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憶西湖湖水上,盡日憑闌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笛聲依約蘆花裡,白鳥成行忽驚起。別來閑想整綸竿,思入水雲寒。」北宋文人潘閬這一首「酒泉子」說的正是西湖的美態,而西湖本身就是一首詩詞。
秋意已濃。
秋天的西湖總帶給人們一種思念。
一種無限的思念讓浪子想起了家人、讓情人想起了伴侶。
湖邊的小石道上滿是落葉。
落葉落花落無情。
葉落無情,琴音有意。
楊柳上的葉子也已十分疏落。柳樹旁的長亭下,一名白衣少女正在撫琴,琴聲婉若,聞鶯低歌。兩種聲音編織着一種思念的愁緒。
微風輕吹,吹着少女的紗裳,伴着琴音把愁思向天空傳送去。琴聲悠然,纖細而靈巧的手指在琴弦間舞動。
長亭外,一直站着一個年輕人。他一直默不作聲,怕是打擾她。




年輕人倚着亭柱佇立,聽得出神,望着遠方,琴音如落葉紛飛般飄進了他的心坎裡。
風剛吹過,捲起了無數落葉。年輕人渾然不覺,任由秋風吹拂他冷峻的臉龐。
琴音時而輕快,時而轉慢,似是細數人生。
就在琴音再次轉為高昂時,琴弦卻突然停止了顛動。
「公子,你站了很久了。不累嗎?」語音嬌柔,說話的正是那名少女。
那年輕人猶如從睡夢中驚醒,回頭一看,只見那名少女清麗脫俗,頭上插着一支青玉釵,一雙明亮似玉的眸子正在凝視着自己。年輕人被看得不好意思,當下回答道:「在下久聞西湖風光美景,特地到此遊覽一番。剛才路過此地,聽得姑娘優美的琴音,便注足靜聽,沒想到打擾了姑娘。」
那名少女語音嬌柔,問道:「公子口音並不像中原人士,可是從外地來的嗎?」
年輕人道:「在下來自塞外。方才聽得姑娘琴音淒美動人,也不禁想起了故鄉。」
那名少女問道:「既然思念,何不回去?」
年輕人神色木然道:「在下還有事要辦,暫時回不去了。」




遊子思歸,這種既矛盾又痛苦的心情,除了他自己本身外,又有誰能明白?
那名少女道:「沒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年輕人道:「啊!失禮了,我倒忘了自我介紹。在下姓……趙,單名……一個宮字。」
那名少女輕輕一笑道:「我叫彩庭。」
趙宮忽然自覺說話多了,便抱拳作揖道:「說了這麼多,我也不打擾姑娘了。告辭!」
趙宮轉身而走,琴音卻還在心中迴盪,良久未絕。
現在,趙宮就在春提小棧品茶。
春提小棧一點兒也不小。
春提小棧建於宋嘉定二年,是全杭州最具氣派的客棧。此棧東靠西湖,西依雷峰塔,加上極具氣派的裝潢,用大理石建造的圓柱,以寶石、水晶、瑪瑙等鑲於牆上,彷如一座豪華宮殿。在這裡用膳及住宿倒也是一種享受。
所以,這裡吸引了不少名人。




這間客棧的客人大多非富則貴,有的是當地富賈、有的是朝廷命官、也有江湖俠客。據說歷代不少皇帝也曾微服此間。他們往往喜歡在這裡喝過不醉無歸。也許,這些人平日滿面風光,卻背負着鮮為人知的辛酸,唯有要用酒來麻醉自已。世上總有不少人要借酒消愁。
趙宮卻從不喝酒。
酒能消愁,卻亦能使人亂性,而趙宮認為自己最需要的是冷靜。
他只喜歡品茗。
他曾經嚐過不少名茶。
但大多數的名茶都總是帶着一絲絲苦苦的味道,那不就像人生嗎?
