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過了幾日。有時我會外出搜索,有時留在石屋附近幫忙。食物尚算充足,昨天我在附近發現有幾棵蕉樹,因為我不會爬樹的關係,讓在農村長大的權叔爬上去摘下,算是久違的新鮮食物。

這座山比我想像中要大。石屋位於山腰接近山腳的位置,至今我們仍未有機會去上山頂一探究竟。樹林的覆蓋面頗大,雖然尚未完全走過整面樹林,但身處視野比較好的地方,望去外頭,樹林由一端伸延到山的另一端,粗略計應該有四公里左右。山頂的位置應該有一個湖,在石屋附近有一條小溪,水淺且急,只到膝蓋的高度,沒有魚,反而走二十分鐘左右會發現另一條支流,溪流比較慢,水很清,可以看到有魚棲息。

「駱輝!有魚游緊去你嗰邊呀!」在前方的杜嵐指著水面大叫,果然有一尾魚急速游向我的方向,我立即把竹筲箕迎向牠的方向,待牠游入的時候馬上提起。豈料不知是牠感覺到水流的不同或者是嗅到我的氣味,未游到筲箕口,牠已經尾巴一抖,瞬間就在筲箕旁掠過。

「仲有,仲有呀!」杜嵐就指著水面,有另一條正游過來。這次我動作快一點,掌握了魚游動的方向時,立即往前一送——魚是進入了筲箕沒錯,但一離開水面,牠在筲箕掙扎了幾下,又隨即落入水中,在我腳邊游了過去,看來網眼太大了。這個竹筲箕其實是平時在街上看到垃圾桶,很粗糙的那種,一次搜索時看到覺得有用就帶回來。另外有個是煮食時用來瀝乾水,不銹鋼造的筲箕,心想這次應該能行,待到有下一尾魚游過來時,我立馬把魚撈上來。那條魚很小,但聊勝於無。正當要把牠放入水筒時,牠卻突然彈起,又重新回到水裡。

「唔緊要啦。」杜嵐笑了笑,「反正條魚咁細條。」





不銹鋼筲箕的網眼夠小,但體型同樣較小,較難去調節方向抓魚。就這樣折騰了半天,只有兩條小魚在膠筒中游來游去。

「剩係捉到兩條魚毛,用嚟攝牙罅都唔夠。」

杜嵐點點頭,突然叫道:「呀,我諗到一個方法!」

她用石頭在河流最窄的位置,用石頭堵塞著,形成一個類似河堤的結構,只餘下一個小小的出口,這樣魚就必定要由那個出口游出。把筲箕固定在出口,之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水流在出口就立即變急,魚游到出口附近就像被甚麼吸住了,直直的衝向出口,最初的幾條體形小在網眼逃脫,但之後來了一條大的,我在牠困在網中之際立即提起,不論牠如何掙扎這次也逃不出了。





之後陸續又有兩條游近,我一一把牠們撈起,放入膠筒,此時已經有三條大的一條小的在筒中。

但漸漸沒有魚再游近出口,在溪中游來游去就是不過來。

杜嵐看著游弋的溪魚:「嗯......搞到好似變咗個池塘咁。」

「呀嵐,你過嚟守住個出口。」

我和杜嵐交換位置,然後嘗試把魚趕到出口。這條溪只有約兩米多闊,水深只到腰部,很清,此時目測已經有十多條魚在附近。用鋼筲箕嘗試去撈,但牠們游得實在太快,好幾次都不成功。我站在溪邊,選了一塊大石頭,扔入水中,水花四淺。





「駱輝,你做乜嘢?」

「冇,發老脾啫。你嗰邊有冇收穫?」

「冇呀。」

我又選了一塊石頭,使勁的一下撃落岸邊的石頭。剛好有一尾小魚游到附近,牠像是受驚了,突然呆住,慢慢下沉,忽而又抖一下,轉身游走。撿起石頭,走到溪的中央,水比較淺的位置,當魚游到附近時用石頭用力敲擊溪底的石,果然見到魚瞬間像昏了似的下沉,我馬上撈起牠。那尾魚最初一動不動的,但之後就如常的掙扎,我趕緊把牠放入膠筒。

