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
義烏城郊,昨天還下着滂沱大雨,今天卻竟是天朗氣清。
這天絕對是中原的武林大事-義烏英雄會。
戚繼光以抗倭立業,不單在官場上步步攀升,而且在民間、江湖上聲望也極高,此際他高舉「抗倭」大旗,號召天下,故此這日英雄豪傑紛紛而至,群英匯首,平時冷冷清清的義烏立即變得熱熱鬧鬧。
少林、武當、峨嵋、華山……這些獨當一面的武林正派的掌門都親自率人出席了,像是少林方丈慈蓮、武當掌門華清道人、峨嵋掌門無塵師太、華山掌門何不肖……而其他武林名仕有「如意劍」司空如意、「蒼龍」龍煜、「酒痴」公孫平等人,後起之秀則有「玉龍公子」徐別愁、「雪仙女」凌馨君、「蜀中唐門」三公子唐信……可謂冠蓋雲集。
戚繼光在臺下設席,兵部尚書胡宗憲、總兵俞大猷等官員被安排坐於上席。戚繼光雖然勸過他們,但這兩位官員還是來了,他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只因他們想誘捕這隻膽大包天的老虎。反正,東廠的耳目也在場,不過當然是作了僑裝打扮,混在人群當中,令人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
而被邀的各路英雄則按門派分坐;有些沒有被邀的江湖人士也響應戚繼光的旗號前來參加,他們大多是寂寂無名之輩,便只得站在席位之後。
朝廷擔心當中有些人是乘機搗亂,所以也多派人手以防萬一。
方子雲、津山直宮與恒展等人同坐一檯。
津山直宮一直注視着鄰席的胡宗憲及俞大猷,以及留意周邊範圍各人的行為舉動,以防範原籐的暗殺行動。




戚繼光大步踏上臺,向着群雄道︰「今天,有幸得到江湖上的英雄賞面出席,本官萬分感激。眾所周知,倭寇為禍歷百年之久,滅之不盡,故我如今欲集江湖之力,一舉打擊倭寇……」
話未說完,場下登時掌聲雷動。
戚繼光舉起單手示意,群雄才安靜了下來,他便續道︰「近日江湖之上,有東海藏寶圖之說,令中原武林各人士為之動容,更有武林人士為此而展開爭奪,甚至殺戮。國家本身已經有外患之憂,中原武林各方人士卻因此事而互相殘殺,大家想一想,那些侵略中原土地的人會怎麼看我們?」
臺下有些心虛的武林中人被說得滿臉脹紅,不禁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戚繼光道︰「近年來有一個秘密組織『明門』極速興起,該組織行事詭譎,在江湖中引起恐懼,更放肆的是,連朝廷也擔敢招惹!」
臺下立時有人叫道︰「那幫廝實在太過混帳!他們行動總是偷偷摸摸,不夠膽明刀明槍跟我們打!我的好兄弟就是他們殺的!」
戚繼光望向遠方,見那說話者並沒有席位,應不是被邀之人。戚繼光朗聲道︰「朋友是何許人?」
那人走到臺下之前,道︰「在下山西太原人士,小姓呂,單名一個陵字。我剛才說我死去的那位兄弟就是的『白山門』的掌門白太行,他是被人用掌力震傷內臟而死的,對方道明是衝着『白山神指』的指譜而來,好不猖狂!」
群雄皆有聽過白太行此人,這個白太行以指上功夫創派立門,其『白山神指』也算是中原第一指法,但兩個月前卻無故逝世,想不到竟是如此原因。
呂陵續道︰「在下認為中原武林應該推舉一位武林盟主,讓其領導群雄,集江湖之力與朝廷共抗倭寇,亦可抵制『明門』的行動。」




果然!
