,因為太多要放去出面......另外呢啲係水,有16箱1.5L嘅水,其實我一路都飲開樽裝水,而家水喉水煮完都飲到我唔舒服。即食麵有5箱,打邊爐石油氣存貨有廿一支......」

「來吧~~~大混亂~~~特大災難~~~無水~~無電~~無嘢買的日子呀~~~期待,手持午餐肉就可以有西屌嘅日子!」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而我卻無動於衷,因為次次到他家,他總會展示他的珍藏。我問,為何一個公屋仔有閒錢買這一堆東西,他用充滿智慧的眼睛看著我,說不是每個公屋仔都是窮撚,不過他是屬於窮的公屋仔......完全不知所云。

然而,以前我會取笑他,但現在卻覺得,在興高采烈介紹珍藏的他,看起來竟然有一點點可靠——

「咦喂,啲紙皮箱空既!」

「二零一四年......啲罐頭過咗期成兩年有多......」

「水都飲咗好多,得返少少咋。」

「即食麵得返十零包...... 」

呀禮摸摸後腦,「係呀......其實啲嘢係好耐之前買落,畀我老豆老母屌我多餘,所以就食咁啲,食下食下得返少少。」

眾人異口同聲:「咁你又拎嚟講!」

「有種就唔好食,要收錢架你班仆街!」

我在他耳邊低聲問:「喂,話時話你父母去咗邊?」

「佢哋去咗台灣旅行。唔知嗰邊而家情況係咪都好似香港咁,但係......而家都做唔到啲乜嘢,只能夠祈求呢場混亂盡早結束。」

但情況愈來愈差。

疫情完全未見受控,在我們到呀禮的家那天,政府還在呼籲市民不要驚慌,正常上班便可,而一眾財閥亦聲言這次疫情不及沙士嚴重,市民要正常上班否則香港經濟會崩潰云云。

電視台本來還有報導疫情以外的消息,下午時段還有動畫可看,但不到一個星期,電視台除了新聞之外甚麼也沒有,無論你轉到那一個台也好,甚至在各個電台上,除了每日間歇性的,短暫的關於疫情的最新消息之外,你只會看到,或者聽到一則消息:


注意: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已經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日宣佈香港進入緊急狀態。

根據基本法第十八條,全國性法律在香港實施。

根據駐軍法第六條,香港駐軍根據中央人民政府決定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實施的全國性法律的規定履行職責。

現請香港市民注意以下各點:

一:香港實施宵禁,時間為下午六時至翌日早上六時。該段時間內切勿外出。

二:請勿接觸患者之一切分泌物,包括唾液,血液。避免患者咬到,被咬中者極有可能染病。

三:如閣下不幸受感染,請自行隔離。切勿前往醫院,各大醫院負荷量已達上限。

四:政府現開放場地給予公眾人仕避難......」

接著是一堆體育館,運動場,社區會堂的名稱,當中有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座體育館。公告在最後呼籲公眾要保護好自己,心存希望等等,說世間各大藥廠正加緊研發疫苗,很快香港會回復繁榮等等的屁話。

另一方面,香港股市,應該說全球股市死傷慘重。根據呀禮對著電視和電腦怒吼的內容得知,恆指繼續插水,全線股價一同下跌,分別只在於下跌的幅度,而這樣的情況是全球性的。

「真心喎,你見過恆指得返幾十點未?屌,早知學丁蟹咁沽哂佢啦!」

除上述的公告,早前特首也發表過錄影片段,內容是毫無意義的廢話,要市民對政府有信心,相信政府之類,我也懶得轉述了。唯一要提的是一眾高官一同逃到......哦不,依照特首的說法,是獲邀到馬達加斯加——目前而知的唯一疫情還受控的地方——參加官方會議。