他正用一雙很秀氣的手,慢慢舉起了茶杯,然後又慢慢放到嘴邊,才小心翼翼的把這龍井茶喝下去。他這種喝法就像一個高僧在走路時,害怕會踏死螞蟻一樣;又像一個婦人在繍花一樣,毎一個動作都很小心,也很優雅。
茶香濃郁。喝了一小口後,趙宮又慢慢放下了茶杯。
趙宮忽然聽得一聲雄亮的笑聲。
「哈!哈!這樣子喝茶,俺也是第一次見。」趙宮只見一個虬髯大漢手裡捧着一大罎紹興酒。那虬髯大漢闊面大口,滿面通紅,似是已經喝得半分醉,一跌一倒的走到趙宮的坐位桌子前,一聲不響的在趙宮的對面坐下了。
那虬髯大漢問道:「你這算是喝什麼茶?」這名大漢雖然已經喝有點兒醉,但是眼中有神,說話的聲音卻亦是十分雄亮。
聽得趙宮冷冷回答道:「這才算喝茶。」
那虬髯大漢搖搖頭道:「我沒見過有人像你這樣喝茶。」
趙宮注視着手中的茶杯,問道:「你聽見過一種叫作茶道的學問嗎?」
那虬髯大漢笑道:「喝茶也有學問?」




趙宮道:「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喝法。像這杯西湖龍井,味道清淡而略帶小甜,最好就是在一個優雅的環境享用。」趙宮望了望窗外的秋景,又道:「這裡實在不錯。」
那虬髯大漢拍案道:「俺明白了!這不就是跟喝酒一樣麼?不過,喝酒可爽快得多!」他邊說話,一邊把酒往嘴裡灌。「你也喝一些吧!我請客!」
趙宮道:「不必了。我不喝酒。」
那虬髯大漢愣了一愣,道:「什麼?小子,你知道老子我是誰嗎?不知有多少人想跟我一起喝酒,我也不去應酬。」
趙宮道:「哦?」
那虬髯大漢道:「俺就是江湖上人稱『酒癡』的公孫平。」
公孫平滿面得意,以為趙宮聽得自己的大名後,必定會嚇了一跳,卻不料趙宮只是淡淡的道:「素仰大名。我是趙宮。」
公孫平卻不在意,大笑道:「哈!哈!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公孫平的酒量可是江湖上最好的。你知道那個『玉龍公子』徐別愁嗎?他想跟我比酒量,可是他喝了幾罎酒便醉了,掃了老子我的興。你不喝酒,我也不迫你,正如你不能迫我喝茶一樣。倒也好,這罎紹興酒全由我一個人享用。咦……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公孫平這才發現趙宮原來一直沒有聽自己說話,只見趙宮目不轉晴留意着鄰桌的兩名穿得相當貴氣的華服男子。其中一人的腰間繫有劍鞘,另一人卻斜插着刀。看來兩人皆懂武功,但卻又不像江湖中人。
公孫平奇怪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趙宮正在凝神傾聽鄰桌那兩名男子的對話而沒有理會公孫平。
只聽當先一名男子道:「李兄,這些年頭江湖上的事情可變得太快了。」
另一名姓李的男子道:「是呀,江湖事變幻莫測,跟世事一樣,其實誰又管得着?」
那姓恒的男子道:「其實當我跟隨了戚大人後也沒有太多留意江湖上的消息,只是這件事可能關乎到我們朝廷。」
那姓李的男子驚訝道:「究竟是什麼事有此等嚴重?」




那姓恒的男子問道:「你應該有聽過飛魚幫吧?」
那姓李的人回答道:「當然。這個幫派在我走動江湖時已經存在。記得當年朝廷放寬了漁禁,飛魚幫剛剛興起,可是不久之後,幫主張海威與湘凌堡堡主律勝天決裂,二人曾是好友,但決裂後,飛魚幫與湘凌堡鬥得你死我活。」