戚繼光早料到有人會如此提議,推舉武林盟主雖然可以聚集中原武林力量,但江湖必定為了武林盟主的稱號定有一番惡鬥。
華山掌門何不肖站起身道︰「呂兄台所言甚是,江湖的確需要有一位有能之士去集合中原武林的力量,才不致與現在一般的群龍無首。」
戚繼光雖然不太同意此事,但他見臺下群情洶湧,多個門派都已經表示贊同,此事似乎已無法阻止。
「那應該如何選出武林盟主?」
「我說少林、武當、峨嵋及華山都是名門正派,從這幾個門派的掌門中選出一個盟主最為合適不過。」
「同意。那麼應該是誰能當盟主呢?」
「當然是比武啊!不然當什麼武林盟主?」
臺下群雄已經開始意見紛紛。
武當派的華清道人向群雄道︰「貧道乃出家人,這個名號我是不會爭奪的了。」




峨嵋掌門無塵師太附和道︰「我是意思也是如此。」
「嵩山少林當然也不會去爭此名號。」慈蓮合什說道。
臺下群雄眾道︰「既然如此,那武林盟主非華山掌門莫屬了。」
何不肖謙道︰「在下何德何能?大家還是另覓人選吧!」
「不!如果何掌門不來當盟主,哪誰來當?」
「對!對!」
「恭請何掌門出任武林盟主。」
何不肖猶疑道︰「這……」
戚繼光道︰「既然何掌門乃是眾望所歸,那就不必推辭了。」既然無需通過比武鬥爭便能選出武林盟主,又不傷和氣,戚繼光正是求之不得。
但進展似乎沒有那麼順利。
遠處忽然揚起了一大片塵埃,又聽得馬匹鳴叫之聲,不消一會,一群馬隊飛掠而至,並闖進了人堆,群雄見他們來勢甚兇,唯有爭相走避。
那支騎隊最後衝至臺前才停下來了。
周紝施施然的下了馬,他卻不敢走前,只等最前的一人下了馬,他才敢跟上,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那人大約五十來歲,長得一張國字臉孔,身上披着黑貂斗篷,身形粗壯豪邁,走起路來昂首闊步,腰間漲起,顯然是藏着兵器。
那人雄聲道︰「戚將軍,你在義烏舉行武林大會也不通知在下一聲,你也實在不懂辦事了吧!」




戚繼光聽他語氣竟沒將自己放在眼內,心下雖然有氣,但也不便發怒,只是道︰「本官要邀請什麼人,我心中自有分數,何況我絕對歡迎任何人出席是次聚會。當然,如果有人想在此興波作浪,那便當作另一回事。」
那人道︰「戚將軍,你這是太見外了吧!既然如此,這武林盟主之位我也可以去爭吧!」
臺下群雄當中已有些人開始不滿,向他報以噓聲。
「你是什麼傢伙,能當我們的盟主麼?」
那人運起真氣,亮聲道︰「在下湘凌堡堡主律勝天!」聲音震耳欲聾,再聽之其名,群雄更為之驚愣。
原來這人就是律勝天!
就是那個把飛魚幫滅掉的湘凌堡老大!
仇人在眼前,方子雲怒不可當,想起飛魚幫被滅,再之想起義父母的親子被律勝天殺死的事情,恨不得一怒拔劍,把律勝天幹掉。可是,他還是暫時忍住了。
律勝天拱手道︰「請大家睜開眼看清楚,我比這人更有能力成為武林盟主。華山派的武功也實在膚淺得很。」
臺下華山弟子立即叫道︰「不知廉恥!掌門,請你快把此人打發走!」
何不肖見律勝天悔辱自己門派,孰不可忍,便向律勝天道︰「你是想單對單比武嗎?」
律勝天道︰「當然。」
何不肖抱拳道︰「好!律堡主,我願意奉陪。」
律勝天道︰「那我出招了!」
說時遲,那時快!




律勝天拔出腰間武器,攻向何不肖。
他用的武器是一把金剛棒,棒身短小,僅長一尺半寸,不知由何物質所鑄,能顯得表面十分閃耀刺眼。
何不肖一手抄住華山弟子拋上來的長劍,凌空轉身,用劍身一擋。兩刃相碰,竟擦出了點點的燦爛火花。
何不肖使出了六十四式「華山劍法」,他把這套劍法使得十分嚴密,把身前的弱點都緊緊的封住。律勝天似乎一時間找不到出招之處,故其所使的都是虛招。
高手過招,都是十分謹慎。
少許的漏洞,便會造成敵人的勝利。
雙方已經交手了十數招,何不肖見律勝天仍然不敢使出實招,突地使出一招「五獄神峰」,連刺五劍,在空中劃出了幾道長虹,一道劍光再從長虹之中突擊而出,直插律勝天眉心。
這招進可攻,退亦可守,正好一試律勝天的實力。
律勝天冷笑一聲,舉起一把金剛棒,當頭便打,一鼓真氣亦由棒頭發出,與劍光相撞,引起「轟隆」的一下爆炸聲,地階竟然出現了裂痕。
單憑此招,以令群雄大看眼界,均想二人內功已是練至爐火純青的境界,若是換作自己也許會被人用內功在數招內打得心肺俱裂。
方子雲心想:「如果義父也在,也許在內功方面也及不上一個律勝天。這人的內功或跟原籐不分上下。」
律勝天挫了何不肖的銳氣,乘勢追擊,金剛棒或橫打、或直砸,招招進迫,令何不肖不得不稍為後退,又把劍法使得有所保留。
律勝天見他打得保守,便嘲諷他道:「枉你為一派掌門,打起上來卻像鼠輩一樣畏首畏尾。」
