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嵐連忙帶著孩子離開,負責監視的婦人也默默跟上。當她們抵達村公所時,村公所內外都已經擠得水泄不通。幾乎所有人都是普通人類,男人手持武器在外戒備,杜嵐和孩子們進入屋內後,母親們馬上抱緊自己的孩子,不住的安慰著仍然不清楚發生何事的孩子們。

此時一名母親向杜嵐叫道:「你快啲去外面防守啦!」

「我......?」

「所有喪屍都去哂外面喇!你都快啲去啦!」

「但係我......」





「咩但係呀!你哋喪屍嘅責任就係負責保護我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杜嵐身上,她也不好意思說不,唯有喃喃回道:「咁......咁我去啦......」

在外巡邏或者守備的喪屍控制者已經回村佈防,當杜嵐到達村口時,只圍牆前的禾堂已經站滿了喪屍,而喪屍控制者則聚在圍牆角落的更樓,透過牆上的槍眼全神貫注地觀察外面的動靜,幾乎沒有人留意靜悄悄進入的杜嵐;而在圍牆外,村口鐵閂的空地前,更是密密麻麻的堆滿了約三百多隻喪屍。

更樓內除了用作索敵和攻擊的槍眼外,並無通風的設施,所以空氣頗為侷促,加上即將開戰的緊張氣氛,杜嵐只待了一會便覺得渾身不自在。過了一會,村前的樹林似乎有甚麼動靜,在觀察的喪屍一下子就全身繃緊,等待那一下象徵正式開戰的槍聲響起,誰知一大隊士兵整齊地從樹林步出後,卻在喪屍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一名軍官模樣的人物從士兵中步出,手持擴音器,喊道:「黑沙圍的居民,我們是張蔭松少校的義勇軍!我們不是來打仗的,而是要告訴你們,戰爭已經結束了!你們再不用擔心被解放軍和我們強徵入伍,再不用擔心被捲入戰爭了!」

喪屍控制者們低聲議論,一時間還搞不清楚對方的意思。只聽到那人繼續高聲道:「你們的領導名叫郭伊絲對吧?她有份促成這次的和談,要不是從中調和,和談大概只會陷入僵局吧!香港將會由張蔭松少校管治,這樣一來,你們也不再需要受喪屍的統治了!」





更樓內的喪屍控制者聽罷一愣,隨即議論紛紛,立即明白對方不馬上發動攻擊的原因,是想挑撥離間,而剛才的那番話是說給人類居民聽的,目的就是想讓黑沙圍陷入分裂。

李忠浩暗自慶幸早就把除人類代表以外的一般居民趕到村公所去,他們不可能聽到軍官那番說話。

黑沙圍並沒有和解放軍及張蔭松的軍隊有正式的接觸,所有對軍隊攻擊都是偷偷摸摸的突襲,正常情況下對方甚至不可能知道黑沙圍被喪屍統治的事實,然而畢竟敵方也有自已收集情報的方法,黑沙圍有間諜,內部情況外泄之類的情況並不希奇。雖然不清楚郭伊絲的去向,但根據對方所言,他們大概也知道郭伊絲已經出走的事實。

難道郭伊絲離開的這段時間,就是去了促成雙方的和談?先不論她有沒有這樣的能耐,但這聽起來像她會做的事——要不然她為甚麼要逃出村子呢?這樣的說法很快便從喪屍控制者之間傳開。

