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前夕,我遵循查看一下港島區的地圖。

一看就不得了,完完全全打退了我上山的念頭。

想要上去凌宵閣的路雖然有很多,但山區地型比將軍澳複雜上百倍,令我無從入手。

就在我苦惱該哪裡出發,哪裡止步時,突然給我從地圖上看到一條直直的長線,是延伸至凌宵閣的那一邊,就彷彿神明的指示……

「山頂纜車。」沒錯,就是這條路了。





不需要過份複雜地左轉右拐,一條大路就可直通到羅馬。

「要去金鐘先。」我這就動身去。

從銅鑼灣去到金鐘,需要途經過往曾為疫區的灣仔。

不知這國家是否人口太多的緣故,灣仔修復工程大致完成,距離上次人煙稀少的畫面經已不再,如今有一部份人口回到灣仔區生活,難怪銅鑼灣沒以前那麼擠迫。

倖存區的大部份樓房依然空空如也,活在這世代早就司空見慣,整條大街就是隨便任你行,





前往山頂的第一站是花園道,按道理來說我只需要在路軌上保持直行,就可以順利到達山頂。我也不奢望那裡有輛纜車供我乘坐,把我輕易載過去。

當我去到花園道的纜車站時,見到了城內的稀有生物──士兵。

大多情況,他們只會在邊境關口、地下鐵道、各橦大廈的天台,這樣特別看守一橦建築物實屬少見。

「呢到唔俾入。」他也不問我因由,就直接給我說明。

「我係病獵。」我把執照拿出。





「又一個病獵?」兩名看門的士兵互相對了一眼,就讓路給我。

「又一個?」我準備行入去。

「你唔係第一個喺到上去嘅病獵,你想討伐雙子盜賊?啲人有去無回。」士兵上下打量我一眼,說:「一般市民我哋阻止得到……不過你呢啲病獵,去送死就唔阻你。」

我沒理會他的阻嚇,推門入去花園道纜車總站。

入面是間昏昏暗暗的小洋館,舊票櫃檯有幾名夕鯨國士兵正在午睡,完全沒為意我的進入,可見這裡安全得能讓人熟睡。

我在館內行了幾圈,才找到路入去裡頭的月台,不同的是我們再也不需要候車,因為登上山頂的纜車永遠不會到來,只能徒步踏上路軌持續向南。

在半小時內,我途經了堅尼地道站、麥當勞道站、梅道站、到我穿越第三個纜車站,方才真正走出市區,步入山林。

如果一會上到去,霎時就遇見那群盜賊就未免太順利。





就如早前站崗的士兵說,這條路就有過幾名病獵一去不返。

我應該想想,他們在前方遭遇了什麼困境。

至少那群盜賊,也不會輕易給倖存區裡的人到達。

梅道站去到山頂那邊,中間的路程是特別遠,因為周圍開始都是花草樹木,而且老實說……

我是盜賊的話,肯定會派人在這兒埋伏,因為對再走深入一點,就到達自己的基地了。

忽地,我發現前方的路軌道段上,有些明顯被人用力擦走過的血跡。

在我注意到之後,右手已經握住背上盾傘的勾柄,才繼續細步前進。





「咻咻──」樹林裡,傳出驚動林鳥的哨聲。

「咻咻──」不出數秒,哨聲又我兩邊傳出。

「果然係咁……」我凝望住前方又斜又長的路軌,距離目的地尚有五百米左右。

「嗚~又一隻豬,嘿嘿。」左右兩邊的牛鬼蛇神,都開始出沒。

他們有的在草叢把身子伸出、有的在樹上埋伏、有的躲藏在樹身之後,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一副山賊的樣子,並且手上配備了木製弓箭瞄準住我。

有個掩藏在樹木繁葉上,戴住幽靈口罩的盜賊率先向我射出一枝暗箭:「死住咁返落去吧!城市豬!」

早就察覺到他異動的我,側一側頭避開了他的暗箭。

「呼──」射失了。





「喔?呢件隻豬似乎比較好玩。」幢幢的人影,開始於林間現身。

「幽迪,我好想要佢個面具!」林裡,一位盜賊小弟喊。

「Ok,好快就會喺你手上。」那個第一個向我開箭的人,原來叫幽迪。

「喂,城市豬,知唔知呢條咩路。」幽迪。

「上去殺雙子盜賊嘅路?」我說。

「哈……哈哈哈哈……」幽迪和他一眾兄弟難掩笑意般,一起竊笑起來。

「你果然同嗰啲天真嘅城市豬一樣,以為上到嚟搵到佢哋,就可以輕易殺死佢哋,然後輕輕鬆鬆咁拎賞金?」幽迪揮一揮手,示意大伙兒放箭:「我都唔得閒同你講太多,反正你之後都係死人一個。」