何不肖知他是出言相激,一旦自己心浮氣燥,便會正中他的下懷,於是不去理會他,默默一邊使着劍法,一邊觀察他的弱點。
其實律勝天的弱點甚多,不過弱點僅僅稍微一露便即不見,何不肖一定要把握好那一點的機會才能將他擊敗。




二人又交手過了數十招,何不肖也已把一套「華山劍法」使完,但他卻用招未窮,劍招推陳出新,轉成了「虛靈慧劍」。這套劍法比起「華山劍法」大為豪放,更需講求心劍合一,劍到氣到,以達致「以慧御氣、以氣御劍」的境界。
律勝天知他動了真章,當下運起內功,護住了全身要害,只見何不肖連人帶劍沖上了半空,半空中忽然有十道劍氣由上至下直插下來。
他只得揮棒擋格,劍氣打得金剛短棒發出「唰唰」的聲響,其中一道劍氣竟成了漏網之魚,擊中了他的右腿,褲子登時滲出濃濃的血水,待得他站立定後,何不肖從天而降,劍身直插律勝天頂門。
勝負已分?
是的,勝負已分!
不過,勝者不是何不肖!
律勝天見何不肖直飛下來,忽爾解下身上斗篷,向天空一拋。
何不肖迎着斗篷飛落,他在空中無法改變方向,斗篷蓋掩着面部,令他雙眼漆黑無法視物,他立即揮手把斗篷撥開,但眼前突然強光乍現,竟是律勝天的金剛棒把陽光反射,令他感覺十分刺眼。
金剛棒隨之迎面而來。
「嘭」的一聲。濕漉漉地,一股血腥之氣沖入何不肖的鼻中,何不肖站不住腳,吐出一大口血。
華山派弟子見狀紛紛衝上臺,把掌門何不肖擡下去察看傷勢。
律勝天仰天大笑,道:「哈哈!果然是我才能當上武林盟主!」
臺下群雄對律勝天的暗算行為大有不屑,辱罵之聲不斷。
律勝天向戚繼光道:「戚將軍,你對我這個武林盟主沒有異議吧!」
戚繼光見他毫不手下留情,將一派掌門打至重傷,心下對此人的厭惡感更大,道:「你對何掌門猛下殺手,似乎有違武林比武點到即止的原則。」




律勝天道:「哼!勝者為王,你們哪個都別想抵賴!」
戚繼光鐵青了面,道:「你似乎沒有把我、甚至一眾武林群雄放在眼內。」
群雄當中已有人蠢蠢欲動,意欲衝上臺,與律勝天一戰。
但他們卻被湘凌堡的駿騎緊緊的擋住了。
律勝天道:「你們可別想群戰!一對一的跟我打吧!勝得了我,這武林盟主之位便是他的。」
少林、武當與峨嵋數位掌門互使眼色,便待挺身而出。
但見一位少年已經昂然站到臺上,手中持着一把隱隱發出藍光的寶劍,好不英姿颯颯。
那少年抱拳道:「晚生方子雲,領教律堡主高招。」
臺下群雄無不驚訝,這麼一個少年竟然膽敢與律勝天一決高下,均想:「這小子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但卻也對方子雲的勇氣暗暗佩服,又開始替他吶喊助威。
津山直宮心道:「這人是找死是不?輪武功,方子雲壓根兒不能與華山掌門相提並論,這如何能敵一個律勝天?」
方子雲心中卻不這樣想,他認為對自己一定要有信心,他在這數日不斷苦練「落霞劍法」與「神君七劍」,似乎已經抓住了竅門,劍法悟到了另一個層次。
他心中想自己有着擊敗周紝的經驗,又想律勝天是他滅門的大敵,心中求勝之欲徒增。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及人的,但即使是輸,也要輸得豪邁,心中已有了「打掉牙,和血吞」的覺悟。然後,他便可以向蒼天、向死去的飛魚幫兄弟、向失蹤的義父昂然道:「我幹過了!」
律勝天聽了他自報姓名,冷笑道:「原來你就是方子雲,那次你在天荒坪逃了出來,如今竟又自投羅網。」
律勝天曾經在煙台與方子雲見過一面,可是律勝天那次雖然是敗兵之首,但除了張海威之外,他根本沒有把其他飛魚幫弟子放在眼內,對方子雲的印象亦早已模糊不清。
方子雲道:「在比試之前,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問清楚。義父與你本為手足,為甚麼你要出賣他?」
律勝天道:「本來我是不想答你這個問題,但見你已經是一個快死之人,我就答你吧!」
「這全是為了一個女人,是張海威把我心愛的女人搶走了,他們更誕下了私生子。」你還續道:「我一怒之下,便殺了他們的私生子。」
群雄這才知道這少年便是張海威的義子,更得知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這時,方子雲終於清楚來龍去脈,原來張海威、秋影紅與律勝天之間,竟有着如此不為人道的秘密。幸好律勝天沒有說出秋影紅的名字,否則方子雲這一問反倒間接毀了秋影紅的聲譽。
律勝天道:「你想知的都知道了,還有什麼事情要問嗎?」
方子雲抽出長劍,手中一顛,道:「沒有了,出招吧。」
律勝天道:「接招!」他出的第一招便已經猛下殺手!