那姓恒的男子道:「這就是了。飛魚幫早前大敗湘凌堡於桃花峪,擠身成為中原大幫之一。雖然勢力上仍不及丐幫,但黃河一帶都由飛魚幫控制,而他們做事只要不太過分,咱們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當他們成為黃河的霸主後,又要面對倭寇入侵的問題。本來,倭寇應該由我們戚家軍專門對付,但我們能力範圍只限於浙江,對於江北的事情,我們也無法管理。終於,張海威剛在上個月的初十率領幫眾與倭寇會面了。」
那姓李的男子問道:「飛魚幫跟倭寇會面幹什麼?」
那姓恒的男子道:「江湖上傳言道飛魚幫欲跟倭寇結盟。」
那姓李的男子拍案叫道:「豈有此理!張海威身為漢人卻與番邦勾結!」
那姓恒的男子續道:「可是,倭寇卻不跟他來這一套。倭寇突襲了飛魚幫,飛魚幫死傷者甚眾,連張海威也失蹤了。」
那姓李的男子嘆了口氣道:「想不到張海威竟會着了倭寇的道兒。」
這邊的公孫平又急着插口道:「張海威那傢伙可是自作自受呢!」
那兩名錦衣男子皆向這邊瞧來。那姓李的男子當先問道:「閣下是誰?」
公孫平拱手道:「在下公孫平!」
那姓恒的男子也敬他一下,道:「原來是公孫前輩。」
公孫平道:「哈!哈!好說,好說。沒想到竟能在此地遇見恒大俠及李大俠。」
那姓李的男子搖頭笑道:「這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們早已投靠朝廷,哪裡是什麼『大俠』了?」
那姓李的男子又道:「公孫先生,你也到這邊坐吧!」




公孫平笑道:「那我可不客氣了。」又轉頭對趙宮道:「喂!小子!你也來嗎?」
趙宮搖頭道:「不必了。」
公孫平「哼」了一聲,道:「真是沒趣的傢伙!」但又悄聲在趙宮耳邊道:「他們可是昔日聲名響震江湖的『金刀客』恒展及『銀劍俠』李開。你能碰見他們,是你走運了。」說罷便在鄰桌坐下了。
公孫平向恒、李二人道:「兩位雖已退出江湖,不少俠客仍惦記着兩位昔日的雄風呢!」
就在他們幾位正在寒暄一番之時,一個胖子悄悄踏進了門口,緩步走到公孫平他們的這邊來。
「有幸三位大駕光臨,使得這裡蓬篳生輝,實是本店之福。」說話的正是那名胖子。這名胖子圓圓的臉上堆滿着笑容,卻是一面福相。
恒展回頭一看,立刻笑道:「原來是王大老闆。」
此人正是春提小棧的老闆王柳之,更是江南十大富豪之一,家財萬貫。春提小棧既是名人澮聚之地,王柳之這種生意人自然懂得交際之道。名俠、儒士、高官、以致當今皇帝也是其知交。黑道中人不看僧面、看在佛面,也不敢招惹王柳之。
王柳之瞇起了眼睛,向公孫平笑道:「公孫大俠也來了。你來得正好,近來這裡少了像你這種好飲之人,我還愁那些酒賣不出呢!」
公孫平笑道:「『大俠』二字我可不敢當。不過,你可要多送幾罎酒來,酬謝一下我。」
王柳之一副生意人模樣,擠着笑容道:「公孫大俠真會說笑。人來!再來三罎酒!」王柳之轉頭續向三人問道:「你們在談論着什麼呢?」
李開道:「我們正在討論着飛魚幫被倭寇擊潰一事。」
王柳之道:「嗯……這件事我也聽聞過。張海威失蹤後,飛魚幫群龍無首,在江湖上的勢力又減弱了不少。不過,我最擔心的卻是此後倭寇會更加肆無忌憚。」
恒展點頭道:「戚大人也注意到這點,所以下月十四日在義烏舉行英雄夜宴,與天下英雄相討如何對付倭寇。戚大人已經委派一眾下屬向各路英雄派貼,希望江湖上的人也能為中華民族出一番力。我此次出行,正是要去邀請華山派掌門出席。」