同樣地,一眾富商逃到一堆聽也未聽過的大平洋島嶼,走前也不忘發放支持香港之類的影片,一時間香港充滿正能量(僅限網上)。

雖然軍方接管香港,但根據網上消息,疫情似乎也漫延至軍營,未見軍人維持治安,簡直就像完全放棄了香港一樣。但這只是網上謠言,而我們亦在緊急狀態令頒布後就沒再外出,所以我們也是半信半疑。

......雖然世界漸漸崩潰,此刻我們卻在打電動。

「屌!成日畀蕉皮我踩,駱輝我同你有仇呀?」sam盯著被切成四等分的遊戲畫面,向我大叫。

「唔好意思,我轉送飛彈畀你啦。」

「呀穎,佢哋就衝到嚟喇!」杜嵐向身旁的mk妹說。

「唔驚,佢哋自己鬼打鬼,追上嚟都唔怕!」

「有咩理由四人混戰,你兩個互相合作都有架......」

mk妹格格大笑,「吹呀?隻game係可以咁玩,你唔鐘意可以唔玩架。」

呀禮叉著手,冷冷的看著屋內眾人。

「......你哋到底知唔知目前情況嘅嚴重性?」

眾人放下手上的東西,看著在客廳的呀禮。呀禮冷冷說道:「我哋嘅糧食只係得返好少,再咁落去捱唔到好耐。」

其實我們不說,但人人都知道情況的迫切,只是不願點明,破壞現有的安寧。如果可以,我們想盡可能的維持這種生活,但始終要面對現實。

「你嘅意思係,我哋如果要繼續守響度,就要出去買糧食?」我說。

「如果可以,我都想用錢買嘢,但上網見好多人都話全港都有暴動,啲人出哂去搶嘢。」

「所以,我哋都搶埋一份?」權叔語帶不滿問。

「......冇錯。」

權叔不可置否的攤一攤手,沒有再說甚麼。

「但係,咁係犯法架喎......」杜嵐小聲說。

「係囉,而且我唔信出面啲人連錢都唔要......」sam說。

「哈哈......」呀禮搖著頭笑了一會,「......你班友係咪食撚懵咗呀?犯法?咁嘅情況你同我怕呢啲,警察會執法咩?我同你講,出面搶嘢搶得最狼死嘅就係班死差佬!仲有,響咁嘅情況下,錢根本冇用,理由係咩你自己用腦諗下。最後,你話慳啲食就夠?好呀,咁可以捱到幾時?畀盡你一個月?咁之後呢?唔去搶去偷,你食樹皮呀?老老實實,由而家呢一刻先決定行動已經遲,分分鐘超市,士多呢啲地方有用嘅資源已經畀人拎哂,再遲啲先行動,我哋咩都唔會搶到!」

「點解要假設我哋之後要一直過住要面對喪屍嘅生活?話唔定唔洗一個月,有疫苗面世,我哋唔洗再咁樣生活呢。」sam說。

「哥哥仔,我頭先見到,馬達加斯加已經宣佈成為疫區,呢個係尋日已經發出嘅消息......呢個世界而經再冇一個地方係安全,可以容許文明存在架喇。接受現實啦,就算有一日文明真係可以重建,都絕對唔會係呢一兩年之內嘅事!」

眾人默然。我們知道呀禮說的是對的。

或許,我們本以為這只不過是人生中一段插曲,一段可以眼泛淚光訴說給兒孫輩的故事,但這原來是我們將要生活下去的世界。

我和呀禮對附近的環境比較熟悉,而權叔勝在強壯,我們三人負責外出搜括,另外三人留守。呀禮在房內找到兩把軍刀,他說有儲食物卻不儲存武器的話,就像和別人說來打我呀一樣。雖然如此,兩把軍刀只用來旁身,真正用來打喪屍的是他另外在房內找到的兩支長柄鐵鎚,因為可以有效破壞喪屍腦部。

由我們到達呀禮家那一天起,已經過了兩個星期有多,所存糧食,即使盡量節儉,也頂多可以支持四至五日,呀禮先前說一個月也可說是過份樂觀。首要找到的是食物,其次是醫療,衛生用品。男的還好,女孩們有些不便多說的需求。