沒有絲毫留力,他的內功全用了。
用在這一招上,他只想速戰速決,並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這麼一個黃毛小子身上。
何況,他的右腿受了傷。
「我的武學修為比你這初出道的臭小子高多了,諒你也躲不過我數招!」
他的確看輕了方子雲。
方子雲急避、疾走、出劍。
身法很熟練,整個動作也十分流暢,一氣呵成而沒有多餘的動作,華麗極了!這絕對是方子雲反覆練習的成果。
律勝天這招的力度全打在臺階上,發出了驚天憾地、地動山搖的轟然巨響,擂台也立即震盪欲塌,激起了白雪紛飛的塵埃。方子雲扶着鋼柱,穩住了身子,隨即立即把「化清劍」刺出去。
劍,有靈性。
劍身的藍光約隱約現,甚至發出陣陣嗡嗡輕吟之聲,似乎是一種正欲破蛹而出的號叫。
沒有黃昏,但有晚霞。晚霞從何來?
「落霞劍法」!
滿天白雲,登時增添上了一陣紅暈,艷麗動人的落霞,看醉了多少江湖俠客?
霞光燦然。
就在一眾江湖俠客驚醉之時,劍身輕擦着律勝天的金剛短棒,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刺耳鳴叫。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連律勝天的心底大為吃驚:「這個少年竟能使得如此美艷的劍法,何惜,劍法不是用來看的,殺不到人的劍法便沒有用!」
律勝天跑慣江湖,看到了他的劍法後,並不敢再輕蔑眼前這個少年,但畢竟他出了這招後,元氣未復,腿上的傷口迸裂而開,裂口撐大,血水湧出,形成了幾道蜿蜒的小河,慢慢流動到鞋上。
「這小痛,難倒我麼?」
他那身軀長得魁梧雄大的,這痛對他來說的確算不上什麼。
可是,這痛對他總有影響。因為這痛,他不得不把重心放到左腳上,這對於他的馬步平衡性有絕對影響。
方子雲雖然經驗尚淺,但從過去的戰鬥中,他已經學懂觀察對方弱點,不論律勝天把傷勢掩飾得多好,總是會有破綻的。
方子雲已經注意到了。
他不敢過於花巧,在危急關頭使上「紅霞滿天」,因仍怕把這招使得不好,露出破綻,讓對方有機可乘,當下只好用最簡單的招式- 用「化清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半弧,劍尖點向律勝天的重心腿- 左腿!
方子雲集中攻擊他的重心腿,律勝天為了避開他的招式,只好把馬步的重心再度換至右腿。
劇痛!
一種撕裂心肺的劇痛!
