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刷洗後,李史葛的團隊便在樹廳處集合。

這個時代沒有早餐吃是件正常的事,但李史葛對於空腹上路似乎有些不滿,出發前嚷著員工去找點吃的回來。

「阿老闆,不如返到夕鯨國先食啦?香島樹呢邊居民朝早係唔會食嘢。」筆者翻著手上的筆記簿。

「邊個講嫁!?」李史葛語氣稍重。

「你琴日先訪問完佢哋……佢哋講話享受早上空腹嘅感覺,認為係一日之中最為純潔嘅時間啊嘛……」筆者是個白晢的小男生,戴住的帽子十足舊時英倫的送報童。





「唉,咁算!快啲返去鯨寨先。」沒有早餐吃的李史葛,早上異常易怒。

墨語和墨語兩人聽到要出發了,就一前一後的為眾人領路。

在香島樹前往迷霧林的邊境,可見昨夜兩位光頭守衛仍在駐守,他們分別站在入口旁的兩株高樹基台上。

他們的倖存區基本上沒有任何防守的設施,就僅靠天然迷宮般的迷霧森林。

在我們行出邊境時,兩名守衛都沒有過問,林間就只有一絲微風吹過。很快,那些鳥兒、樹搖、流水,都發出只屬於它們的聲音。





經過一晚的安眠,我又再來到這個濃霧的密林。

以前我們在港島區,抬頭被各種高樓擠壓住你可見到的天空,現在就換植物來擔當這任務。

不過我們生活亦由忙忙碌碌,一轉成悠然自得。

兩名女畫家一邊並肩而行,一邊手指林野。她們眼睛張得大大的,面上不時呈現著驚喜的表情,嘴上不斷讚嘆著自然之美。

「哇,好耐無見過蝴蝶啊!」





「仲有麻雀呀。」

「啲空氣清新到呢……」

兩個女生高高興興的,像來山遊一樣。

此時此境,李史葛做出一個我意想不到的行為。

他竟從褲袋裡,掏出一部任天堂遊戲機……

這部遊戲機的手制又紅又綠的,重點是他打開電源後,螢幕真的亮起來了。

「……遊戲機?」我低聲自喃。

意外聽見我說話的筆者,行近我旁邊:「我都想玩啊。」可能筆者自己找不到事做,現場又應該只有我搭理他,於是找我聊聊。





「七年之後仲有電源,都真係厲害。」我說。

「好奢侈嫁!大概我哋返成世工都買唔到。」筆者說。

「正常後生仔屋企唔係應該都有一部?」

「係~」他雙手托在後腦,說:「不過無電嘅話,有機都無用啦,所以好多人一早賣咗出去嘍!包括我。」

「賣咗邊部?」

「嗰陣我好似得十四歲?因為太餓啦,所以初初賣咗部Switch出去,同人換咗五塊麵包,諗起都好蠢!宜家喺倖存區啲遊戲機已經升值到成百萬籽一部!」

「百、百萬籽?」又是一個,我難以想像的單位。





「係啊,持有嘅人越嚟越少啊嘛,囤貨嘅商人咪借機會推銷,再用終生提供免費充電服務引人買囉,不過成百萬籽一部邊個買得起……」筆者偷偷指住,保持低頭沉迷遊戲的李史葛:「咪佢呢種喺倖存區有錢嘅人。」

「原來係咁。」我點頭。

看來,在夕鯨國裡都充滿住一堆金錢的事情。

「係呢,你幾歲?睇落仲好細咁。」我說。

「我十九嫁喇!你呢?廿幾出頭?」筆者抬頭望住我。

「我印象中……」我眼神迷糊,不太確定自己的年齡:「應該過咗三十。」

「真係好想好似你咁啊,啲人至少會當你哋係大哥哥咁看待,啲人望見我永遠以為我係個細路。」筆者說。

「接受自己。」我抿抿一笑。





「你好似係叫M啊可?我叫梁日筒。」

「日筒,個名好女仔感覺。」

「點可以好似你咁啊~」梁日筒嘆嘆氣,說:「成個氣質擺明係行黑暗系嘅!叫A又得,叫B又得,啲人都唔會覺得唔正常,我咁鬼細粒叫M,實俾人誤會係被虐狂啦。」

在某個需要轉彎的小道,沒有看路的李史葛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樹,連眼鏡都甩出。