「你哋做咩咁快就懷疑郭伊絲呢?」在一片的懷疑聲中,杜嵐按捺不住,高聲說道:「先唔講郭伊絲佢冇可能會背叛黑沙圍,就連外面係咪真係已經停戰都唔可以確定!」





眾人止住談話,默不作聲的瞧著她。

「你哋做咩唔出聲望住我......?」

在議論中一直沉默的李忠浩回道:「你一直喺學校教書所以唔知......根據由前線返嚟嘅喪屍所講,解放軍同張蔭松喺大約一個星期前已經停戰。」

「點......點解會突然間......」

李忠浩搖搖頭,「我哋呢幾日就係不斷咁討論緊要點應付呢件事,暫時都未有結論。」

「就算係咁,都未必關郭伊絲事呀!」

「黑沙圍的統治者,我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吧!畢竟這條村的存在意義就是保護受戰火波及的市民,假如外面停戰,你們就必須要面對引起另一場戰爭或者直接解散的選擇了。少校不希望和你們開戰!事實上,少校十分明白你們所做的都是迫不得已,甚至欣賞你們喪屍願為保護人類而付出的一切。所以我今日是要和你們討論和談之後喪屍的去向!」他停頓一下,又道:「為表示誠意,這樣吧,我只帶兩名士兵入村和你們談,其餘的就駐守在村外的森林,怎樣?」

說罷,軍官往後揚一揚手,兩名士兵隨即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三人向喪屍群筆直前進。李忠浩皺眉看著三個漸漸變大的身影,盤算著如何是好時,三人已經到了屍群前三米左右距離,軍官這次沒用擴音器,直接喊道:「我都已經做到這程度了,你們還不願意談嗎?真的要兵戎相見才行?」





更樓中的喪屍控制者注視著李忠浩,直至他低聲命令開門,三人面前的喪屍如潮水般左右退開形成一條通道,而李忠浩由他的政治盟友伴隨,為軍官打開鐵閂。

「......跟我嚟啦。」

他們回到更樓,此時其他喪屍控制者已經擺好桌椅作談判之用。軍官環視更樓的喪屍控制者,他們則以帶敵意的目光回敬。軍官微微一笑,指著眾人,「你可以要他們離開嗎?這樣我們說話會方便些。」

「......」李忠浩向他們揚一揚手,示意他們退下。雖然心有微詞,但眾喪屍控制者和人類代表仍聽從指示離開,只餘下兩名他最信任的喪屍控制者。

「......所以郭伊絲真係喺你哋嗰到?」

軍官正想回答時,卻想了一下,再問道:「你們當真對和談的事一無所知?」

「有咩可能會知!」





如此一來,他們是不知道核彈的事了——軍官這樣想著,回道:「大約在數天前,她和另一個也會控制喪屍的女孩突襲槍會山軍營,要求張蔭松少校和解放軍停戰,否則就會用武力迫使我們屈服。我們和解放軍交戰已久,兵力不足,實在沒有辦法對付數量這麼龐大的喪屍大軍,於是決定先聽她的,再作打算。一開始少校不認為對方會願意和談,更何況是由喪屍促成的會議。豈料在美國人的穿針引線下,解放軍願意和解,但和解的方式卻非常詭異——讓郭伊絲成為香港的統治者。」

「咁......咁即係咩意思?」

軍官微笑,見對方雖然強裝冷靜,但明顯對自己所說的十分在意,開始慢慢上勾,「他們的道理是,由於張蔭松少校是叛變獨立的,中國為保持威信,維持主權完整,必須要收回香港,否則只會導致各地有樣學樣,紛紛叛變;必要時毀掉香港也是可以的。然而,只要把香港交給喪屍,中國就可以把事情定性為『天災』之類,政府不用再千方百計地收回香港,客觀作用上香港就跟毀了沒兩樣,但這樣中國就可以迴避對香港的政治責任了。」

「......真係咁嘅話,郭伊絲唔會應承。」

「沒錯,但和約要簽訂,沒有喪屍一方的合作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我們花了不少時間去說服她,她當然是不為所動。直至昨晚,我們才得知郭伊絲早已不是領導的消息——」

