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們的談話,不過我們全用手語。其實小女孩並非啞巴,她只不過是弱聽,不過大概她知道我是外地人,所以一直用手語跟我交談。
  我見她一聽了我的話,便低下頭不說話,我心中有些不忍,便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狄文。」
  「沒有。」她難過地搖了搖頭。「我沒有爸爸媽媽,所以沒有人給我名字。」
  我看著她難過的表情,連自己也不禁難過起來:「『彩霞』!」
  「什麼?」她不明所以地望著我。
  「我一睜開眼便看見天上有一抹彩霞,然後就看見你了。所以我認為彩霞,這個名字很適合你。」我對她笑了笑說。
  「好漂亮的名字!多謝您!大哥哥!」彩霞眼中反映著愉快的淚光,歡欣地笑起來。
  「對了!彩霞,你怎會懂這些手語?」
  「是有一個伯伯和一個姐姐教我的!我學了很久!」
  「一個伯伯和一個姐姐?」我疑惑地望著她。




  「對!伯伯的遭遇很慘呢!」彩霞說著說著竟紅了眼睛:「但是那個姐姐更可憐!」她垂下手,豆大的眼淚不爭氣地靜靜流下來。
  「其實,我更可憐呢!」我很想跟彩霞這樣說,不過我總不會如果不識時務:「他們在哪裏?或者我可以幫忙的。」我拍一拍她的肩問。
  「伯伯走了!他乘火車走了!」彩霞趕緊抹掉淚痕。
  「啊...那,姐姐呢?」
  彩霞為難地側了側頭,然後說:「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跟姐姐的約定。對不起,大哥哥!」
  我聳了聳肩說:「不打緊!我只是隨口問問,看能不能幫上忙。」
  彩霞不安側了側頭再問我:「大哥哥,你真的一定要去前線?」
  「對!」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跟朋友約定了!我們要在前線見面。」
  「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人?」彩霞不高興地噘起小咀。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因為他...總之,不要討厭他!」我打從心底不希望阿勒跟彩霞會發生衝突。




  「不會!我不會的!既然他是你好朋友。」彩霞勉強地點了點頭。
  「對了!你可否幫我一個忙?」我趕緊扯開話題。
  「什麼忙?」
  「我要乘『戰地火車』。你有辦法嗎?」
  「大哥哥!不要!你不要去!你這樣做只是送死!」彩霞急急地拉著我的衣角。
  「不!我一定要去的!」我緩慢但堅定地搖了搖頭說。
  彩霞別過了頭,不理我。她這樣做分明是在說:「我就算有辦法,也不會幫你!」
  其實在她給了我那支奇怪的藥膏之時,我就覺得這個小女孩一點都不簡單,而跟她一談之下更覺得自己推測沒錯。在這個戰亂地方,學手語實在是非常奢望的行為,我猜她一定是有些背景的人。
  只不過既然她不願幫忙,我只得跟她道別後無奈地走開,然後在「戰地火車」的月台上來回走走,看有什麼線索。
  ***




