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天之前,村民過來與我們討論土地的劃界。稍後的時間,接近黃昏時,小剛單獨來訪。

「權......權叔......」

「小剛,」應門的權叔先是一呆,然後咧嘴一笑,「今日咁遲先嚟?」

「我...... 」

「入嚟啦,有咩坐底傾。」





sam倚在生鏽的窗戶旁,語氣不善的問:「你係嚟解釋今朝嘅事係咪?」

小剛在中間的沙發坐下,點一點頭,隨即低頭不語,良久才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

小剛是村長的兒子。原本在病毒爆發初期,村子頻繁地受到喪屍襲擊,雖然他們由村長帶領,奮力抵抗,但如同風中殘燭,村民不但食物不足,甚至漸漸在村中形成一股不滿村長的勢力,為首者正是當初討論劃界事宜時,站在村長後背,名叫劉居的中年男人。

村人不能團結,村外喪屍不斷出現。正當情況處於最危急之際,神父他們突然出現。不知是甚麼原因,神父他們入村之後,喪屍的襲擊就減少,甚至絕跡。與此同時,神父開始在村內傳教。

神父的宗教是那種所謂的新興宗教,名為「最後聖殿」。雖然來歷不明而且行事詭秘,但因為他們一出現喪屍就莫名其妙的消失,而且他們有不知為何有相當充足的食物,村民紛紛入教,而神父他們亦漸漸成為村民的領袖,甚至有排斥村長的傾向。原本這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反正領導者就應該是有能者居之,小剛說,但真正不妥之處是神父他們的行事。





本來支持村長和神父的人各佔一半,但那些支持村長的人不知為何不斷的神秘失蹤。即使明知是神父他們的搞鬼,小剛他們卻一直未能找到是神父導致村民失蹤的證據。另一方面,神父因為宗教的威力,不斷有支持村長的人倒戈,最後支持村長的人只有包含小剛的寥寥數人。原本在村中的人尚且如此,因為村子不知為何沒有喪屍入侵,這一點吸引了許多村外人入村,那些人毫不奇怪地,半強迫地信了教,小剛他們更顯孤單。雖然神父已經大權在手,但他表面上把村的事務交給劉居,而劉居即使大權在手,但村長仍然名義上是村長,於是劉居不斷想找方法去掉村長。

神父的宗教「最後聖殿」亦相當有問題。他們用高壓統治,近乎洗腦的方式去傳播教義,強調集體生活,宗教組織上階級分明,下層者要強制勞動,上層者負責傳播教義,監督下層者勞動。食物集中在教會手上,由他們去分發。男女不得私下交往,但如果勞動的情況理想,每星期男性村民可以得到一次與異性性交的機會,以此去控制他們。

小剛他們知道情況不妙。某日聽到電台中軍隊聲稱可以接市民離開,他們打算去看看情況——結果是怎樣大家都知道,但沒想到的是遇到我們。小剛他們打算我們可以在神父與村長的爭鬥之中,可以幫上忙。


「所以,你由一開始就打算將我哋捲入你哋村嘅紛爭之中?」
「......我承認我一開始隱瞞係唔啱,但我係真心想幫你哋——」





「照咁睇我哋似乎不得不牽涉你哋嘅派系鬥爭,」sam冷冷的打斷小剛,「因為我哋受到你嘅幫助,所以你哋響村入面有難我哋要伸出援手......我唔知其他人點諗,但我認為咁樣只不過係道德綁架。」