王柳之道:「如今奸人當朝,倭寇為禍中原近百年,卻幸有俞大人及戚大人這些良將對抗倭寇。我相信,把倭寇消滅只是遲早之事。」王柳之替三人倒了酒,道:「來!咱們再喝!乾杯!」




李開喝了一杯,笑道:「今天不但與恒兄故別重逢,更有幸的是大家能夠聚首一堂,理應浮個三大白。」
公孫平道:「哈!哈!好!不醉無歸!」
就在此時,突然聽得「嘭」的一聲巨響,王柳之霍然回頭一看,只見門口站着四個人,最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卻已被打得粉碎。
卻見當先一人,面目猙獰,凶神惡煞,再看看他的手,竟是鑲鉗着一雙鋼爪。第二人則面色霜白,臉無人色,而且目無表情,端的是一身白衣,一點也不像一個活人,卻像個白無常。第三人和第四人是彪形大漢,身穿勁裝,分別使長刀及鐵鞭。
掌櫃見狀,早已迎了上去,面上盡量擠出那一點的笑容,問道:「幾位客倌是幹什麼來着?」那名仿似白無常的人二話不說,抓起了掌櫃,把他直拋出去。掌櫃撞倒在牆上,昏厥過去。
王柳之見得有人上門來找麻煩,倒也沉得住氣,上前問道:「各位究竟有什麼事?」
那凶神惡煞的漢子道:「哼!交人出來!」
王柳之思索了一會,皺眉問道:「交什麼人?」
那名仿似白無常的人陰側側的道:「少裝蒜了!蜀中唐門那個叫唐信的膽小鬼不是躲在這裡嗎?嘿……嘿……」
「金刀客」恒展道冷笑道:「沒想到,『陰山五煞』竟然膽敢在這裡放肆。咦!怎地五個人只來了四個?」
公孫平聽得恒展之話,心中一澟,這四人竟是江湖上無惡不作,為俠義人士所不恥的「陰山五煞」。
那鑲着鋼爪的是「陰山五煞」老大,「五爪黑煞」金有罪。多少英雄烈士斷魂於他的一雙鋼爪上?
老二是「白無常」,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有人說他是個閹人,從前是宮內太監;也有人說他曾是東廠的人。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的「太陰無常功」絕對是江湖上最可怕的邪門功夫。
老三「斷魂刀」彭恨天。原名彭宵,曾經是山西彭家弟子、「五虎斷門刀」傳人,後來因為弒兄,而被逐出師門。彭宵卻仍努力鑽研「五虎斷門刀」,並自創「斷魂刀法」,易名「恨天」,以「陰山五煞」的身份重出江湖。
老四「鐵鞭追命」宇文雷,使的是「三十五式雷公鞭法」。兩年前,約戰泰山派余道人於雁蕩山。結果余道人重傷,用了半年時間才回復元氣。
還有,老么「鬼斧」袁棄,一把「鬼頭斧」令白道之士吃盡苦頭。
可是,「鬼斧」袁棄現在沒有出現。但是,公孫平也知其餘「四煞」是難纏的傢伙,心中已感不妙。
「五爪黑煞」金有罪道:「我再問一次,唐信在不在這裡?」
王柳之踏前一步,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就算他在我這裡,我是個做生意的,客人付得起銀兩,我就要讓他舒舒服服的住下來,不容許被他人騷擾。」
白無常陰側側冷笑道:「你倒是個好老闆。」
王柳之作揖道:「那麼,請幾位慢走吧!」
宇文雷鐵鞭向旁一揮,「轟隆」巨響,一張桌子已變為粉末。
「住手!」李開、恒展皆亮出了兵刃。金刀閃爍,銀劍輝映。金刀銀劍照耀着春提小棧的豪華大廳,但當中卻已經充滿殺氣。