但律勝天只能強忍,他知道一定要在數招內解決了方子雲,否則自己便會被方子雲解決掉。
律勝天仰天大喝,一向深邃的雙眼突然精光暴射,功力像在忽然之間暴增數倍一般,氣勢在傾刻間又倒向了他的一方,金剛短棒驀地而至,方子雲無法躲避,忙把劍身迴轉,護住了胸前。
「噹!」
一股強大的力量湧至,即使方子雲擋住了這招,身體仍然被這巨大的力量擊得平飛出去,方子雲右手輕抵臺上的地毯,一個翻斗,站住了腳步。
律勝天沒有給他竭息的餘地,他此刻有如巨獸一般向方子雲展開猛烈的攻勢,斗篷隨風飄揚,金剛短棒破風而至。
「砰!」
方子雲又硬擋了一下。
他的身體又再次平飛出去,這次他在地上打滾了一下,把力度卸開,然後又站起身來。
律勝天逐步寸進,單手揮舞金剛短棒,橫掃過來。
方子雲不避、也不擋,已是毫不畏懼地發出了「神君七劍」中的一式「龍爭虎鬥」。
「轟!」
灰塵瀰漫,掩蓋着兩個黑影。群雄無不關心剛才一招相交,誰勝誰負,等得塵埃散去,兩個黑影便慢慢變得清晰。
一個黑影是跪在地上的,另一個黑影便是站在這黑影前面。
「嘎嘎嘎!」方子雲喘着氣。「剛才太用猛了,內功消耗不少。而且我的功力還是跟他相差甚遠。」
律勝天舉起了金剛短棒,作勢要砸下方子雲的天靈蓋。他的雙瞳在收縮,面色顯得陰蟄,正急欲了結方子雲的一條小命。
吃驚的方子雲只聽到律勝天因無比興奮而顫抖着聲音道:「湘凌堡跟飛魚幫之間的恩恩怨怨,就在此地了結吧!」
完了。
這一刻,湘凌堡和飛魚幫的新仇舊恨都要完了。
義父啊!
我、愧對你。
苑兒啊!
我、也愧對你。
「嚓!」一把短刀從後插穿了律勝天的背部。
冰冷的刀鋒插進律勝天的腰背,然後才感覺體內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
痛得律勝天仰天長嘯一聲,但他卻立時忍着劇痛,手中的金剛短棒在空中急轉方向,旋風式的打到身後。
「砰!」的一聲,實實在在的打在那偷襲的人的胸口,彷彿有甚麼東西「咔嘞」一聲爆裂而開。
「少、少主,我、我愧對飛魚幫。」這偷襲的人正是那天在天荒坪出賣飛魚幫的左永。他的胸口五條肋被打至碎裂,傷了心肺,口中已經不住溢出濃血。
方子雲瞪大雙眼,呆望着左永,道:「軍師……你……」
左永用他顫動的聲音,吃力的道:「少、少主,我、我來替飛魚、魚幫……報仇了……」他曾在天荒坪斷了一隻左掌,只剩下一隻右手。現在,他的右手放開了插進了的短刀,然後暗暗運起內功,一招「穿雲掌」再打在律勝天的腹部。
律勝天狂吼一聲,一腳踢在左永的頭部,把他踢倒在三丈之外,爬不起來了。
律勝天見自己把敵人擊至重傷,料想他也活不下去,便仰天狂笑道:「哈哈!誰也阻止不了我……我、才是武林盟主……哈!」
顫抖的狂笑聲彷如夜梟的叫鳴,讓人聽得心驚不已。
怪物!
這人是頭怪物!
全身鮮血淋漓,遍體鱗傷,竟仍然能夠支撐得住。
可是,怪物始終是生物,生物還是有生命終結的一刻。
律勝天的笑聲兀地停止,身體突然發軟,噗的直倒在地上。
血濺滿地,惡戰完了,一代梟雄又已成為歷史。
在這麼一個浩翰的三千大千世界裡,他的生命……不、我們的生命其實跟螻蟻沒有任何分別。
有何分別?
梟雄、英雄……如是。
方子雲急忙走過去察看左永。
左永的身體已經開始抽搐,但仍然有微弱的呼吸,他嘴巴囁囁的動了動,胸口不住起伏,似乎仍然想盡量呼吸,留着一口氣把最後一句話說完。方子雲只聽他虛弱的道:「東、海藏寶圖、圖,在湘凌堡那兒……我欠、欠飛魚幫的……現在還了……」聲線輕得方子雲要湊耳朵過去才聽得見。
方子雲再也聽不到下文,他強忍眼眶中的淚珠,輕道:「軍師,你不但救了我,更替義父報了仇……你安息吧!」
方子雲用手覆蓋在左永的眼眶,輕輕的向下撥,令原本死不暝目的左永終於合上了雙眼。
方子雲悵然站起,眼神呆滯的望着臺下群雄,心想:「這裡的人……包括我在內,也有灰飛煙滅的一天吧!」
是又如何?
「我還活着啊!」
方子雲握緊手中的劍柄。
「我還活在這個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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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欠飛魚幫的
這刻
我有機會了
是時候
要把它
還了

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實在
有違我的智謀
------ 左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