杜嵐反駁:「小剛佢哋幫咗我哋咁多,佢哋有危難嘅時候幫下手唔係好應該咩?」

「係應該,但只當伸出援手嘅時候,我哋唔會招惹到更大嘅麻煩。要同嗰班人作對,我睇唔出有任何好處......」

「我唔認同。」權叔沉聲回應,「有難同當,呢樣係道義。」

「我只係想過平靜嘅生活。」sam反駁,「我唔想再捲入無謂嘅紛爭——警察,之後係軍人,之後係神父,再之後呢?」

「咁講可能好無情,但我都同意......」呀禮點點頭,「你哋經歷咗好多嘢,我哋都係。而家我哋只係想安靜生活落去,唔想惹任何麻煩,希望你諒解。」

小剛沉重的點點頭,站起,步出石屋,「......我明白喇。我同誠哥,仲有阿奇,唔會再嚟搵你哋。」

「小剛!」





「呀嵐,唔好追喇。」

「但係,咁樣真係好咩?」

「......」權叔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身上樓。

是夜,我們聚首討論取藥的事宜。根據小剛所說,神父一派不是甚麼善類,但這是不是代表他們完全不可相信?神父說有一所醫院仍然營運,而他亦開了一張藥物的清單。

最後我們決定去碰一碰運氣。白詩婷的情況未見好轉,必須要找到藥物才行,但又不知門路——雖然不知道神父是否有甚麼陰謀,然而我們實在沒有其他方法。

「到喇......仁濟醫院。」

神父提及的是位於荃灣市區的仁濟醫院。我們決定來此處一碰運氣的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因為我,呀禮和權叔都是住荃灣的,之前也來過這座醫院。





遠在神父提及此地之前,我們仍然在呀禮家時,也曾經想過來此處搜索,但因為想到政府提到醫院負荷過重,醫院的內部可能已經佈滿喪屍,所以就打消了念頭,想不到的是現在竟然因為白詩婷的病而要到這裡。

醫院前的停車場停泊了兩架救護車,一架車尾打開,內部的車廂佈滿了已經乾涸,呈黑色的血液,但未見有屍體,而另一架則打側翻倒。

如同之前的情況一樣,整個城市靜悄悄的。由石屋到此處要三個小時,雖然只選公路前進,盡量不走入市區,但一路上只遇到少量的喪屍。怎也想不明白,為甚麼遇到的喪屍,要不就只有小貓兩三隻,要不就成群成群的?就像之前在西九龍公路和地鐵站看到和遇到的情況,一大群喪屍像餓狼般獵食,雖然不知到底是甚麼原因使到他們變成這樣,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後有一股力量驅使他們行動。

由這邊望入,內部一片昏暗。玻璃門的玻璃已經碎裂。我們握緊手上武器,慢慢的步入。探索醫院的人有我,權叔,杜嵐和mk妹。

由入口地下的電梯大堂轉右,就是急症室。大門虛掩,由門上的玻璃望見沒有喪屍,我輕輕的推開門。登記處落下了布幕,而急症室內部排滿了膠椅。另一邊就是診症的地方,但此時用布幕分隔,看不見內部。

藥房在三樓,所以我們不走入到,轉而走向位於電梯大堂另一側,在急症室對面的樓梯。

因為樓梯有厚重的防煙門阻隔,而且喪屍似乎不太擅長爬樓梯,所以後樓梯通常是比較安全的。窗戶在樓梯間的最頂位置,小小的一格,因為電力中斷,照明就全靠那一絲的陽光。空氣中彌漫一股血腥味和霉氣混合的臭味。

二樓至六樓都不知為何被鎖上,七樓倒是沒有上鎖。但在樓下的樓層表看到藥房位於三樓,於是我們打算走到七樓,再看看走別的樓梯可否到達三樓。





走出七樓,來到電梯大堂。推開大門看到的首先是兩座升降機,右方的是一整片落地玻璃,左方則是一條打橫的通道,兩端各通往不同地方。

我們應該是處於這座醫院的中央位置。醫院呈長方型結構,在左右兩方應該還各有一條樓梯。

走到通道前,左邊沒有標示,右方倒是標示著「女外科病房」。兩側各有一道門,權叔率先走到左側的門前,打算開門,但門似乎鎖死了,不論他怎樣拉門也紋風不動。他臉貼緊門前的玻璃,打算看看內部情況——

「嘩屌你老母!」

突然有一隻喪屍衝到門前,臉緊貼著玻璃,不斷拍打。

另一邊的門應該也是沒電就會自動上鎖的類型,但有人在門的下方塞了一小塊木頭令門不致完全關上。我們對望一眼,打開了女外科病房的門。
門一開,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就傳出。

前方是一小段通道,左右兩邊是告示板,上邊釘滿了心意卡,因為光線昏暗所以也看不清到底寫了甚麼。走前一點,左方是一個小小的角落,放置了兩張沙發和一個電視機。前方是廁所,一打開,只見內裡有一具躺地的屍體,照其衣著看應該是護士,腦袋被甚麼打穿了。屍體不知放了多久,屍身發脹,滿地屍水,所以我們看了一眼就馬上關上門。