呀禮家在廿三樓,儘管電力供應仍在,但我們不選擇用電梯,一來不知何時電力會突然中斷,二來有意外時在電梯中難以自救,三來遇到喪屍也難以逃走。

幸運地,樓梯上沒有一隻喪屍,反而在防煙門外卻有不少,我們小心翼翼的彎下身。到了電梯大堂。

「仆街......」

由空無一人的電梯大堂隔著玻璃門往外看,外面稀疏的站著十多隻喪屍,較近的一發現我們,馬上拍打玻璃門,而拍打聲又引來更多喪屍,眾屍的低鳴聲互相重疊,甚至引起共鳴。

我們連忙跑到另一出口。門外同樣有喪屍,但因為此處比較空曠,所以看起來由此處出去會比較安全——雖然滿佈喪屍的街道,沒一點可稱上安全。

「呀禮,你驚呀?」

「left 4 dead一出我就有玩,咩風浪我未見過?」

「唔好咁多口水喇,陣間我哋一齊衝,我帶頭,駱輝響中間,呀禮你未應付過佢哋就企後面啦!」

權叔推開門,剛好撞倒門前的一隻不斷拍門的喪屍。打開門的瞬間,一股熱風夾雜腥臭味撲面而來,我立即趕上,只見帶頭的權叔揮舞著鐵鎚,毫無猶疑的擊在喪屍的頭顱上,被打中的喪屍,頭顱凹了一塊,雙目像魚眼般凸出,透明的液體在耳中流出,像斷線木偶般倏地倒下。

真是怵目驚心的景象,喪屍們如潮水般一擁而上,我們三人像是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艱難地對付著蜂擁而上的喪屍,一邊前進。

幸虧此地空曠,喪屍之間的間隔較大,而且他們行動遲緩,四肢僵硬,稍為使勁一推便會倒下,並成為由四周前來的喪屍的障礙,因此除了有時我迫不得已打倒忽然出現在身旁的喪屍之外,其餘的我也是用鐵鎚撞倒他們而已。

電影電視中渲染砍殺大群喪屍的情景,務求帶給觀眾最高的官能刺激,但事實上,即使在場的喪屍稀疏得隔二,三秒才走到我們面前,但對付他們絕不是像遊戲中這樣輕鬆,起碼多數時候我們其實是推開他們而不是下殺手。幾經辛苦,我們且戰且逃地來到附近的屋邨商場下層。

我們到廁所躲藏,等外面屍群的聲音漸漸收細,順道小便後,才靜悄悄的出來。

這是小型的屋邨商場,共有三層。在領匯的淫威下,不少檔主被極高的租金迫走,只餘下少數繼續營業,但此時極目所見,一片死寂。

沿路所見,地上有不少的屍體,有些穿警察制服,血水早已流乾,內臟散落一地,屍身被啃至見骨,蒼蠅在屍體上飛動,走近一點還可以見到在血肉模糊的膛內蠕動的屍蟲。另外有些屍體卻像剛死不久,屍身仍未發脹,臉目完好。凝神一看,死者身上所帶的傷不盡相同:有些腦部被砍去一半,露出裡面乳白色,帶血絲的大腦;一些手臂或雙腿上有深至見骨的創口,不少甚至幾乎被砍斷,從創口的闊度,骨上多道的印痕可知行兇者所用的利器不算鋒利。更甚的,有些身上帶槍傷,天知道發生何事。

權叔看著眼前的慘況,不住搖頭:「真係癡撚線......」

「呢度......之前應該有班人畀喪屍襲擊,之後......之後又有一班人響度互相殘殺,你睇,呢啲係人為嘅傷口......」呀禮用手掩蓋口鼻,指著一具臉被子彈轟爛的屍體。

