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附近幾乎不可能出現喪屍,但我們還是帶上了武器才出門。今夜月色很美,微風吹拂,弄得那些矮樹叢沙沙作響,像是有甚麼會突然出現。我們走到一個山坡上。

「我哋有幾耐冇好似而家咁兩個人傾計?」

「大概有五分鐘左右。」

「屌你,」他拍了我一下,「畀你搶埋搞笑呢個角色,我就咩價值都冇哂架喇。」

「唔係吖,起碼你係白詠欣可以依靠嘅對象。」





他默默的望著地上,良久才說:「頭先我送咗白詠欣上房,佢喊咗好耐,同我講咗好多嘢之後先迷迷糊糊咁訓咗。之後我去咗睇白詩婷......佢剩係食咗少少嘢,好多都食唔落,食咗嘅又嘔返出嚟。佢仲發緊燒,一日十幾次咁腹瀉,屙出嚟嘅全部都係有血嘅液體......咁樣嘅情況已經持續咗三日。我同白詠欣都束手無策,退燒藥同抗生素都已經畀咗佢食,但係都唔知道係咪真係有用。」

「其實,到底白詩婷係幾時開始病?」

「我哋到石屋之後嘅一晚,第二日就開始係咁。曾經有懷疑過係咪食物,水源嗰啲有事?但我哋全部人食嘅飲嘅都係同一樣嘢,就係唔知點解得佢有事。不過其實都唔太出奇,白詩婷......佢只不過係個得十歲嘅細路女,抵抗力自然比我哋差,而且又成日食啲罐頭呀餅乾嗰啲,又唔係食得飽......營養不良加抵抗力低,搞到佢而家病到咁嚴重。」

「唔通......真係冇哂辦法?」

他搖搖頭,「最大問題係我哋唔知道白詩婷到底係有咩病。白詠欣佢雖然係護士,但咁嘅情況下佢除咗盡力照顧妹妹之外都做唔到啲咩。所以佢先咁沮喪同咁無助......而家,唯一嘅希望就係,白詩婷佢自己意志可以戰勝到病魔。但係,唔好忘記佢只有係得十歲咋,要佢自己一個去對抗,咁樣真係太殘忍......」





我們靜靜的看著流動的溪水,沒有說話。之後,他突然問:「喂......你到底係咪鐘意呀嵐架?」

「吓?點解咁問?」

「大哥,傻嘅都見到啦,佢對你個態度同其他人都唔同,你哋又行得咁埋......但自從嚟咗呢度之後,你對佢又好似不冷不熱咁。」

「......我對邊個都係咁上下架啦。」

「呢個就係問題。嗰個小剛,似乎對呀嵐佢有意思。你見唔到咩,呀嵐嚟咗呢到之後,就成日提住小剛,而小剛都成日同呀嵐佢一齊。」





「我冇乜留意。」

「屌,你再唔表態,同佢曖曖昧昧咁,你某一日就會突然發覺佢對你嘅態度就變得同其他人冇分別,佢會去搵第二個架喇。好似之前咁冇人同你爭就話啫,但小剛佢不論樣同才能都好過你,你拍馬都追唔上呀......再唔去馬就等食塵啦。」

「使唔使咁講到咁盡呀師傅。」

「即係咁講呀!你再係咁,一個咁好嘅女仔就會畀人搶走架喇......老實講,你到底係咁鐘意呀嵐架?」

「我唔知要點講......我覺得我應該係鐘意佢,但又好似唔係好踏實。佢有啲性格我幾鐘意,有啲特質幾吸引我,我想見到佢笑,我想同佢一齊,我同想佢上床......」

「哈......你到底想講乜嘢?」

「我喺度諗緊,我哋所謂嘅鐘意......所謂嘅愛情係點樣嘅一回事。我哋就係因為自己唔完美,因為自己孤獨,所以先會想去接近另一個人。我曾經有過幾段關係,我曾經好想同某啲女人做愛,當然大部分時候呢啲念頭都只不過係念頭,而同我一齊過嘅女人有好多都已經冇聯絡......我哋知道我哋只不過係互相滿足對方,但即使嗰啲比較穩定嘅關係入面,我哋又何嘗唔係只係互相滿足?因為我哋成為唔到完美嘅人,因為我哋自己有自身嘅局限,所以我哋先會去追求另一個人,可以令到自己完滿嘅另一個人——就好似柏拉圖所講,每個人都係唔完整,所謂愛情就係要搵到另一個人,令到自己變得完滿。所以你見到,其實所謂嘅鐘意一個人,都不過係鐘意嗰個想像中完滿嘅自己。即係話,其實我哋鐘意嘅人由此至終都係自己,而所謂嘅鐘意另一個人,只不過係人將自己嘅想像投射到嗰個人身上。」