「所以你哋的確有喺黑沙圍安插間諜,係咪?」

軍官微微一笑,並不接話。李忠浩再道:「即係話,由於郭伊絲已經唔再係領導人,所以你哋就山長水遠嚟到呢到,討論和約嘅事?」

「正是如此。」





李忠浩沉思半响,「......咁郭伊絲呢?你哋打算點處置佢?」

「這個嘛,雖然她騙了我們,但她畢竟是黑沙圍的前領導人,所以我們就把她押了回來,讓你們決定她的下場。」

「你帶咗佢返嚟?」

「沒錯。」軍官頓了頓,「讓我們把正事談好了,再說郭伊絲的事吧。」

在槍會山軍營,郭伊絲的身份仍未被拆穿時,和談的各種細節已經有了初步的共識,差的就只是郭伊絲的點頭而已。此事軍官把和談內容轉述給李忠浩,見對方全神貫注,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料想這次必定是十拿九穩。果然,解說一遍之後,李忠浩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聽完呢啲,郭伊絲真係堅持唔接受?」

軍官乾笑一聲,身子前傾,低聲道:「......假如郭伊絲答應了的話,你的立場就會變得相當尷尬。你應該感激她的愚蠢才是。」

李忠浩瞟了對方一眼,「你唔好誤會,我所做嘅一切都只係為呢條村著想。」





軍官滿不在乎地擺一擺手,「那你到底要怎樣呢?學郭伊絲般拒絕,或是接受呢?」

「......就算我在這邊點頭,還是要到槍會山正式簽訂和約吧。」

「對的,但不管怎樣,我在這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他站了起來,伸出右手,笑道:「下次可能就要叫你『特首』了,執政官先生。」

李忠浩哈哈大笑:「而家十劃都未有一撇!」

兩人走出更樓,向更樓外已經開始等得不耐煩的喪屍控制者和人類代表宣佈剛才會議的內容,包括李忠浩將和張蔭松共治香港的消息。外面的人本以為會議只是討論是戰是和的問題,誰知竟然有如此的展開,眾人先是一呆,然後各種疑問一次過爆發出來,待到各人了解來龍去脈,已經是中午時分。

「咁你哋打算點處置郭伊絲?」

眾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杜嵐,一些抱著同情,一些抱著嘲諷的心情,望向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她。

「我保證佢會受到最公正嘅審判。」

「審判?你打算審判郭伊絲?佢犯咗咩罪?」

「佢擅自離村,仲要喺被禠奪職務之後喺出面招搖撞騙,咁仲唔係理由咩?」

「但係——」

「夠喇!」李忠浩喝道:「我唔想再同你爭論呢件事,總之之後會有關於郭伊絲嘅審判,佢有冇罪就由法庭決定!」

說罷,李忠浩便與軍官離開了,杜嵐握緊拳頭,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李忠浩的其中一位親信低聲問道:「......需唔需要再加強對杜嵐嘅監視?」

李忠浩冷冷一笑,搖搖頭:「呢個𡃁妹把口就勁,但唔似郭伊絲,做唔出啲咩事嘅。而家嘅人手已經足夠,我諒佢都搞唔出啲咩花樣。」

旁邊的軍官道:「你剛才說要審判郭伊絲是吧?這件事還是等簽定和約後回來再談吧。我們可沒打算在這邊逗留一整天。」

「......咁就不如早啲解決呢件事,直接將佢送去審判啦。」

軍官淺淺一笑:「斬草除根,的確要趁早下手。晚上趕路的話,大概能趕在天亮前到達軍營吧。」

李忠浩吩咐親信馬上去準備,而自己則和軍官去押郭伊絲入村。此時更樓前的人群尚未散去,人們仍然討論著和約的事,而親信宣佈今天會進行對郭伊絲的審判,叫各人一小時後在村公所聚集後,討論的焦點則轉移到郭伊絲身上。