眾人如箭在弦上,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這時,大部份客人都被嚇跑了,但有些人卻只是躲避在一旁,好像想看熱鬧一般。公孫平本來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打這場架,但見兩方如此局勢,自己剛又被王柳之稱呼「大俠」,在情在義,唯有硬着頭皮,準備打了。
金有罪望了金刀、銀劍一眼,道:「原來兩位是『金刀客』及『銀劍俠』。聽說恒兄已經成為了浙江參將戚繼光的部屬,而李兄則當上了捕頭。兩位都是六扇門的高手,早就想領教一下。」
「斷魂刀」彭恨天已經忍不住向恒展揮刀衝前,道:「你也使刀的吧!看你的刀法強還是我的強?」
恒展道:「正想領教閣下高招!」右手握刀,架起招式,蓄勢待發。卻見人影一晃,一個年輕人驀地擋在他的身前。
彭恨天怒道:「你是誰?你想找死嗎?」
那年輕人道:「我不想死。我也是練刀的,只想跟你切磋一下。」
公孫平看得清楚這個年輕人正是剛才坐在一旁靜靜喝茶的趙宮。
那年輕人向恒展問道:「我想向你借刀一用。」
恒展不知道他是何人,微微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把金刀遞了過去,道:「小心點兒。」也不知真是要趙宮自己小心點兒,還是要趙宮小心點兒用、別弄壞這把金刀。
趙宮接過了金刀,撫摸刀身,金刀的光輝照射着他那俊朗而帶着幾分英氣的面容。
趙宮道:「果然是一把好刀。」
彭恨天道:「出招吧!」
趙宮道:「那麼,接招!」
「噹!」
很快但卻很輕的刀聲。
彭恨天還是握着他的刀,趙宮的刀卻已經收鞘了。兩人就好像沒有交過手一樣。
眾人還沒弄清怎麼一回事,彭恨天的長刀卻慢慢出現了裂痕,然後斷為兩截,他握着的只剩下刀柄。
彭恨天竟然連一招「斷魂刀法」也未能使出,長刀卻已經被趙宮砍斷。可見趙宮的刀法實在快得匪而所思,而且下刀之處也掌握得恰到好處,武功之高令人大為震驚。
公孫平、恒展等人當然又驚又喜,但彭恨天卻嚇得呆在當場,雙腿也發抖了,心想自己練了幾十年刀,卻連一招也使不出來便敗了。這種事情是絕對沒有可能發生的。
「沒有可能。絕對沒有可能!」彭恨天喃喃自語,形狀痴呆,拋下了刀柄,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金有罪鐵青着臉,問道:「你是誰?」
趙宮淡淡的道:「無名之輩,不足掛齒。」
白無常冷笑道:「嘿!嘿!以你的武功,可算是當世頂尖高手了,何需太謙?可是,為何要和我們過不去?」
趙宮道:「沒什麼,你們只不過打擾了我喝茶的興致。」
白無常問道:「就是這樣?」
趙宮很認真的道:「不錯,就是這樣。」
宇文雷縱聲笑道:「哈!哈!這真是個笑話!不過,既然得罪了我們,你今天休想活命!」說罷,金有罪、白無常與宇文雷一擁而上。
金有罪一雙綱爪攻去趙宮胸口,白無常雙掌打向他的頭部,宇文雷則使出「三十五式雷公鞭法」中的「烏雲密佈」打趙宮下盤。這一下,趙宮的要害全被封死。
趙宮卻沒有動。
李開叫道:「兄弟,小心!」
「得手了!」宇文雷叫道。
金有罪三人打是打中了,可是兵器卻穿透了趙宮的身體。
對,是穿透了,趙宮的身體像是幻影般被穿透了。可是,趙宮是人,人怎麼會被穿透?
