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幫……助……范、范子!佢想我幫佢出火……」英春越說越驚恐,後來更尖叫:「呀呀啊啊啊!!!!」

「喂……收聲啊。」范子掩住英春的嘴巴,忙著望我又忙著顧她。

「你處理咗佢先。」我說。

「英春,醒啊。」范子單手將她抱緊:「我哋已經唔喺夕鯨國,唔會再有嗰啲事情發生……」

英春經范子一番安慰,情緒才慢慢回復。





我把那袋魚獲拋向前方:「還返俾你哋。」

「你想要咩幫助……」范子靠近魚獲,用長矛把魚網勾回來。

「帶個路,最近嘅倖存區點去。」我問。

「倖存區?……宜到得一個倖存區,你一直向西行就係夕鯨國。」他說。

「嗯。」





始終倖存區是物資聚集之地,武器、食品,在那裡比較容易補給,這是活在病港的第一步。

「無任何事啦嘛?」范子讓英春拿著魚獲。

「如果可以,我仲會想要傍身武器同少少食物。」既然他問得,我就答。

「幫你唔到……我哋都捱咗好耐餓……」范子低頭望魚,說:「呢堆魚應該會係我哋餓咗三日之後嘅正式第一餐。」

「喔,好。」知道倖存區大致方向後,我就吹著口哨向西面前進。





我橫越凌亂的馬路時,范子雙眼不眨的盯住我,以防有什麼變卦發生。

結果,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單單的,只是交會路過。

「你邊到嚟嫁!」范子見我開始走遠,才高聲追問。

「嗯?」我轉一轉身,回答:「大本營。」

「大……大……本營?」范子應該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才露出這迷茫的神情。

兩隻白鴿從高樓的頂部飛過,這個與廢墟無異的城市,只留落下一片寧靜。

周圍都是樹林和大樓的結合,樹根跟電線盤根錯亂地交接。





我踏在褪色的雙白綫路上,馬路的兩邊高樓皆被樹木佔據,它們一同靠向馬路邊生長,使得頭頂上綠蔭如蓋,好一條鬱鬱蔥蔥的樹路。

除了我之外,小動物也喜歡躲在這樹路的蔭下乘涼。

單是我眼看到的,就有雀鳥、小松鼠、甲蟲等等。

誰會想到多年之後,這個國際金融中心終於真正的綠化了,就連將軍澳區也達不到這個效果。

打從我行入小西灣的區域後,就像進入了某個翠綠的魔林,入面的景色真的別有洞天。置身在綠樹陰陰之內,很多時都無法望見完整的天空,因為一舉頭便是繁密的枝葉,天空像被悅目的青翠取代了。

附近翠繞珠圍,草木蓬蓬勃勃,一片生機,令我都不自覺連打數個呵欠。

其實在飛去港島時,我早就留意到這一片景象。





不過太多事要做,沒什麼閒情停下來觀賞花花草草。

折掉雙翼後,就像卸下披風的英雄,總算有點時間做些,人類會做的事情……

散步。

我印象中,這一片綠林植區是從大約筲箕灣一帶開始延伸到小西灣這邊,把這裡改稱為一片樹林也不足為過。

剛好,我在路上見到有根長度和粗度都適合的木枝,便撿起並在一旁找塊水泥牆慢慢把它一端磨成刺尖。

現在先準備一枝木矛,要是等會遇到敵人的話,亦有最低的武力可以反抗。

坐了不一會,我就聞到、聽到這裡的鳥語花香,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來到如此魔幻色彩的地方。

可能我磨木枝太過專心,有隻湖藍色蝴蝶偶爾飛到我鼻子上落腳,我都沒有發覺,待牠張開了美麗的翅膀我才給驚醒。





「呢種地方會唔會有病者……」我喃喃自語。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優美,但只要有隻病者出現就可以將氣氛破壞殆盡。

