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瘋的修行結束後,我成為了他的助手四號,每個星期抽一天到工作室整理資料,幫忙餵師兄。

「阿冬,牠不是一隻狗。」張三瘋很堅持。

夏詠瑤當時摸著色迷迷,狗腿享受地抽搐的哮天:「對喔。哮天到這裡比你早,論資排輩應該算你師兄呢!還不快點過來叫師兄?」

「師兄⋯⋯」我望住哮天露出人性化的得戚笑容,轉身仰天長嘆。

好吧,晦氣的事情先到這裡,不要再說了。





話說回來,我和夏詠瑤的關係不知不覺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自從她開始拍攝工作後,日子比以前忙了一點。但正因如此,我們傳訊息的談電話的次數也變得頻密了,有時我會不自覺地拿著電話等待。

這種變化絕對在《愛情遺物處理計劃》的目的外。

不過,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更將我們之間的距離再度拉近,同時也變得曖昧⋯⋯

首先,書展當日的風波在週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刊登出來了。報導的主題本來應該是身為模特兒和演員的夏詠瑤,可是據說高遠仁出錢讓報社給他來個專訪提升人氣,最後整個篇幅都變成他的人生觀那可歌可泣的自傳罷了。

《名作家高遠仁的情與慾》





雖然夏詠瑤的工作沒受太大影響,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對,是我好了。

我出身於一個每星期都買八卦雜誌的家庭。家母很好,不用問候。問題是我的父親。常言道「無仇不成父子」,那麼我跟他可以世世代代都做父子了。

我由衷地厭惡這個父親。

一星期前的晚上,我接到家母打過來的電話。





「冬,這個星期天回家吃頓飯吧?你跟你爸很久都沒有見面呢,怎說你們都是兩父子。」

「我不回來了。他不在的時候我再回來吧。」我直接拒絕。

「哎,你不回來也沒問題。那麼你告訴夏小姐地址,讓她自己來我們家就好。」

媽的,我收回「我媽很好」這句說話。

「夏小姐?你說夏詠瑤?我們-」

我還未來得及解釋,她便搶白:「你爸看了報導後,一直嚷著要跟夏小姐見面,大概想快點飲新抱茶吧。對啦,星期天阿茵都會帶男朋友回家。你順道見一下你妹妹的男朋友吧?」

我和夏詠瑤;我妹還有他的男朋友⋯⋯還真的齊齊整整啊!

我媽最擅長軟硬兼施,說著說著便突然哭起上來:「你爸最近身體差了,想著把店結業還是怎樣。他說如果你有成家立室的打算就罷了⋯⋯不然啊,你就得回家接替手你爸的工作。嗚嗚。」





啪噠!我的電話掉在地上,就像那些驚聞噩耗的電影老梗,主角的電話一定要他媽的滑落才突顯壞消息有多嚴重。

糟了,最惡劣的情況出現了,比你吃了一樽春藥而你困在豬欄更惡劣⋯⋯


如是者,同日深夜我和夏詠瑤坐在咖啡店內。

我雙手合十:「夏詠瑤,這次拜託你了!」

夏詠瑤沒有直接拒絕,好奇地問道:「扮你的女朋友參加家庭聚會?」

「對對對,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只要那個老頭覺得我有自己的計劃,他就不會逼我回去了。」

何來穿著浴袍,咬住煙問道:「那其實都不用阿瑤扮你女朋友。你直接將寫下一本小說的事情告訴他們就好,不是嗎?對了,我很少聽到你說家裡的事情。」





我呷一口咖啡,思索幾秒後應道:「我家開麵包店的,就是樓上是住宅,下面是舖頭,主要做街坊小生意。我媽就是普通家庭主婦,我爸就是嚴肅的麵包師傅,不嫖不賭,除了閒時飲兩杯便沒有其他嗜好。我考入大學之前,我都會到店裡幫忙。當時沒有目標,想過就這樣做個麵包師傅,繼承那間麵包店就好。」