杜嵐微微一笑:「你係用石頭製造類似衝擊波嘅波動,去整暈啲魚......估唔到有咁嘅方法。」

很快的便抓到了幾尾魚,但那些衝擊波似乎驚動了其他魚,漸漸也沒有魚游到附近的位置。

反正魚已經抓夠,時間也差不多,我們就準備回去,杜嵐卻說:「我想去檢查下啲陷阱先。」

昨天我外出搜索,而杜嵐和小剛在附近設陷阱。今天上午和權叔他們在開墾農地,下午就在這邊抓魚。





「哎呀!畀唔知邊個整爛咗呀!」

她指著某株大樹樹根的位置,一堆像樹枝殘骸的東西,然後跪下在落葉和樹支之中翻找一會,在背包拿出一圈魚絲,又重新架起陷阱。說是陷阱卻是頗為粗糙,不過是用兩支木頭固定在地上,然後在木頭之間用魚絲架設一個圓圈,當有東西穿過,便會自動的收緊。

「呢個係我自己整嘅......好似好兒戲咁係咪呀?」

我擺擺手,沒說甚麼。她又帶我去了別的地方,去看另一個陷阱。

「呢個係小剛佢整架,同我整嗰個完全係兩個層次......」接著她講解陷阱的構成和運作:「喺一棵樹下面,先將三條大啲嘅木頭插喺地下形成一個三角型。再用三支細樹支,插喺三角形入面,之後用魚絲好似呢到咁,圍幾圈,之後連住一支細樹枝,再綁上旁邊嘅樹上面,一條有彈性同堅固嘅樹枝到,之後......」

我看著她在說,但一直在發呆。

「......所以如果有獵物碰到嗰條樹枝,個圈就會自動收緊,獵物就會綁喺空中,吊咗喺度喇。」





我點點頭。

「唔止呢到,仲有其他地方都有啲小剛佢整嘅陷阱,除咗呢啲自制嘅陷阱,佢仲放咗幾個捕獸器。佢仲幫權叔佢哋去搞農地嗰啲嘢......嗰啲用具,好似鋤頭嗰啲都係佢借畀權叔,又教我哋點樣保住個火種,唔使洗次次要用火嘅時候都要用打火機,又教我點樣分嗰啲動物嘅腳印,同埋佢哋嘅習性......」

「小剛佢係機械工程師嚟......但佢唔係剩係識自己專業嘅嘢,其他嘢好多都識,好似嗰啲化學,地理,生物學嘅知識都好豐富。佢話有啲係自己學,有啲係細個跟村入面嘅人學......總之佢真係幫咗我哋好多呀。反而......好似我咁呀,成日都好似幫唔到手咁......仲有呀......」

我有點納悶。她似乎比平常更要多話。

「駱輝,你有冇聽到我講架?」

「嗯,我聽緊呀。」

她點點頭,又繼續說下去。曾有過一些年紀小的表弟妹之類,有時會看到他們對著布玩偶說話——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巨型的布玩偶。

「......時間都差唔多,係時候返去喇。」她抬天望天,在樹枝樹葉之間看到天已經黑了一半,「sam同權叔佢哋見到咁多魚一定會好高興,平時成日食罐頭,終於有啲新鮮嘅食物......」





回到石屋,我們把魚烤來吃。

我問白詠欣:「白詩婷......佢情況有冇好轉?」

白詠欣搖一搖頭,「情況反反覆覆......一時好咗啲,但一時又好似差咗咁。」

不知道白詩婷得的是甚麼病。一開始發高燒,現在雖然燒退了大半,但仍然是十分虛弱,不時咳嗽,嘔吐,肚痛,腹瀉。白詠欣幾乎是一步不出照顧妹妹,但白詩婷情況只有更差。

「白詠欣,你......冇事吖嘛?」

夜裡,呀禮走到正望向窗外發呆的白詠欣身旁,輕輕的碰了她一下,她身體立即像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猛然轉身瞥見是呀禮,才放心的鬆了口氣。