  月台上什麼人也沒有,我四處查看。探頭到車廂中看,裏面是滿滿的貨物,大概是軍事物資吧!忽地背包被人推了一推,並同時有聲音傳來:「什麼人?」
  那聲音的英語十分生硬,照聲音看是一個中年男子。我嘗試轉過身去,但聲音又傳來:「別動!我有鎗!」
  「我是來幫助你們的。」我猜他十之八九是個軍人,準備到前線送死的軍人。
  「投靠?你想說什麼?」
  我保持著攤開雙手的姿勢,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去:「不用嚇我!有鎗沒鎗我怎會不知道?我也是個軍人呢!」
  我轉過身後,看到的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男人,大大的鼻子成了他的特徵,棕灰的眼睛露出一種懾人的光芒,穿著汗衣的他露出健碩的身段,留著滿臉鬍子,是一個不怒而威的典範。
  「你找死嗎?」他手上的確沒有鎗,但有一把軍刀。刀鋒閃著耀眼的光茫,使人不自覺地生起一陣寒意。
  「我是來幫助你們的。」我平靜地重覆道。
  「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收起了手上的軍刀,大力拍打著我的肩說:「好!有膽量!」
  「反正要死的終歸要死,怕什麼?」
  「好!我承認你的資格!跟我來,我帶你去見車長!」他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
  我托一托背包便跟著走,看他十萬個放心的表情,我忍不住偷笑起來。
  「車長!快來看看!有個很有趣的小鬼,說來投靠我們呢!」那人門也不敲便直衝入車長室。
  而當打門車長室的門時,我以為會看見一個滿面鬍鬚的大男人,但門打開後,看到的卻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
  「車長?」我不禁一呆。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很有成熟的韻味,皮膚雪白得不像當地人,但棕黑的眼睛,濃黑的頭髮卻告訴我,她是當地人。
  「我不是車長,難道你是嗎?」她有一把甜甜的聲線。
  「車長!他說要投靠我們!」帶我來的人拉一拉我。
  「一個小鬼?」車長輕視地笑著說。
  「我今年十五,已經不算是個小鬼了!」我沉聲說。
  「你這麼說,便證明你是個小鬼。」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個老太婆嗎?」我不滿地反駁說。
  「你怎可對車長無禮?你想投靠我們的話,我勸你識相點!」帶我來的人指著我叫道。
  「你們大可以不理我,但『士可殺,不可辱』!」我瞪著他反駁說。
  「你憑什麼這麼囂張?」車長揚一揚眉道。
  「我本是你們的敵人的優秀士兵!」我自豪地說。
  「那你現在是逃兵了,再加上變節!怎麼個優秀士兵?」她輕蔑地笑起來。
  「我並不是逃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戰爭!但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我來找你們。而且,我不是來投靠,而是來幫助你們。」我道。
  「啊!?」車長略略揚眉。
  「是我們太無聊了,我們的野心太大,想吞併全球,那根本是痴人說夢。安安份份、平平靜靜的生活不愛,卻要弄得人心惶惶才可!根本是無事生事!」我義憤填膺地道。




  「你憑什麼說你是優秀士兵?」車長已不再那麼趾高氣揚了。
  「你記得對上那一場戰爭...呀!不,應該說是三天前又一場血腥的民族仇殺才對。」我決定裝蒜裝到底。
  「那次...」她面上沒什麼表情,但眉頭微皺,眼神閃過一種擔憂。
  「那就是我計劃的。是我派人慫恿兩族頭領私鬥的。看來十分平常,但實際上...是我從中作梗的!」
  「你怎麼可能...?」
  「有可能的!」我打斷車長的話,大聲地說,再大幅度的揮著手,十足一個演說家般。「實則上,兩族頭領早已鬥得疲乏之極了!」我笑起來,笑得十分殘酷:「我告訴他們『沒有對方,和平便會來』,而且也做了些行為逼使他們為了速戰速決,一次過全軍總動員攻擊對方。」
  「你...」車長驚訝的站了起來。
  「然後,你們派人去鎮壓;我也派人喬裝混入去大開殺戒,還趁機殺了你們的士兵。你們死了這麼多的士兵,你不覺奇怪嗎?你們明明裝備上比較好一點。」我說完,望著她得意地笑起來。
  「不可能的!」車長怪叫起來。
  「真是抱歉,這是事實。」我笑了笑說。
  「真難以置信,不能想像。原來你是這麼利害的。」粗獷男再一次很快就相信我。
  「『利害』?哼!」我自嘲地笑了起來:「我才不稀罕。假若我一點也不利害就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車長問道。
  「天才的心事,哪裏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想像得到?」我輕視地說:「你們水浸眼眉也不自知,怎能想像到我的事?」
  「什麼『水浸眼眉』?」車長趕緊追問。




  「我派了很多臥底,滲透在你們的各個不同的內亂圈子中,大家都準備著上演好戲!」
  「『上演好戲』?什麼好戲?」
  「未世英雄、人民的大救星、和平使者、國家合併...應該是被告併。」我胡說一通的。
  「什麼?那,那,那不是...不是...」車長緊張得口吃起來。
  這時,我加重語氣用十分肯定的聲音說:「你根本不是軍人!真正的車長在哪?」我指著車長說。
  「什麼?你說什麼?誰說我不是軍人?」車長怪叫起來。
  「軍人的表情,哪會像你如此千變萬化?」
  「你...」車長氣得全身顫抖,直指著我,說不出話。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左頰,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著。我一個步伐不穩,險些跌倒。「是誰?」我因感到極度的侮辱而怒吼起來。
  但我剛站住了身,便看到一個比我更憤怒的面孔。是那個帶我來這兒的粗獷男,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會噴火的,雙眼閃出比刀刃更鋒的冷光。
  「你,不,准,對,車,長,無,禮!」他神色凝重的,一字一頓地把說話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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