「......你成晚坐喺度,就係諗緊呢啲嘢?」





「有一部分係。」

「老老實實,你講嘅嘢我一句都聽唔撚明,」他不在乎的擺一擺手,「屌你老味係就係,唔係就唔係啦,冇啦啦搞咩中二病思想家上身做乜鳩,突然返老還童咩。」

「我只不過係對自己誠實。」

「唉,你好自為之啦。」

之後我們就在石屋附近走來走去。

農地位於石屋左方,大約走五分鐘的路程,一塊小草地之上,旁邊就是之前我和杜嵐抓魚的小溪。此時草地已經開墾了大半,並且已經播種。種子和用具都是由小剛他們提供的,但數量不多。對毫無農耕經驗的我們而言,這次不過某程度上是在實驗而已。

我們走到農地上。剛由樹林探頭而上,尚未步入農地的範圍,就已經看到田地上有一團巨型的黑影,在地上不知翻找著甚麼。我們馬上停著,但已經驚動了牠們。這時蓋月的烏雲飄去,赫視發現那是一頭巨大的野豬,另外有幾隻小的,眼睛黑得發亮,正惡狠狠的瞪著這邊。





我們下意識的退後兩步,捏緊了手上的武器。

我雞皮疙瘩。牠們為甚麼不走?野生動物通常會迴避人類,因為牠們知道人類的可怕。是因為病毒爆發了不過三個月左右,牠們就變得不再害怕人類?看清我們根本對牠造不成任何傷害?對峙的時間只有數秒,但我腦海已經閃過無數念頭。要立即轉身逃跑?誰知道牠們會不會衝過來——

下一秒,其中那頭大野豬已經向我們衝過來。

我和呀禮轉身就跑,「做乜撚嘢冇啦啦跑過嚟呀屌!」

雖然手上有武器:我手上的是一支鐵鎚,呀禮手上的是消防斧頭,但面對一頭這麼巨型的野獸,區區兩人怎可能打的贏。

我們跑回身後的樹林,因為樹木的關係野豬的步速有所減慢。我們躲在一株大樹後。

「屌,隻豬係咪食錯藥呀!」

「佢好似當我哋仇人咁,一見面就衝過嚟!」





「唉陷家鏟,好似仲未肯走......駱輝,你去望下佢走咗未?」

我背貼樹幹,打算極輕極輕的探頭而出,卻已經感受到一股溫熱,濕暖的氣息。

「嗄嗄嗄......」

牠就在我旁邊出現。

「屌呀!!!」

我和呀禮立即逃跑,野豬在後面窮追不捨。我們在樹林中左穿又插,就是不走出樹林,因為這樣就連僅有的屏障也失去。

「呀禮,你走先,去搵權叔佢哋過嚟!」





「你......」

「你隻腳有傷,再跑個傷口又會裂開,呢到我頂住先,你去班馬!」

之前幾天已經稍為摸熟了附近的地型,但那是白天的事。雖然月色很好,但眼前看到的每株樹,走過的每一段路,都似曾相識,又似從未看過。突然在眼角瞥見今早杜嵐提過的陷阱,我心意一動,直直的奔向那個陷阱。

我小心的避過地上觸發陷阱的魚絲,一邊稍為的收慢步速,打算看牠會否中計。只見牠衝到魚絲,觸發了陷阱,瞬間一根削尖了的木棒就往野豬的左側衝至,直直的插入身體。

牠馬上停住,身體劇烈的顫抖一下,插在身上的木棒掉下,然後又像沒事人似的衝來。

外皮竟然如此的堅韌?我這樣想著,又馬上繼續跑,回想著到底甚麼地方還有陷阱。意念一轉,我左拐跑向另一個地方。

我的體力有限,不可能持續和野豬這樣跑下去,必須要找個方法令牠失去行動能力。我轉而跑向一個繩索的陷阱。

「噶噶噶......」

「嗄嗄嗄......」

看著吊在樹上的野豬,一邊調整呼吸。這是杜嵐之前向我展示的陷阱,想不到竟然當晚就發揮功效。野豬巨大的身軀懸在空中,輕輕搖晃。四隻肥壯的手腳不斷晃動,魚絲緊緊的深陷野豬的身體。