「噢,難怪你會整蛋糕甜品啦!」何來插話。

「嗯,我跟我爸的關係大概就在我立志投身寫作時變差吧。在他眼裡,兒子就算做不成專業人士,起碼都找個『鐵飯碗』,公務員的啦,紀律部隊的啦,總之讓他到處跟親戚炫耀。這也是我搬到外面住的主要原因。對這種人來說,做作家不過是偷懶,不務正業的藉口。」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何來說。

夏詠瑤總結:「所以,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在拍拖,有自己的想法,就不會勉強你回家接手麵包店?」

我應道:「嗯,就是這樣。當然,我怎樣都不會回去了,反正我跟他的關係本來就爛透了。」

「我可以幫忙。而且,你經常掛在嘴邊的妹妹帶男朋友回家,你都想親自過目吧?嘻嘻。幫你不是問題,畢竟幫你等於幫自己嘛。這是讓我們計劃能繼續下去的辦法。你別忘記我的第三件愛情遺物喔。」





夏詠瑤說罷,從銀包裡掏出她的第三件愛情遺物,一張一百元紙鈔摺成的紅色心心。

「成交!」我伸出尾指。

「成交。」她勾住。

題外話,很多情侶都會摺這種心心,但我猜不到夏詠瑤跟他的拳擊手「前」男友除了昂貴得要命的禮物外,居然還有這種DIY的小心思。如果你問要怎樣才可能將不同面值的紙幣變得一樣,大概就是摺心心了。

因為不管是二十元、一百元、五百元抑或一千元,摺成心心後價值都變得一樣。這份心情絕對不會因為顏色的分別而貶值。

對了,我有沒有摺過心心給自己的前女友?我忘記了。

不過⋯⋯好一個摺完心心傳情,轉個頭就出軌的拳擊手啊!千萬別讓我見到你,我會讓你試試武俠宗師葉秋的「踏星步」的滋味。

我這樣想著,倒沒有猜到將來真的用得著的一天⋯⋯







眨眼間便到了行刑日,家庭聚餐的晚上。

我比預定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達車站等候,這夜夏詠瑤穿得比平日斯文得體,化了一個淡妝,薄唇塗上櫻桃紅色的唇膏,身穿米白的修腰連身裙搭黑色針織毛衣,加上小珍珠耳環,使她添了幾份成熟嫵媚的女人味,舉手投足懾人心神。

我也不失禮,至少梳整齊頭髮,換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西裝外套,就像見工面試一樣忐忑不安,緊張得手心冒汗。

一會兒後,我和夏詠瑤站在家門前。

「真的沒有問題吧?現在走還來得及。」我悄聲問道。

「放心放心,我夏詠瑤可是專業演員耶。」

夏詠瑤牽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突然輕輕挽住我的手臂,按下門鈴。

開門迎接的人是我媽,是典型設定,出場一定戴圍裙的家庭主婦。穿睡衣的林文茵和一個年輕的高個子坐在梳化上。這個高個子就是我妹的男朋友吧?

此時,坐在廳中的老爸站起來,看到我時一貫的冷板臉,直至看見我身旁的夏詠瑤時,繃緊的臉才放鬆一點。

慢著慢著,他還穿西裝打煲呔,家裡穿西裝個屁啊!

「姨姨你好。初次見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林叔叔,這是你的。」

這個女生真的是那個把我呼來喚去的拜金女夏詠瑤嗎?我一直處於戰爭狀態,並沒有發現她早有準備。

夏詠瑤把兩盒禮物分別遞給我媽和爸,談笑甚歡,惹得他們滿心歡喜,緊張的氣氛一時間緩和下來。任何的漂亮話在夏詠瑤口裡說出來變得真摯,果然是演員。不過,融化他們的不是禮物,而是她那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

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後來我知道,我媽的禮物是補充甚麼膠的、甚麼素的、用完能年輕十年的超屌護膚套裝; 而我爸的是十八年特別版山崎威士忌。

雞髀打人牙骹軟,下一句肯定是女人心海底針。

目前為止啊,這場演出暫時非常順利。在夏詠瑤的帶領下,我們這段關係並未露餡,看上去就跟情侶沒有兩樣。我一度以為這頓飯可以平安渡過,然後我便安心回家。


然而,所有的以為往往的自以為罷了。這是名作家九把刀的話⋯⋯好像是。

戰爭從一隻白切雞開始。對,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雞髀潮文裡,那隻白切雞。只是這個Boss不是我外父,而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且現在的情況複雜得多了。