「呼呼呼呼咻────」在周遭合共的三十餘人,一同舉起了手上的木弓向我發箭。

「鏗──!」一早把手搭在盾傘上的我,旋即向前開傘。

盾傘每受到一下攻擊,傘瓣就會吸收衝力自動旋轉一圈,如今此起彼落的三十餘箭,就這麼一一擋下,一一彈走。

「幽迪哥!佢好似……」盜賊驚訝的聲音,像有口難言似的:「擋走哂!」

「再放箭!」作頭他們的頭目,幽迪這般喊。

一直站在原地防禦的我,就這麼把傘子向前舉著,更不經意地打了個呵欠。

「再射木箭就用哂喇!」、「搞唔掂啊,佢把爛鬼遮全部擋哂落嚟。」、「出Plan B!」

我見再沒有木箭的射擊就探頭往外一看,發現路軌最上方有人正在推著一些沉甸甸的木桶下來,因為這上山的路段是全程打斜的,於是乎木桶就以飛快的速度,不斷向下滾落!

如此一來,我便再也無法原地呆站,只能靠左右兩邊避開。

到後來木桶從路軌上掉完了,就把早已伐好的原木打橫放在路軌,讓它們一根一根的滾下來,誓要將我弄死。

這些原木不是說笑,我一旦避不開應該直滾落山,順便摔得頭破血流死。

「呼──」

現在下去都沒有用,因為我的速度遠遠不夠正在滾下的原木快……

於是乎,我做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是跨過那些原木,十足障礙賽一樣,幸好我體重輕得可以,肌肉力量又足夠,提供我十分強的彈跳能力,可以跳過滾落的原木。

「條友癡線……」幽迪見這招也不奏效,索性叫大伙一同殺入路軌對我劍拔弩張:「邊個第一個殺死呢隻城市豬嘅!今晚伙食一隻肥雞!全部歸佢食!」

大伙們一聽見晚餐可以獨享一隻雞,三十餘名盜賊都紅了眼似,拔出外型普普通通的長劍,向我舉刀揮砍!

這個時候,任我如何避、如何擋都沒用了,我將兩傘的柄勾在一起,手握盾傘頂端增加劍傘的攻擊距離,酷如一把雙節棍般,向上斜坡殺下落的盜賊動刀。

若然是以前,我毫無疑問會轉身逃跑。

可惜的是,我似已經失去了畏懼的本能。

「呀啊!」第一個很快衝下來的盜賊,給我一刀橫揮挑斷了兩膝腳筋,無力站穩的他滾落斜坡之下。

「啊啊啊啊──」第二個相同,小腿被砍就摔倒滾落。

這個地型的優勢,就在於我不需要真的殺死他們,只需要對腰以下的腳部作出傷害,他們就會自然地摔下,然後就一直滾落路軌最下面,被偉大的地心吸力處死。

站在最上方的幽迪,原本都打算衝我圍剿,結果他發現一個二個手下皆被落到路軌之下,就開始卻步了……

「嗚呀呀!!」、「媽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落,技藝不精的盜賊們一個又一個的倒下。

有個盜賊看清我的攻擊:「死喇你!」恰恰避開得到,更向我反擊。

我側身避開他的劍刺,一手拉他落後面的斜坡,他照樣摔成個死人。

「嗄……嗄……」幽迪眉額十分緊張,情緒越來越焦慮。

由原本三十人去到現餘下一半人,他們終於稍為清醒過來,沒再胡亂衝到我面前,因為他們的眼神都透露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眼前的傢伙不能亂惹。

「仲有冇?」老實說,過程我眼也不眨。

「你係邊個……」幽迪他們目瞪口呆了一會,只問得出這一句。

「嚟自夕鯨國嘅病獵。」我說。

「病獵……我哋同你無怨無仇……」滿臉是汗的幽迪,吞吞喉:「點解要嚟打擾我哋。」

「我一早表明來意,雙子盜賊。」

「佢唔係你單單一個人可以對付到……」

「咁你哋要唔要用自己雙眼見證下?」我反問。

「點見證……」

「你叫幽迪?」

「係……」

「過嚟。」

幽迪站著不動:「點解要聽你講?」

「你想唔想繼承雙子盜賊嘅財富?」我問。

「你講咩話……」幽迪一聽到這句,雙眼瞪得極大。

「你班盜賊咁崇拜佢,唔洗問,最主要原因肯定係佢好有錢?」盜賊哪會講道義。

「係雙子盜賊建立「復仇營」收留我哋呢班倖存區罪犯居住,係佢哋喺倖存區劫獄令到我哋可以重獲自由……」幽迪搖搖頭,勉強一笑:「嘿……對唔住病獵!我哋就係咁講義氣,因為佢係我哋救命恩人。」