「行啦,呢度臭到死,得堆屍,留響度隨時唔知惹到咩病呀。」我雙手掩鼻,著權叔和呀禮盡快離開。權叔看著屍體,雙手合十說了幾句「南無阿彌陀佛」,便走到我身後,而呀禮在屍身上搜了一會,找不到有用的便也回到我們這邊。

前面的是一整排的麵包店,士多,電器店等等。士多,麵包店原本下了鐵閂,但被破壞了,裡面正透著亮光。

我們逐一搜索,但只見裡頭一片凌亂,滿地玻璃碎,木碎,紙皮箱等等,寸步難行,而且裡面的糧食,如即食麵,林林總總的乾糧,連糖果,雪糕冰棒也不放過,呀禮到麵包店後的工房打算看看有沒有麵粉,但甚麼也沒發現。

此層沒有收獲,我們到了商場的一樓,此層有一間超級市場,便利店和麥記。

超級市場的鐵閂落下,透過鐵閂上方的空隙可見入面仍然透著亮光,但一片狼藉,似乎還有幾隻喪屍遊蕩。

麥記的大門沒有上鎖,但裡面也沒有開燈。似乎沒有人在入面,僅有幾具疑似屍體躺臥,這種情況在路上也見怪不怪。我們魚貫而入,分頭搜索。

「嗚......」當我的左腳在屍體上凌空越過,一聽到喪屍的低嗚聲,閃電般縮開左腳的時侯,右腳已經被抓住。

喪屍會偽裝成屍體,守株待兔的等待獵物上門?又或者他本來是活人,只不過染病,剛好在此處倒下?不論是那一樣,在我在想這些的時候,那隻喪屍已經張開口,咬向我的小腿。

不容我多想,我舉起消防斧頭,狠狠的砍向喪屍後腦。斧刃深深沒入喪屍的腦袋,他抽搐了幾下,再沒有動。

我看見他馬上停止了動作,一絲罪惡感油然而生。我拔出斧頭,看著緩緩流出的腦漿和染血的斧頭,呆呆出神。

權叔聽到我的叫聲,跑了過來,「......你冇嘢丫嘛?」

我苦笑,搖一搖頭。他在變成喪屍的那一刻已經死了,這是無容置疑的。但心中這一股罪惡感又是那一回事?

或許他們所作所為和野獸無異,甚至野獸更不堪,但這代表我們有權殺死他們?我不知道,但我這樣做,死的是我。

「權叔,我明你嗰晚嘅感覺係咩喇......」

「唉......我哋根本冇得選擇。」

也許我在鑽牛角尖。我殺了人——假設喪屍算是人的話——但我沒有「罪」,對吧?不過,誰決定誰人有罪沒罪?

我使勁搖搖頭,像是要甩掉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我不是哲學家,即使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走入櫃檯後。雪糕機,汽水機中還是有東西在的,我試探性的倒了少許想嘗嘗,但看見紙杯中有些不知是蟲還是灰塵的東西浮浮沉沉,我放棄了。油盤中的萬年油色作深黃,旁邊的盤子有幾條不知放了多久的薯條。更入面的地方一片污穢,地上是滿是食物殘渣,一踩上去,驚動了那些在覓食的蟑螂老鼠,一哄而散。打開旁邊的膠箱,幾隻蟑螂正在入面,一曝光便想逃走,有一隻甚至差點爬到我手上,我嚇得馬上縮手。

呀禮和權叔搖搖頭,這邊也是甚麼也找不到。

之後是便利店。檯台前有一隻手腳被縛,嘴巴貼上膠紙的喪屍,一見到我們便不斷晃動身體,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們。不知是在生前或是屍變後才被這樣對待,但既然他對我們沒有威脅,那就不用對付他。