右方是病床。小時候因為發燒所以曾經住院,記得那時的病房是開放式的,病床可以隨意拉動,而床與床之間的間隔也很小,床之間僅可容納一人進出。這時看到的病房格局也是差不多,而令人吃驚的是現在病床上全部有人。

我們一出現,幾乎是所有躺在病床上的人都轉過頭來,向著我們嗚嗚的叫。

「呀......呀......」

我更正,那是喪屍才對。

那些喪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根據其腐爛的程度來看,應該已經放了一個多月,每人毫不例外的被皮帶綁在病床上。我們警戒的走近,發現每隻喪屍都有不同程度的殘缺,有些斷了一隻手臂,一隻腳之類,有些則缺少了眼鼻之類,更有個男性喪屍的胸膛被甚麼打開,內臟一覽無遺,甚至看到緩緩跳動的心臟。

牆邊有一本沾血的小冊子,連著一圈繩子,掛在一根釘在牆的釘子。隨手一翻,只見密密麻麻寫滿了看不明白的英文字,照慣例扔給杜嵐。只見她皺眉頭的盯著,我們在旁邊戒備。雖然喪屍被皮帶束縛著,但誰也不知道皮帶會否突然斷開。

「我只係睇得明小小......」經過數分鐘的等待,杜嵐終於抬起頭,「入面寫嘅似乎係一啲實驗嘅日記......你哋見到呢啲喪屍個個都有殘缺,原因就係有人用佢哋嚟做實驗。」

「實驗......目的係咩?」

「我唔知道,但最早日期係去到好前,大約係七月左右。」

「七月......即係病毒爆發冇幾耐嘅事。」

「仲有,最後嘅幾頁被人撕走咗,成本嘢又有啲乾咗嘅血跡,都唔知係發生咗咩事......」

因為回程要用的時間相當長,我們可沒有時間浪費。縱使這間醫院背後似乎有甚麼事發生過,但此時沒有時間去尋根究底。

我們又繼續前行,經過一個一個的病房,內裡同樣又幾張有喪屍被縛的病床。到了最深處又有一扇門,一拉,入面果然是另一條樓梯。

我們到達三樓,果然又被甚麼擋住了。

「應該係有人有意將成層三樓封死啦。」

「我哋要搵路入去...... 」權叔見門拉不動,又馬上上樓,對身後的mk妹說:「行啦,白詩婷同白詠欣等緊我哋帶藥返去架。」

我們來到八樓。推開防煙門,映入眼簾的又是同樣的景況,同樣有喪屍在床上,不過情況似乎有點不一樣:七樓的喪屍多是物理性的殘缺,此時看到的喪屍更加怵目驚心,有些頭部長了個大肉瘤,有些全身佈滿不知是甚麼導致的,大大小小的膿瘡,看到我們,在掙扎的時候,身體上的膿瘡破裂,汁液四濺;有些像是由被火烤過,皮膚呈深黑,但在關節的位置皮膚裂開,露出入面嫩紅的皮膚;有些反而像是手腳凍傷,四肢僵直,皮膚灰白,一動似乎就會斷開的樣子;有些身體有一塊塊潰瘍,佈滿全身,一片血肉模糊。

我們只有當作甚麼也沒看見的走過,耳朵聽見的盡是喪屍的呻吟。我突然在想,如果他們是活人,是否也會以同樣的聲音呻吟?那些喪屍,是在受苦——意識到自己受苦,所以呻吟,或者只是僅僅看到我們出現而鳴叫?