屋內沒有點燈,只有窗外透射而入的月光,照在白詠欣臉上,讓她的臉更顯蒼白。





「我......我冇事。」

「仲話冇事?你日日冇事做嘅時候就喺度發呆,愁眉苦臉,個樣好殘,好殘好累。」

她輕撫自己疲憊又憂愁的臉頰,「婷婷佢......都唔知得咗咩病,咁耐都唔好。情況冇好轉到,我好擔心......我好擔心佢會有咩不測。」
「放心啦!」呀禮和白詠欣並肩的站在窗前,「我之前又搵到一啲退燒藥同抗生素,應該可以幫到手......加上白詩婷有個咁細心嘅家姐,日日無時無刻咁照顧佢,一定可以好返嘅。」

「希望係咁啦。」白詠欣想了想,指著呀禮的大腿,「係喇......我都唔記得要同你洗傷口同換繃帶添。」

「唔使啦,我自己都搞得掂......反而係你呀,自從白詩婷病咗,已經有幾日冇訓或者剩係斷斷續續咁訓咗一陣,係咪?你個黑眼圈大到好似熊貓咁。」接著他用手作了個圓圈的形狀放在眼睛去模仿熊貓,白詠欣清秀的臉容上浮現一絲笑容。

「就咁啦,今晚就由我嚟照顧婷婷,你就好好咁訓返一覺啦。」

「......唔好,照顧婷婷嘅工作都係咁我嚟做好啲。同你哋一齊咁耐,受咗你哋咁多照顧,仲點好意思再麻煩其他人?」

「你唔使咁見外喎。」

「唔係見外,而係......你哋去外面搵食物,種嘢,捉魚之類,我就日日留喺度照顧婷婷,完全幫唔到你哋手。總之,婷婷嘅事我會自己處理,唔會麻煩到你哋。」

「白詠欣。」

當白詠欣轉身打算上樓時,呀禮叫住了她,然後走到她跟前,「你同我以前見過女仔好唔同......我從未見過有個女仔可以好似你咁堅強。有好多好不幸嘅事發生喺你身上,而你都可以一直堅持到而家,我真係好欣賞你呢一點......但你唔需要咩都自己承受呀。」

「以後......你唔好再自己一個收收埋埋,咩都唔講,又唔畀我哋幫你咁,好冇?你可以搵我哋傾訴,可以盡情咁依賴我哋......起碼,我會一直,一直陪住你呀。」

呀禮靜靜的凝視著白詠欣,然後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過了不久,白詠欣在呀禮懷中輕輕的哭了起來,「我......我真係好驚,我真係好驚呀......如果婷婷佢有咩三長兩短,我到底要點算?我父母同親人,唔係死哂就係音訊全無,我根本就已經冇哂可以依靠嘅人!......世上唯一嘅親人只係得返婷婷,我係家姐,婷婷一定係要依賴我嘅,但係我......我又可以依賴邊個?」

呀禮摟著白詠欣,輕撫著她的秀髮,在耳邊低語:「白詩婷一定會冇事架。以後你可以依賴我呀,所以......」

他們在樓下待了一會,然後一同上樓。

不知過了多久,只有呀禮下來,他站在白詠欣之前在的窗前位置,怔怔的看著窗外景色。過了很久一段時間,他輕輕的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回去時,赫然發現了我。

「嘩屌,你點解會喺度架?」

「冇事,純粹坐喺度諗嘢啫。」

我坐在靠近石屋大門的沙發椅上。因為屋內沒有點燈,除窗戶附近有月光照亮之外,其他地方一片黑漆漆的,我坐著的地方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若非他轉身時剛好目光和我對上,大概由此至終都不會發現我的存在。

「你做乜諗......咪住,你一直都坐喺度?」

「嗯。」

「頭先嘅事你都見到?」

「頭先咩事?」

他笑了笑,走過來踢了我一下,「同我出去行下啦,你呢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