一如所料,有用的物資早已被搜括一空,只剩下一些雜物。我拿了些感冒藥,繃帶,總算是有點收穫。

「權叔,你拎啲雜誌做咩?」

「響屋企好悶架嘛,咪拎啲書睇下囉。」他指的屋企是呀禮家。

「唔係喎,你拎嗰啲係鹹濕雜誌嚟架喎。」

「我呢啲粗人係睇呢啲架啦。」

我真是哭笑不得。

「權叔,呢個年頭仲睇鹹書,」呀禮把櫃檯前的安全套和打火機塞入背包,又跳入櫃台,無視那喪屍,一把又一把的將不同牌子的香煙往背包塞,「一陣返到去,上網畀啲好野你睇啦,包你好似發現新大陸咁。」

權叔大笑,「係真唔係呀!」

「不過要等嗰兩位小姐訓咗先得。」

「咁呀禮你打飛機得啦,拎啲condom做咩呢又用唔著。」我沒好氣說。

「屌你,我用唔著,有人用得著丫嘛......」他回頭一看,「屌你老母笑騎騎咁做乜,唔係講緊你呀。我係指可能可以拎啲煙呀condom呀咁,同人交換其他野呀。」

臨走前權叔在櫃台放下了錢。

附近有幾間食店,但也是沒有收穫,反而遇到好幾隻喪屍,但沒有必要殺掉的情況下我們也只是迴避。

忙了半天,只撿到一些作用不大的雜物,我想我們真的太遲才行動,熱門地點即使有物資也早被搶光。

附近有一間中學,我和呀禮是舊生。醫療室有些醫療用品,我們不客氣的收下了。本來以為學校沒有人,但原來有人在頂層留守,在樓梯口用桌椅等雜物作了路障。

他們有四男三女,當中五個學生打扮,畢業也有一段時間,我們不認識他們,兩個不知是老師或是甚麼的。隔著路障,我們用了些香煙,打火機和安全套和他們交換了少許罐頭。他背後不遠處那些女子,望過來的眼神像是在求助,或許這只是我多疑。

雖然有了糧食,但我們高興不來,離開時不發一語。頂樓下一層的走廊上有一具屍體,那不是被喪屍殺死的,因為屍體太完整。我和呀禮認出那是為人很親切的小賣部蓮姐。雖然權叔不認識她,但由他眼神得知他也隱約知道發生甚麼事。

我知道以權叔的性格,他必定是很不滿,「喂,權叔......」

「我知道你想講咩,」他不耐煩的甩一甩手,「我早已經過咗會因為一時不快而去強出頭嘅年紀。我只係諗返起以前一啲嘢。」說罷便走前了兩步。

「以......以前?」

他又揮一揮手,我們沒有再多問。

附近有些平房,村屋。這邊我不熟,主要由呀禮帶路。路上的屋裡不時有人影晃動,我們不知道那是人或是喪屍。我們逐間屋敲門,控制力度防止被附近的喪屍察覺,但始終沒有人來應門。有些屋主應該已變成喪屍,因為我們拍門時屋內的人也跟著拍門,通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會靜靜的跑開,以免其他被聲音吸引的喪屍看到我們,但更多的是拍門後毫無沒有反應。