「磨好……」將木枝削尖成木矛後,我握在手中繼續上路。

我站起之際,又遇到從後面上來的兩人。

我跟那個叫范子的四目交接,互相點了一點頭,就各自上路。

我們雖然行同一個方向,但他行右邊,我行左邊,大家各不干擾大家。

不一會,那名叫范子的就主動搭話:「枝矛啱啱磨?」





「嗯,隨手喺地上執,然後削尖。」我說。

「你講嘅大本營係咩地方?」

「將軍澳區。」因為我知道他下一問題是什麼,就接續說下去:「游水過嚟。」

「……游、游水?」范子愕然。

「你位女朋友仔好返啲未?」我問。

英春一聲不出的,低著頭行路。

「好快會好返,食啲嘢之後。」范子微笑。

我亦報以一個微笑,沒再多說什麼。

行到永泰道那邊,道路不再平坦,各大粗壯的樹根相疊交織,盤曲多姿的結在路面,使我們要行上又凹又凸的根土上,那些盤結成圈的粗根則像小小的儲水池一樣,盛載住不明的水。

我見范子在捲成圈狀的粗根前停下,然後拿出瓶子裝水,就自己都停下來默默打量入面的水,因為我都開始口渴。

「放心飲啊,啲水係雨水嚟,樹鄉呢一帶多數無咩病者。」范子先喝一口,示意安全。

見他喝得爽快,我就彎下身跟著喝:「樹鄉?呢一區嘅名?」

「可以話係筲箕灣至小西灣呢一帶嘅專屬地名,因為呢到嘅花草樹木過於茂盛,仲超出其他地區,所以本地人多數稱為「樹鄉」。」范子說明。

「咁嘅地方,居然無人類嚟定居。」我淺笑。

「都有,不過應該無會咁易俾我哋發現到,但我以我所知嘅就……」范子指一指遠處西邊,一顆特別大株的樹:「見唔見到,嗰到有個參天大樹?嗰顆叫「香島樹」」

我爬上附近最近的一顆樹,遠眺范子所指的方向:「見到……真係同成橦摩天大廈差唔高咁。」

以前我都有留意這顆樹,不過都是那一句,沒閒情去賞識花花草草。

現在細心觀賞才真正了解到,這顆參天大樹的挺拔高大,樹幹扶搖直上藍天,樹身像任意彎曲的綠臂,氣勢逼人。

就像北歐神話裡,定天立地的世界樹。

「嗰到以我所知,係有人類定居。」范子說。

「善意定惡意。」我只問一句。

「喺廢土區嘅文明規則,就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范子卻答別的事情。

「廢土區?」

「所有無病者頻繁出沒嘅地方,我哋本地人習慣稱為「廢土區」,即係荒廢嘅地方,入面執到嘅嘢都可以係屬於你,咁當然人哋搶你就無計,不過大部份人都識規矩嘅。」范子解釋。

「行得未,好餓。」一直不發言的英春,突然開腔。

「行架啦。」范子把長矛當作拐杖,以眼神向我道別就繼續前進。

體力尚可的我,便繼續跟在他倆身後。

又行了一段林路,從距離大致可以確認香島樹是介乎於西灣山一帶,佔地面積極廣,應該無法估算。

「就快到香島樹嗰到。」范子抹一抹前額的汗。

走近香島樹範圍前,我已經隱約嗅到一陣草藥的氣味,越近香島樹氣味就越濃郁,連附近的花花草草都花紅柳綠的,更神奇的是我居然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方見到了……豬。

「嚕」牠正在低頭吃草。

這隻豬不是一般的豬,牠背上長滿一片青苔綠草,體味有別於一般的家畜,散發住草藥提神的氣味。

「呃……噫……」范子轉身明顯想叫我,但卻喊不出名字。

「M。」

「M?」范子說。

「我叫M。」

「M,唔好對嗰隻豬動粗,佢係香島樹嘅居民養。」范子提醒我。

「放心,我都唔會食呢啲個身生草嘅豬。」我輕笑。

「隻豬係香島樹居民供奉嘅神明嚟,小心啊。」英春又冷不防出聲。

「無錯,佢係連英春見到都唔敢亂食嘅肉。」范子笑道。

「咁得意?」我仔細看望那隻豬。

不知不覺間,我們亦進入了香島樹區域。

香島樹底除了被挖成空心,供人們在裡面居住或辦事外,還在樹身的十米以下的高度搭建了插在樹上的木梯,還有一些簡陋的樹木。

去到這裡,舊社會的建築幾乎已經被植物完全取代,我無法從任何一個位置看出一點城市的痕跡。

在香島樹外圍活動的,是一些穿寬鬆布衣的居民,他們看上去都十分簡樸,沒什麼趕工趕命的神態。

他們有的在閒談、有的在採集草藥、有的在跪拜,各人面上都掛住一張忘憂的表情,生活節奏緩慢。

除了樹木外,根部周圍都設有白色的帳篷,看來是供人居住。

「睇落似係個小部落咁。」我略略點算一下人數,約有四十至五十人左右吧。

「呢到有最新鮮嘅疏菜買。」范子對我說。

「肉啊~有肉先係人生真意義。」英春唸唸碎。

「點解呢區啲植物生長得咁茂盛?」我問。

「問得好,從來無人知。」范子答。

我是走錯了第二個世界嗎。

我以前常常見到的病者在哪?

「歡迎。」一位寬衣鬆布的男子雙手合十,跟我們打招呼。

「你好。」范子和英春簡單回應。

「三位遠道而來,要淨一下身嗎?」對方問。

「呃,都好。」范子想了想,再問我:「M呢?你需唔需要。」

「淨身,咩意思。」我問。

「即係洗滌你身上帶住嘅所有污穢。」寬衣男子拿起一枝木湯匙,盛好地面泥土滲出的水,然後倒在范子頭上。

「簡單而言,就係幫你沖一沖身咁解。」范子走過來,細聲跟我說。

「唔該……」下一個,到英春。

「當中嘅污穢,係可能包含罪惡感。」寬衣男子握住木湯匙走向我。

「唰」

陣陣冰涼的清水,從我頭頂淋落。

說來奇怪,我完全沒有為意到從小西灣行到這裡,地面是從混凝土、樹根再到最後的泥土,而這些軟軟的,泥土表面滲出的水促成了一個小池,但這些水的高度就只有腳脛的位置。

「歡迎各位,可以繼續進行我哋嘅「靈修療程」。」香島樹男子放下木湯匙,雙手合十說。

「呃……我諗唔需要啦,我哋只係路過想搵個地方抖下咁解。」范子直說。

「好,如果有需要嚟一場心靈上嘅昇華,歡迎嚟搵我哋。」香島樹男子默默退後、離開:「大自然永遠歡迎你哋回歸懷抱。」

在他走後,我不禁吐槽一句:「咁似我以前遇過嗰啲乜乜「病者平權組織」、「病者和平協會」之類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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