金有罪三人一驚,發現這個「趙宮」竟然在空氣之中消失了。
「着!」宇文雷忽聽得背後叱聲,急忙裡一招「五雷轟頂」,頭也不回,鐵鞭後掃。
又是「噹」的一聲,鐵鞭斷了。
眾人定神一望,趙宮不知何時已站到三人身後。
眾人心中皆詫異呼道:「這是什麼輕功?」
公孫平道:「小子,我來助你!」
公孫平在江湖上以「酒痴」為名,擅長「醉棍」與「醉拳」。公孫平剛剛喝得半分醉,正好大開闊斧的使出「醉拳」來。
公孫平如痴如醉,使出「醉拳」加入戰團。公孫平揮拳趕退了失去兵刃的宇文雷,再左搖右擺,一個錯步攻向白無常。
白無常不敢怠慢,暗中運起「太陰無常功」,右手抓向公孫平「尺澤穴」。公孫平反手打白無常的「中晥」,白無常腹部一縮,險險避開,雙手成爪,招式凌厲之至。公孫平身法奇特,如舞期間,雙手卻如亂晃一般,但卻蘊藏無數變化。
白無常卻看出漏洞,招式一轉,使出「分筋錯骨手」抓住了公孫平的右臂,正想運功,卻不料手中一滑,腳下竟一個踉蹌。白無常尖聲叫道:「好個沾衣十八跌!」,急地裡一招「鯉魚打挺」穩才住了腳步。
兩人節奏卻變得越來越快。
傾刻間,兩人已交手數十招。
趙宮與金有罪相相不動。
因為大家也知道誰先動了,誰的破綻便會露出。
金有罪不是彭恨天那種魯莽、行事衝動的人。
「如果彭恨天不是衝動,幹麼會為一個小女子而弒兄?」金有罪一直覺得彭恨天是「陰山五煞」中最沒出息的一個,剛才他更被趙宮一招嚇瘋。彭恨天在「陰山五煞」排名比袁棄高,只是因為較早加入罷了。
李開及恒展也不敢貿然插手,以免破壞現在的局面。
至於宇文雷卻在眾人不為以之時,悄悄溜走,同伴也不理了。「兵刃也失了,我還留在這裡獻世不成?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
趙宮與金無罪兩人已經站了一炷香的時間。
金有罪先開口道:「你想一直就這樣站着嗎?」
趙宮道:「反正我不急。」
金有罪道:「哼!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死了可別抱怨。」
趙宮道:「我從不後悔,而且死的也不會是我。」
金有罪「哼」了一聲道:「什麼?好大的口氣!」
趙宮道:「對付你,只消用一招。」
金有罪雖然還沒有動,但他開始壓制不住心中快要崩裂的情緒,青筋暴現,呼吸漸重,臉部的肌肉因憤怒而顛動了一下,這是一個很細微的破綻。
這已經足夠。
趙宮也察覺了。
他拔刀,入鞘。這只是眨眼間的事。
金有罪發現自己的一雙鋼爪裂開了。趙宮的刀簡直快得不可思議,金有罪也不知鋼爪是如何裂開的。
趙宮冷冷的道:「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金有罪大驚,身體如燕子般後掠,叫道:「今日得遇高人,他日定必再戰,後會有期。二弟,我們走吧!」
白無常躍開兩丈,陰陰森森的笑道:「咱們這樑子是結下了。」
公孫平叫罵道:「操你奶奶的雄!不男不女的怪物!老子還沒打夠呢!」公孫平還想追出去,卻被李開阻止了,公孫平只得望着兩人離開。
趙宮向恒展還了金刀,卻也逕自出門離開。
公孫平大聲問道:「你去哪兒?」
趙宮道:「已經沒了喝茶的興致,還留在這裡幹甚麼?」說着身影已消失於門外。
公孫平心中暗忖:「這個小子古古怪怪的,武功甚為高強,卻不知是什麼來頭?」
李開道:「此人實着古怪,看來雖沒有惡意,但武功之高,實在匪而所思,不可不防。」
恒展道:「無論如何,他也把『陰山五煞』打發走了。」
王柳之向眾人深深作揖,道:「在此多謝幾位英雄出手相助。」
李、恒二人回禮道:「不,我們也沒做什麼。」
公孫平一邊拍着王柳之的肩膀,一邊笑道:「客什麼氣?哈!哈!」
恒展問道:「王老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陰山五煞』為何找上了來?」
王柳之的眼角瞟了四周,才輕聲道:「這裡不方便說話。如果各位方便,今晚亥時請到天字三號房詳談。現在,請各位休息一下吧!」