「哇啊……你班友冇一個提我嘅……」李史葛面門撞出紅印。

「老闆你俾部遊戲機我玩一陣咪無事囉!」梁日筒提議。

「唉,見你日日都窺視住我部機咁,俾你玩陣啦。」李史葛將遊戲機交出,卻在梁日筒拿到之前縮手:「呃,等陣,我要再考慮下,你知啦~啲電同部機都好貴嫁嘛。」





「放心啦,我淨係玩一格電就夠嫁啦!」梁日筒又誠懇又期待。

「咁吧!不如呢次出嚟要俾嘅人工……」李史葛嘴角深深一彎,透露出魔鬼的交易:「就用玩一陣遊戲機嚟取代好嘛?」

「呃、呃……」梁日筒猶豫了。

「日筒……你唔會咁蠢為咗打機而唔要籽呱。」兩名女畫家都提醒他:「呢次出嚟大大話都有成七百籽收嫁喎,你唔會為咗打陣機而……」

「錯失咗呢次,呢世都可能搵唔到人借遊戲機你玩嫁啦喎,生活喺呢啲時代~死咗都唔知咩事喇,及早行樂嘛!」李史葛繼續道出誘因。

「好啦!」梁日筒一手奪過遊戲機,開始沉迷地遊玩。

兩名比較成熟的女畫家搖搖頭,向自己老闆李史葛偷偷投了一記鄙視的眼神。

「嘿,係呢種世界就係要靠呢種精神食糧先平衡到下,你又要唔要玩下啊M?只要你俾返琴日個五百籽採訪費我……」李史葛轉向我搭肩。

「我無咩興趣。」我轉頭,望住李史葛雙眼:「但如果你肯俾我打一拳嘅話,我可以俾返五百籽你。」

「呃。」李史葛對我的答覆,啞口無言:「你……」

「差唔多出到去,樹林外可能會有病者埋伏。」一直領在前面的墨語,說:「眼觀四方。」

「我開始認得呢到呀。」女畫家綻出了笑容,擦擦胳臂:「終於唔洗俾蚊叮……」

我心情跟她相同,終於可以擺脫叢林。

不過俗語有話,危險總在最後關頭才發生,這句今天會應驗麼?

「喂,應該夠鐘啦喎。」李史葛回頭,望住梁日筒:「閂機俾返我喇。」

「等陣……呢場仲未打完。」梁日筒答。

「講好咗嫁嘛,你點可以咁嫁。」李史葛行過去,打算收回遊戲機。

「真係差少少完嫁喇!」梁日筒仍然玩得入神。

「數三聲~三、二、一。」倒數完畢,李史葛就打算伸手搶回來。

「等陣啦!」梁日筒用身子撥開他的手,跑到一邊的荒廢大樓前。

然而,誰都沒料到……

這一跑開,就觸發了不可挽回的悲劇。

一個蠢肥的影子,突然掩蓋住梁日筒細小的身軀。

「……」意識到地上光影變換不妥的梁日筒,呆呆抬頭仰望。

一隻嚴重癡肥的吞肥,居高臨下的向他流露出一張詭異的笑面:

「嗚嘿……」並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

李史葛想叫他回來,喉嚨卻卡住叫不出聲。

下一秒,地上的影子逐漸擴張,直至發出沉重的一響。

「呯」

從大樓天台墮下的吞肥,活生生將他壓死。

日筒的血液、胃腸、肉塊,一瞬間飛濺出去,把站得距離最近的李史葛染成血人。

本來身形就細小的日筒,被肥胖的肚子壓成稀巴爛,只餘得往外伸出的手腳完整。仔細看的話,仍可以看到手指在輕微地郁動。

但他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嗚吽吽……」吞肥卻沒死透,動作略慢的雙手將日筒殘肢放入口中。

「嗄……嗄……嗄……」李史葛全身僵硬,只有喉嚨在不斷急速呼息。

而兩名女畫家,亦忍不住要叫出聲!

「呀啊啊唔唔嗯──!!」在叫出之前,她們同一時間被什麼掩住嘴巴。

我轉身一望是墨言和墨語!他們像一早預料到她們兩個會尖叫,而把兩位女士的嘴巴用手掩住了。

「我……我……」李史葛一步一步向前,慢慢走向日筒和吞肥之處:「我部遊、遊戲……機啊……」

「返嚟!!」我猛力將他後領抓住,一手甩到去後面。

呆滯的李史葛像保齡一樣,滾摔到他們四人的面前。

還未等兩名病獵動手,我就拿出背上的盾傘向前插入吞肥已張大的嘴巴。

「嗄嘎呀……!?」無法站正的吞肥,像隻蟾蜍凝望住我。

我調節扭動傘骨上的開關,堅韌的傘瓣馬上像鋸齒般轉動、打開!吞肥的口腔一時增大了五、六倍!

「啊嗄……」我用力扭動調節器想讓傘瓣開得更大,直接撐破吞肥的頭。

「啪格──」我咬緊牙關,一口氣將調節器扭到最大!

清脆一響後,這隻吞肥的鄂骨和頭骨都給完全撐開,雖然一些厚實的皮肉仍牽連住,但已經失去口部張合的能力,是沒法再對人類造成傷害了。

情況穩住之後,我才把盾斜收回。

我知道大家眼神仍然激烈顫抖著,那兩名女生的雙腿更是軟掉,直接坐到地上又哭又喊。

原本拿出單劍準備應付的墨言和墨語,亦把武器收回。有別於另外三人的是,他們兩個的目光都是投放在我身上。

「我部任天堂遊戲機啊啊啊啊──」李史葛像狗一樣爬過去,把自己那部沾滿血液且壓碎的遊戲機拾回:「呀啊啊啊!!!還返部機俾我啊……」

「埋伏人類嘅病者?」墨言凝視大樓的天台。

「應該係,宜到位於外面廢土交界,我諗佢係睇中有唔少人類出入。」墨語回答。

「盡快離開呢到,啱啱吞肥跳落嚟嗰一響,可能引起咗騷動。」墨言提醒他們。

即使那兩名女生有多不願,都只得拖著軟弱無力的腿離開,因為病者比任何事情都要害怕。

「點解我會見到呢啲嘢啊!!我好憎呀!!!」女畫家不斷大哭。

我行上前用盾傘的前端,進一步壓爛李史葛手上的遊戲機。

「呯噠」電子零件和外殼都徹底碎裂。

「啊嗄啊……」李史葛喉嚨發出徹底的絕望。

我合上眼:「雖然與你素不相識,但請你就此安息。」俯視日筒殘破不堪的屍軀,轉身而去。

這是我這些年來,每當遇見人類死亡時,會給予的最後一句。

短短的一句,

沒什麼讓人起死回生的魔法,

就單純,讓他的靈魂安息,

是我僅僅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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