「竟然咁急住要開審,佢係咪覺得自己個位坐得唔夠穩呀?」

「細聲啲啦,而家唔再係郭伊絲揸旗,有啲嘢唔可以再亂講架喇。」

「郭伊絲雖然係蠢,但係......唉,我唔知要點講。」

聽著眾人交頭接耳的杜嵐像下了甚麼決心似的,從人群中衝了出來。由於負責監視她的人還在村公所,所以根本沒有人阻撓她。

「佢到底想點?」

「我點知......但佢而家仲有咩可以做到?」

杜嵐用幾乎是狂奔的速度,跑到郭伊騏被囚禁的住處。此處是少數仍然有喪屍控制者看守的地方,門前的人一看是幾乎每天都到訪的杜嵐,不禁叫道:「你仲喺到做咩呀!而家條村被人入侵,你應該去幫手防衛呀!」

杜嵐上氣不接下氣,「郭......郭伊絲返咗嚟呀......」

「吓?點解突然間——」

「你快啲開門啦!」

「你知道我唔可以咁做架!」

杜嵐咬牙,抬頭叫道:「郭伊騏,郭伊絲佢返咗嚟呀!」

「你收聲啦!」守衛上前阻止她,兩人扭打成一團,然而過了十多秒後,大門便霍地打開了,郭伊騏使勁地拉開兩人,然後望向杜嵐,表情夾雜著驚喜和懷疑,顫聲道:「家姐佢真係......」

杜嵐點點頭:「佢畀張蔭松嘅人捉住帶返黑沙圍,李忠浩話一個鐘頭後就要審判佢呀!」

「審判......?到底成件事係點,你快啲同我講清楚!」

「喂,你——」

郭伊騏捉住守衛的衣領,怒道:「你同我收聲呀!」

杜嵐拉著郭伊騏離開,「我哋一路去村公所一路講啦!」

當兩人抵達村公所時,村民已經知道郭伊絲的事,他們看著忽然出現的兩人,馬上猜出他們是為了郭伊絲的事而來。儘管如此,但村民們並沒有馬止表態,他們盯著兩人,不發一語。

「你哋......已經知道郭伊絲一陣要被審判,係咪?」

村民沉默,杜嵐繼續道:「呢條村係由佢一手一腳建立出嚟,如果係因為郭伊絲偷走而要審判佢,你哋唔覺得咁樣好唔合理架咩?」

「但係佢唔係喺出面假冒佢仲係黑沙圍嘅領導人咩?」人群中一道聲音如此說道。

「佢......佢只係......」

「仲有郭伊絲身為領導人,佢明知道要令呢條村存續,就一定要去攻擊其他人,佢唔單止拒絕咁做,而且仲假冒仲係執政官嘅身份,去拒絕一個對黑沙圍有利嘅和約,咁佢仲唔係有罪?」

「因為嗰個所謂和約,根本只係將戰場由一個地方換去另一個地方呀!」

「咩事咁嘈呀?」

這時軍官和李忠浩已經扣押著郭伊絲到達村公所前,郭伊騏看見姐姐邵一刻,視線就再沒有離開過:她仍然穿著離開前的服飾,不過比之前髒亂了不少,顯然在外經歷了一番風霜。她頭部被紙袋罩著,郭伊騏見家姐被當作階下囚,不禁勃然大怒,嚷道:「都未開審,你哋就當佢係犯咁對佢,咁算係咩意思呀!」

「你話呢個?」李忠浩望向郭伊絲頭上紙袋,「咁係因為怕佢操縱喪屍先會咁做。」他頓一頓,瞟了杜嵐一眼,又望回郭伊騏,「反而係你,你點解突然間走出嚟?」

「一陣嗰場審判,我都有資格參加!」

李忠浩一怔,隨即點頭:「冇錯,你都有資格參加,只要你唔搗亂同尊重判決嘅話。」

郭伊騏惡狠狠盯著魚貫進入村公所的軍官和李忠浩,當郭伊絲在他面前經過時,郭伊騏喊道:「家姐!你一定會冇事架!」然而郭伊絲只是微微抬頭,隨即繼續由旁人押入村公所。

杜嵐輕聲道:「我哋都入去啦。」

本來已經不算大的村公所已經擠滿人,待到李忠浩和法官等人就位,審訊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