李開道:「這也好,勞煩王老闆啦!」
「咚、咚、咚! 」打更聲傳來,時間流逝,又是靜夜。
亥時。
夜闌人靜,秋風吹過,房外的樹葉「沙沙」的秋鳴作響。
大多數長途跋涉的旅客們都抵不住倦意,呼呼作睡了。
只有這間廂房的燈還是亮着。
床上卻躺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雙眼無神而空洞,面色蒼白,一身黃色的衣衫卻染上一層鮮紅,血跡斑斑,還不時咳嗽。
誰都能看出他必定是受了重傷。
公孫平先開口問道:「他就是唐信?」公孫平想不到蜀中唐門三公子、暗器高手唐信竟然是眼前這個病鬼。
這個病人答道:「晚生正是……咳咳!」
李開等人皆自我介紹了。
恒展問道:「王老闆,現在可以說了吧?」
王柳之道:「今早我在路上發現了唐兄弟,那時他已經身受重傷,我只好把他帶到這裡療傷。」
李開問道:「是『陰山五煞』幹的嗎?」
唐信掙扎着半坐了起來,道:「咳咳……是的。」
李開續問:「他們為何找上了你?」
唐信道:「是……咳咳……是因為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咳咳……」
公孫平好奇問道:「是什麼秘密?」
唐信在胸襟掏出一張草紙,道:「就是這張東西。」
眾人只見草紙上畫了一些符號,有如山巒,或如河水,似是地圖,另有一些彎彎曲曲的蝌蚪文。
公孫平問道:「是什麼來的?」
唐信凝重道:「這是一張藏寶圖!」他刻意頓了一頓,才續道:「我在蘇州城郊外一處叫紅桃林的地方遇上了『陰山五煞』。咳咳!那時他們並未發現我,我就躲了起來。我看見了袁棄拿着張草紙,說是什麼藏寶圖,可是卻不齊全。他們說要賣給北方韃子……咳咳……」
李開眉毛一揚,道:「竟有此等事!」
王柳之扶着唐信,道:「你先躺下去休息一下吧。」
唐信道:「沒關係的。」他頓了一頓,續道:「當我正想繼續打聽時,卻不小心被他們發現了,我跟他們打了起來。咳咳!我把袁棄殺了,搶了藏寶圖,並成功逃脫,可惜也受了重傷。」
公孫平拍手笑道:「哈哈!殺得好,殺得妙呀!」但一想到唐信也身受重傷,自覺失言,也就沉默不語了。
唐信把藏寶圖交給了李開,道:「你把它交給朝廷吧! 現在北有韃靼,東有倭寇。如果朝廷有了那些寶藏以作軍費,就不怕外敵了。」
李開搖搖頭道:「老實說,朝中太多貪官污吏,何況嚴嵩這老傢伙更曾屢次陷害忠良,我就怕寶藏落在他們手中。」
唐信道:「聽說戚繼光將軍,為人正直,更組『戚家軍』對抗倭寇。若把這藏寶圖交給戚大人就再好不過。」說着把藏寶圖向恒展遞去。
眾人都拍手叫好,表示贊同。
恒展遲疑一會,終於接過藏寶圖,點了點頭道:「此事絕對不能輕率,那我先回去通知戚大人,然後再作處理吧!」
突地!
一顆臘丸忽然從窗外掉了進來,「砰!」的一聲,臘丸爆開,一縷紅煙隨即散開,屋內霎時煙霧瀰漫。
王柳之叫道:「小心有毒!大家快捂着嘴巴!」
濃霧中,眾人看不清方向,不便使用輕功脫離,以免有人在門外施以襲擊。大家只好一手捂着嘴巴、屏住呼吸,一手撥開迷霧。
李開感覺到身後揚起一陣風,知道有人掠過,立即叱道:「是誰?」
煙霧之中,又聽得恒展叫道:「有人搶了藏寶圖!」
迷霧輕輕的、漸漸的散去,像不帶走一絲東西。屋內什麼也沒有改變,可惜恒展手中的藏寶圖卻不見了。
李開追了出去,輕輕一跳,躍上屋頂,當下四顧,只見皎月高掛,城內四處寂靜,卻哪裡還見什麼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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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嗎
十歲時已經開始喝
不為什麼
只是為了一刻的歡愉
人活着
為何要那麼清醒
請讓我繼續醉下去

-------- 公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