「喂!我哋有藥,有繃帶,有煙,如果你哋想交換嘅就開門啦!」

我敲了他後腦一下,「呀禮你傻撚咗呀?咁大聲做乜呀!」

「我明明見到頭先上面道窗有人望落嚟嘅!」但上面窗戶緊閉,沒有人的蹤影。

「鬼有!」我望向後方,有三隻喪屍在轉角步出,後面人頭晃動似乎還有更多,「行啦,仲企響度!」

突然一個衣衫襤褸,頭髮亂七八糟的男人打開了門,「喂,你哋有冇食物呀?」

呀禮一呆,「食物?......我哋只有僅僅足夠自己食嘅分量,唔打算拎嚟交易。」

他搔搔頭髮,臉露難色,「咁呀......咁不如索性畀我加入你哋啦!」

「我哋......」呀禮一瞥那男人身後,臉色一沉,「我哋滿人喇!」

「唔好咁啦,我可以幫你哋做好多野呀,你哋唔願意做嘅野,我都可以幫你哋做...... 」

呀禮搖搖頭,逕自跑開。身後的喪屍愈來愈接近,我們只好馬上離開,走前還隱約聽見那男人喃喃自語:「走囉屌你老母......我自己一個仲好......」

幸好這邊的地型四通八達,喪屍的腳程又慢,呀禮又熟悉這邊的環境,我們跟隨呀禮左穿又插,擺脫了那些喪屍。

「呀禮,」權叔拍一拍呀禮背脊,「雖然嗰個男人怪裡怪氣,但佢好似已經餓咗好耐咁,就算唔畀佢加入,都做下好心畀少少食物佢吖。」

呀禮搖一搖頭,「佢唔係住呢條村架。」

「吓?」

「間屋嘅屋主我唔認識,但我肯定嗰個男人唔係屋主......原本出入嗰間屋嘅人,係個幾十歲嘅獨居呀婆。」

「咁都可能係......可能係個呀婆收留佢呢?」我說。

「你見唔到屋入面有一攤血咩?」

我們默然無語。

不過是兩個星期左右,就已經接連發生這些事.......

「嗰邊道門開咗喎。」呀禮突然指著不遠處那間兩層高的平房,我們走了過去。

裡面沒開燈,地上一片雜物,書櫃被推倒,書本散落一地,衣櫥空無一物,衣服被全數取出掉到地上。桌子,椅子等等被解體,一地殘骸,天花上的光管也被打破了,總之這裡好像沒有一片地方是完整的。

權叔環視四周,「屌你,好似打杖咁亂。」

「上樓睇下啦。」

樓上有兩間房,一間是書房,同樣是凌亂不堪,另一間是睡房。

「呀!走呀!走呀!我哋已經冇哂野畀你拎喇!你見唔到咩?呢到已經......呢到已經冇哂野畀你哋搶架喇!已經乜野都冇喇......」

一位衣衫不整的少女站在床前,持著菜刀的手劇烈的顫抖著,那充滿恐懼的眼睛盯著我們,淚水像斷線珍珠劃過帶著血污的臉龐。

床上躺著一位身受重傷的老人。

「阿秀,發生......咳......咩事呀?嗰班人......嗰班人又返嚟呀?」

「爺.....爺爺......我......我會保......保......」少女泣不成聲,雙腳在劇烈的顫動。她知道她甚麼也做不到。

「屌拿星...... 」權叔回頭說,「收埋武器!你哋嚇親佢喇!」

「小姐,我哋冇惡意架。」

「唔好行埋嚟呀!!!」

權叔陡然止步,「好,我唔過嚟。不過,我哋真係冇惡意。」

「佢哋一開始......一開始都係咁講!」

「阿秀,咩人嚟咗呀?咳咳咳......我睇......睇唔到呀,我拎副眼鏡先......」

「爺爺,你......你一郁,個傷口就會裂開架喇,佢哋......我會趕走佢哋......」

「你爺爺傷得好重,」呀禮在背包拿了一些繃帶和止痛藥放在地上,「我哋都冇幾多喺手,不過既然我哋暫時用唔著就...... 」

「唔好扮好心喇!我唔會要架!」

「......係,我扮好心,咁你當我係掉垃圾啦,唔好執呀。」

我也放了些食物在地上。我想她比我們更需要這些。

權叔點一點頭,我們離開了房子。

「喂!」

阿秀拿著止痛藥,繃帶和食物,站在門前,「你哋......你哋真係唔要?」

呀禮咧嘴一笑,「我當掉垃圾咋。」

阿秀一呆,跌坐在地,慢慢的哭了起來,「多謝......多謝你哋呀......估唔到呢個時候,仲有好似你哋咁好嘅人......」

權叔給了阿秀我們的地址和聯絡方法,讓她有需要時可以找到我們。

「喂權叔,心情有冇好返少少?」

權叔哈哈一笑,使勁的拍了呀禮肩膀幾下,「無論點都好,點都會有啲野係我地能力範圍內做到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