「我想問下,你哋幾耐無食過肉?」我又問。

「都有段時間……」某名盜賊想得呆呆入神。

「我可以幫你哋每日大魚大肉,就係咁簡單。」

「……你返去吧!」幽迪內心的掙扎,可以明顯看出:「就算我哋帶到你去,你都出唔返嚟,成個復仇營有接近一、二百個盜賊、頭目,唔係殺咗雙子盜賊,我就可以獨攬佢間財寶屋。」

「財寶屋?」

「即係山頂廣場個凌霄閣……雙子盜賊會將所有搶返嚟嘅嘢,全部放哂喺入面,所以俾我哋叫做「財寶屋」。」一名盜賊答。

「咁做個交易?」

「交易?」幽迪稍稍抬高了頭。

「嚟緊就快七月,你哋會有個「七月祭」?」

「係……」幽迪如實告出,七月祭的事情:「大吃大喝七日,然後做一件全年最震撼嘅搶劫,令到大家下一年唔洗休。」

「咁佢哋七月,會有咩行動。」

「我都唔知,我只係個小頭目。」

看得出只是個小頭目,他有帶手下送死的卓越指揮才能。

「不過病獵……」幽迪眼定定的,望住我好一會:「聽聞,我只係聽聞,七月七過後一日,七月八,我哋會喺跑馬地賽馬場有大動作,我可以講嘅只有咁多……拎唔拎到佢個頭,就睇你自己,宜家再向前行,對你無好處。」

我點點頭:「幾好。」

有這個情報,我就不需要深入虎穴。

況且他長年居住在山野林間,類地勢我輸他一截。

「我會得到啲咩?」幽迪問。

「當佢哋喺馬場死哂,佢嗰間「財寶物」自然歸你。」

幽迪冷哼一聲,收隊走人:「佢無你想像中咁廢。」

我帶著這個不知是否可靠的情報,回去跟瑪希討論一番,結果她自己都挺確信,那天的跑馬地賽馬場會有大事發生。

「七月八個日,我印象中喺嗰到有場慈善馬賽活動,中、上環好多上流人士都會出席,如果佢哋選擇喺嗰到落手,我都唔覺出奇。」瑪希會長推測。

「馬場有咩好搶。」我說。

「馬?價值幾千萬籽一隻,同電腦一樣珍貴,不過如果佢哋敢攻入去,佢哋自己都好危險下,因為嗰到守衛一定好森嚴。」

「你宜家知道咗情報,會派啲病獵過去?」

「M,病獵嘅職責係殺病者,我唔會浪費一兵一卒嘅戰力,放喺嗰班天環人身上。」瑪希會長頓了會,續說:「通知國家嘅兵部就可以。」

「就咁話,瑪希會長。」

「你真係聽我講,想獵殺雙子盜賊?」

「呢個係唯一拎到商家信任嘅方法?」

「可以咁講,班盜賊每年令佢哋損失唔少籽。」

「咁就必須要咁做。」

瑪希會長問別的事:「把劍傘好用?」

「幾好用,今日幫我渡過咗難關。」

瑪希會長點頭、抿笑:「嚟咗宜到一段時間,覺得點?」

「個城市,大而空虛。」

「咁因為你識嘅人都喺對岸。」

「唔……」

「唔諗住返去?搭船過海只係幾百萬籽,同可能要交出條命,你拎咗白羅剎嘅賞金,一百萬籽對你嚟講好少錢。」

我搖搖頭,輕笑:「話說,點解唔開通過海嘅地鐵隧道?」

「你做到嘅話,歡迎你過去試試。」瑪希會長微笑。

跟瑪希會長討論完,我就又再離開會長室。

碰巧,遇到走廊迎面而來的墨語,瑪希的養子之一。

「最近成日見你嚟會長室。」墨語的模樣,還是那麼一板一眼:「你哋唔少話題。」

「嗯?」

經墨語這麼一提,我才發覺自己找瑪希會長的次數,的確不少。

我轉換另一個話題:「你哋好少講嘢?」

「就算講,都係一句起,一句止,我諗瑪希女士同你先可以交到心。」墨語低住頭,若有所思:「佢平時,就好似朵抑鬱嘅花咁,唔願意向人透露太多。」

「佢過去承受得太多。」我說。曾經作為港島區第一病獵,在一場大戰失去了雙腿之餘、失去倖存區所有人信任、更失去了無數的戰友。

是我的話,當場自殺也說不定。

她還能坐在會長室支撐住這一切,已經很了不起。

「可以嘅話送佢一朵紅薔薇,佢最鐘意嘅花。」

「有機會。」

我想,並不是我自己想去找瑪希會長見面,而是白鯨深處的記憶,在呼喚著我的靈魂,去拯救瑪希早已心死枯竭的靈魂。

因為當墨語提到「紅薔薇」的時候,又有過一幕閃爍的畫面掠過腦海。

那一幕,是白鯨贈送了一朵紅薔薇給瑪希她。

要不是病者橫行的世界,或許他們就是靈魂伴侶。

但要不是有病者出現,他們都可能沒法相遇。

世界實在有太多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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