不知呀禮把權叔他們喊了過來沒有,雖然野豬已經受縛,但我沒有能力去把野豬擊斃。我舉起鐵鎚,打算去把野豬擊暈時,卻見吊著野豬的樹支嚴重彎曲。

說時遲那時快,那根樹枝正開始斷裂,而野豬的身體慢慢下沉。不消二十秒,樹枝正式斷開,一部分連著綁在野豬身上的魚絲。野豬一落地,只是抖動一下身子,又往我這邊衝過來。

正當我打算轉身逃跑時,突然聽到「轟!」的一聲,緊接就看見野豬停下了,左邊的身體中槍,暗紅的血液流出。

「駱輝!」

杜嵐握著手槍跑過來,我問道:「只係得你?權叔同呀禮佢哋呢?」

「我哋係分頭過嚟搵你架!......首先要將隻野豬引去——」

我拉著杜嵐逃跑。野豬中槍後未見膽怯,反而不知為何激起了牠的怒火。拖著中槍的身軀,牠不顧一切的追過來,來勢洶洶的像是要殺死我倆。

「到底點解隻野豬會無啦啦追住我哋架!」

杜嵐轉身打算射擊野豬,但牠一見杜嵐手上的槍舉起,就立即狂叫一聲,加速前衝。

我不知道自己正跑向甚麼地方,只是在樹林中左右穿插。杜嵐向野豬又開了兩槍,一槍落空,另一槍則擦過牠身子。

為甚麼牠總要窮追不捨?牠剛剛中槍,加上跑了有一段的路程,感覺上牠體力應該消耗了好一部分,跑速已經放緩。

「噶噶!」

野豬猛然止步,原來是中了一個捕獸器,帶鋸齒的鐵夾緊緊的咬住牠的左腳。野豬吃痛的不斷大叫,掙扎,但愈掙扎傷口就愈嚴重。

我和杜嵐看著野豬。先是高聲嚎叫,晃動身子掙扎,然後漸漸靜了下來,也不再掙扎。牠身上的長毛烏黑得發亮,在月光下顯出淡淡的褐色。一呼一吸之間,身體緩緩起伏,棕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倆——我感覺一個生物在死亡之前的覺悟。

左邊的矮樹叢突然傳出動靜,接著另一隻野豬步出,緊接的是幾隻小野豬。在前的野豬原本步向那隻中了捕獸夾的野豬,中途瞥見我們,陡然止步,然後又退後兩步。這時我才發覺那隻野豬有點跛足,已經身體有不少傷痕。

我突然在想,那隻野豬如此衝動,是否因為另一隻,滿身傷痕的野豬而如此憤怒?

「駱輝...... 不如我哋放過佢,好冇?」

我沒有回應,她拉拉我衣角,「佢哋......應該係一家人,嗰隻後面跟住好多豬仔嘅係媽媽,呢隻就係爸爸。頭先咁嬲,應該係因為嗰隻媽媽受傷,佢就以為我哋係凶手。」

我沉默了一會才說:「......如果殺死呢隻野豬,我哋就唔使再捱餓。」

「但我哋都唔係捱餓呀。我哋可以去捉魚,可以去摘野果,出面搵嘅食物等等,都可以支持得住。」

「如果你唔想郁手,咁就等我嚟。畀把槍我。」

「我......我只係......」

「畀把槍我。」

她低頭想了想,把槍交了給我。

我瞄準野豬的頭部,準備開槍之時,手忽然不由自主的在顫抖,另一隻手按緊那隻在狂震的手,想要瞄準,但根本做不到。

「駱輝,你......有冇事?」

我猛然的搖搖頭,此時手終於不震了,於是我殺了受縛的野豬,另一隻野豬一聽到槍聲,劇烈的顫抖一下又退了一步,瞪著我們,過了兩三秒,大野豬帶著其他小野豬隱沒在樹林之中。

這頭野豬有近數十斤,只有我們兩人根本搬不動。我讓杜嵐去找人幫忙。之前被野豬追趕時竟然跑到一片從未來過的地方,杜嵐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回石屋的路,直到差不多破曉時權叔他們才抵達,連同呀禮等人把這頭野豬抬到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