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悶痛又鬱熱的那一日,天空灰白,無風。

五點起床的麥展風渴睡。他站著,覺得已經過了一星期,但其實才八點。


議員不知在哪裡。沒有車來。 他快要不知道他在等甚麼,他心中敞亮:如果係我,實大條道理唔返啦——然則建制的大腦實非常人可理解。常識已被踐踏,不知有甚麼可期許,明晰的只有受辱兼加睡眠不足的迷亂與躁鬱。人一波波來,而他一個人。所有文宣都說不要落單。他又遊蕩一陣,隨便找一支學生會的旗(明明已經畢業),在磚路上坐下。他全身都是汗,連唯一見光的手臂上都有汗滑落。     

口罩下呼吸濕而滯。麥展風其實不想戴口罩。三天前的晚上,六月九,他站在夏愨道的欄桿旁,無數他認識的人拍他肩頭看進他黑色口罩上的眼,問他甚麼時候要走。他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背包、他的鞋、他的身高,還是更致命而刻骨地是因為他的頭型、他的站姿,或是他的神態。口罩除了阻止飛沫傳播毫無作用,在現場不過是需要他人配合遊戲默契互不相認的假想玩具。這是麥展風的結論,所以他並不四下張望。有緣再相見,不必在金鐘。     

人聲與人的熱氣模糊起伏,穿過耳機中《義軍行》的電音,一浪一浪,麥展風的意識也浮載浮沉,一半因為身為人潮一員而心安,一半覺得要溺於人潮而不安。他想到自己才剛過新工試用,annual leave請完不知是否要開始射波。他頗喜歡他的新工,做的project他喜歡,同事好傾,可以覺得自己不是齒輪是個人。如果——。 他不想再想。     





半夢半醒之際,有人問他要不要保鮮紙。黑長袖襯衣黑闊腳褲的女孩子,一個人,仿玳瑁銀臂圓形眼鏡有點起霧,仍見眼大得誇張,眼淚汪汪,黑髮遮頸遮耳,幾縷頭髮因汗黏在頸際,淺藍色手術口罩。菲林機掛頸。麥展風猛地一醒。     

她單手遞出那卷保鮮紙,空出的手圍著手臂打轉做包裹狀。她的手如此震顫,保鮮紙在盒內撞來撞去,格格格格地響。     

麥展風背囊裡其實有風褸,但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卷保鮮紙。他定睛看著眼前的女孩子,一時沒有說話。     

她也看著麥展風。 他想起黃花魚。他叫她做黃花魚,那個女孩子正名叫黃花雨。     

麥展風以為自己已經將她拋諸腦後。     





黃花魚會說他們是露水夫妻。 而如果用麥展風的語言定義他們的關係,則叫未行教堂先行爆房。     

麥展風又一次想起那段覺得世界翌日就會覆滅,渴望一切都能一鞠而就的日子。

羊群
群起反抗
唔需要牧羊人
自我解放
豺狼放蕩荒唐
年輕嘅靈魂血氣方剛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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