七樓和八樓似乎是同樣的格局。走到電梯大堂,才發現我們走出來的是女內科病房。前方不知通往何處,但此時門不是完全封死的,意味我們可以進入。

權叔透過玻璃望入,見沒有喪屍,就輕輕的推開門,望清入面的情況,就舉手示意我們進入。

門外只有一條通道,盡頭一道虛掩的門。地上有一條血路,像是有甚麼拖拉而形成。通道上沒有窗戶,僅有的光源來自路上一些門已經打開的房間,因為光線不足,整個感覺昏昏暗暗的,有點陰森恐怖,杜嵐不自覺的挨近mk妹。

mk妹笑道:「呀嵐,你驚呀?」

「冇,冇呀!」然後隨即退外一步,又走近mk妹半步。

「呢到陰陰森森,好似隨時會有喪屍響兩邊走出嚟咁......」

我們緩緩走入,一邊警惕地注視著兩邊的房。最先的兩個房間空蕩蕩的,地上只有一大片血跡,內部有一床,幾張椅子,搞不清到底原本是甚麼用途。

然後再深入,看到有一個門虛掩的房間。我輕輕的拉開,只見房內一片凌亂,一個像是醫生的人伏屍在桌上,腦袋有一個像是槍傷的傷口。下一個房間,一拉開門鎖不知被甚麼破壞的門,一望不由得令人驚呼——房內佈滿屍體,遍地血跡,白色的牆上滿是血手印。那些死者有男有女,有護士醫生亦有不少平民。雖然屍體已經腐爛,但仍可分辨出人人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情,似乎在死前遇上甚麼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況。

「屌你老母......」權叔掩鼻,「都唔知呢到啲人死咗幾耐,一拉開朕屍臭味撲臉而嚟!」

「你哋睇下,」mk妹指著一具屍體,「佢哋應該畀唔知咩人用槍打死架,個身全部都係槍傷——」

「呀穎小心!」就在mk妹皺眉的看著屍體時,一具在她腳邊的屍體,突然張開嘴咬向mk妹,杜嵐叫了出來,我見狀踢向那隻喪屍的頭,頓時令他的一咬落空,再馬上再用鎚子打碎他的腦袋。

「佢......佢哋......」mk妹一時反應不過來,指著緩緩有所動作的屍體,「佢哋原來係喪屍!」

「走啦,仲講!」權叔拉著mk妹往外跑,我和杜嵐在後面跟隨著。我們向著大門奔跑,經過那個血路源頭的房間時,突然「碰」的一聲,門被撞開,一隻喪屍跑向我們。因為通道實在狹窄,那隻喪屍只是一兩步就來到我們身旁,雙手成抓,準備見人就咬。

「嘩屌!」那隻喪屍身後是更多的喪屍,一湧而上,礙於門口大小,後排的推擠著前面的喪屍,那隻一馬當先,速度奇快的喪屍就已經抓著了杜嵐。

「食屎啦仆街!」我舉鎚借著前衝的衝力,把喪屍的頭顱擊碎。

我扶起杜嵐,「有冇事?」

她搖搖頭,「冇事,我哋快啲走——」

杜嵐話到一半停住,我們順著她的目光望回後方,只見剛才頭顱被破壞的喪屍,四肢在空中亂舞,手碰到牆壁,扶著慢慢站起,與此同時,其他喪屍也已經快湧到身旁,我立即捉住看呆了的杜嵐,拔足狂奔。

我們處於通道中段的位置,而前方的房間內似乎也有其他喪屍,但當中沒有像那個喪屍那麼快的,我們左閃右避衝入樓梯間,不忘帶上門。因為這門的設計,一關上就會自動上鎖——我們本來是這樣認為的,但門竟然被喪屍推開了,大批喪屍瘋狂湧入。為首的權叔立即向上狂奔,我們一直跑,跑到回首再看不見喪屍追上來才停下,轉而走入旁邊的門中,抬頭一看,原來我們已經跑到十四樓。


「嗄......丫屌你老味......真係唔會上鎖......」

權叔推拉著門,見門果然沒有上鎖,罵了一聲,又踢了一腳。那是電子門,大概要在停電時處於關上的狀態才會自動上鎖,否則就只會是一道缺鎖的普通門。

這是個辦公室似的地方。雖然光線昏暗,但似乎沒有喪屍——

「噗!」

突然一聲輕嗤,一根箭插在我身旁的辦公椅上,箭尾還在輕顫。我們立即伏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每個工作間又間有一塊約一點五米高的膠板分隔,我們和對方都躲在膠板後。對方似乎在辦公室的另一則,距離這邊約有一百多米,聽見似乎有人的輕呼聲,我緩緩的探頭而出,赫然發現一個戴電單車頭盔的人,手持十字弩,箭口直直的對準我:「雙手放喺頭後面,企喺度唔好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