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連儂牆下重逢,黃花雨在想麥展風為何偏偏會坐在中大學生會的旗下,麥展風在想黃花雨居然會留長頭髮仲夠膽死唔紥辮。他們沒有一刻懷疑自己會否認錯人,看第二眼時就更只有確信。

畢竟熟悉與陌生的眼神絕不相同。

最後是他先開口,早起加一朝沒飲水,聲音有些發啞。還是那句:「妳唔熱㗎?」

「⋯⋯慣咗啦。」黃花雨想了想才答,用氣斷斷續續,眼中還是有淚。「點呀,契爺。」

「痴撚線。」麥展風手蓋住臉大笑,大概就是連狗那種笑法。





黃花雨也笑,眨眨眼,眼淚流下了臉頰,一滴,兩滴,還有一滴打在麥展風手背。

「咁掛住我呀,喊咩。」麥展風調笑。他不知道黃花雨見到他時停步,相機打中肚,痛。

黃花雨沒有應。她眼淚流完,卻垂著頭看著他,異常頻密地眨眼,默不作聲。麥展風很熟悉這神態。她每次要講連自己都會尷尬的話前都會如此,比如,「我約其他人得唔得。」又比如,「唔走得唔得。」黃花雨總是問很多難答的問題,索求答案才能安心。麥展風不確定她這次要講甚麼,也寧願她不要問,那他就不用答。他站起身,一手握保鮮紙,一手抽起背囊甩上肩,行在她前面,她默默地跟。

他們走到旁邊物資站,麥展風說等等。他交了保鮮紙,打量黃花雨,要了一盒退熱貼,又要了一支一升大水、一副護目鏡、兩條毛巾、兩個膠袋和一包濕紙巾。再要一把直遮、一件厚雨褸、一對勞工手套、兩包長索帶和一把較剪。

「唔該你,想問有無檸檬味瑞士卷?」麥展風兩手都不得空,又問。





「有掛,老麥早餐都有啊要唔要。」物資站的哥仔說著又收到人從背囊中掏出三支生理鹽水。滿地的生理鹽水。

哥仔叫麥展風自己搵,他在一山嘉頓與盒裝零食前彎腰,黃花雨終於開聲:「唔使啦。」

「都唔知幾點完。妳咪當幫我袋住。」

麥展風單手挖出一個,拋給黃花雨,她手忙腳亂接住,然後是包裝腸仔包,年輪蛋糕切片,最後是美心朱古力孖寶蛋糕,接不住跌了下地。

「渣㗎。無檸檬味瑞士卷了,轉身啦。」麥展風抄起那包蛋糕,對黃花雨說。





黃花雨感覺到背包被打開,一點點變重。

她把食物遞去背後給麥展風,空出手影物資站。

「一陣去洗手間抹身,貼塊退熱貼。流汗流到咁又唔沖涼,妳之後又唔舒服。」他的氣息噴在她耳後。

她按下快門,反光鏡升起,有震動直傳心室:「啪。」

我已經好返好多啦。她一邊影一邊小聲應。

哦,係咩?Sor,太耐無見。麥展風輕輕笑一聲。

她聽見拉鏈被一下拉上於是靜靜轉身,見到麥展風挽著長遮在整裝。美心蛋糕與索帶下,有泳鏡和單車頭盔。她想起四點升級的號召。

他抬頭時,她也說不上原因,匆匆別開了頭假裝還在拍照。





他拉著她背囊帶,押她去洗手間抹身貼退熱貼,他在外面等。

她終於排進洗手間前轉頭,見到他低頭在用手機,telegram訊息跳動。

她最後甚麼也沒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黃花雨在洗手間時,麥展風聽見遠方有騷動。

佔新位,大概是行車橋那邊,要set roadblock。





有兩人扯著鐵馬經過他身後,一個還揹著正滑落的單肩袋。一推一拉,曳地有聲。

他想也沒想,衝過去,伸手,一手捉框一手捉中間鐵枝,提起鐵馬一起跑。

不走上車路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渺小。但那麼那麼多人,填滿本來遠超human scale的非人空間。無數無數人,無數無數鏡頭,掠過身邊。如此盛大夾道,遠古又莊嚴。

2019喎。麥展風突然感應到講緊係公元前幾百年那個希臘士兵一步一腳印跑過平原回到雅典入城報捷時會有的狂熱與震撼。又——既然跑馬拉松時可以合法佔路,咁佔一日兩日對經濟理應不痛不癢。麥展風沒有跑過馬拉松,他向來就不太做運動,黃花雨抱一抱他就氣喘。2019喎,仲要人手一個個鐵馬跑馬拉松咁搬,一陣如果有警察,仲要頂住槍口同佢肉搏。點解可以咁原始。大家只有一雙手,只可以前赴後繼。同二千年前啲起義有乜春分別。有嘅,二千年前無燈無CCTV得火把同哨兵,乘夜一把火燒撚晒啲糧草就可以重創敵方。屌。

前方龐大的橋頂著灰白無情的天。金屬冷硬,麥展風感到自己手心開始流冷汗。跑極都未到。


龍和道有兩隻 各位狗出沒注意 
草地嗰到三隻 各位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添美道有狗車 各位狗出沒注意 
夏愨道有反黑 各位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吼吼吼吼

碼頭泊左十架龜籠 狗出沒注意 
香港站有廿幾隻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正門有狗孭住旗 狗出沒注意 
煲底速龍準備衝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狗出沒注意 講多次
吼吼吼吼 汪 睇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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