正當我的筷子伸向那碟白切雞時,我爸突然挾走一隻雞髀到夏詠瑤的碗中。

「詠瑤,別客氣,盡量吃多點。」

不要緊,一隻雞有兩隻髀,忍耐一向是我的強項。所以我把筷子一移,探向剩下來的雞右髀。

「健笙,你也吃多一點,做醫生用腦多,要吃多點肉才行。茵,你就吃雞翼吧。」我爸把我當作透明,迅雷不及掩耳便把白切雞挾得只剩下骨頭而已。


洪健笙是我妹的男朋友,比我妹大一年,雖然長相不算突出,但渾身散發出陽光氣息,談吐彬彬有禮,而且是前途無可限量的實習醫生。聽說他雖然不是出身大富之家,但父母都是中學教師,學識淵博,而且已經對我妹很好,實在無可挑剔。

But!我不會這個男人在我的故事出現超過一個章節,等於新娘不會選一個比自己漂亮幾倍的伴娘。(我沒有因為雞髀而生氣,真的沒有。)

而且,我不確定他對林文茵好不好。

我媽嗅到我和我爸身上散發出來的硝煙味:「對啦,你們打算甚麼時候結婚?」

「吓?」我和夏詠瑤聞言互望一眼。

洪健笙彷彿早就準備好演講辭,瞬間就反應過來:「只要文茵願意,我隨時都準備好了。」

「哈哈,親生兒都不及半邊兒。健笙你年輕有為,目前最重要還是事業。你和文茵嘛,我很放心,不用急著結婚,哈哈。」我爸口裡說不,身體卻很誠實。

「我⋯⋯」我沒有說下去,靜靜地灌光杯中的啤酒。

我爸沒好氣地瞧我一眼,「哼」了一聲,然後連飲幾杯酒。

果然是這樣。其實我應該要猜到這個畫面必然出現。這個傢伙就只會看扁我,醫生跟一書作家坐在一起,高下立見。我很想大聲跟他們說,我是一個有用的人。

我有自己的夢想。

說不定啊,連我身邊的夏詠瑤都心動呢!我不禁自嘲。

就這樣,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灌進我的肚子裡,好把內心的自卑感沖淡,同時麻醉我的神經,使我努力冷靜。只是後來冷靜過頭,我把整張臉都栽進浸滿嘔吐物的飯碗裡面好了。

對,所以我說了九萬之,我平時不喝酒。

過了不知多久,我躺在梳化上半醉半醒,模糊之中聽到夏詠瑤和我爸的話語聲。

「這個無用兒子啊,做人毫無計劃,就連酒量也比人差!哼。詠瑤,實在屈就你了。」

「冬比其他人都要努力,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努力;在你看不見的時間努力。我喜歡坦率追逐夢想的男人。我相信林文冬。這不是襯不襯得上的問題呢。因為,這個世界就只有這個男人適合我。」

「他是我的男朋友。所以即使是誰也好,我絕不容許別人嘲笑他的夢想。」

不知怎地,我明明閉著眼晴,淚水卻嘩啦嘩啦地湧出來。

之後的對話我再沒有聽到,全身上下被醉意和倦意侵襲,繼續在梳化床上睡過去,一覺就睡到天明。


最後應該還是搞砸吧。我能想像我爸被嗆得七竅生煙,而富家女夏詠瑤按捺不住火氣,露出她的真本性,把我爸罵得體無完膚後,大搖大擺離開的可愛模樣。這是小說和劇集經常出現的橋段,哈哈。

這是老梗。

我更希望是愛情劇的老梗。

我大概沒有帶過前女友回來。但我很懷疑那個不存在於記憶中的她會否同樣替我出頭,說出同一番說話呢?

有人相信自己,就像在你赤裸裸,凍得快長凍瘡的時候,為你蓋一張被子,既是為了保暖,同時也替你遮醜。這份暖意和淡淡的小蒼蘭香水味使人不願醒過來。

唔,慢著⋯⋯香水味?

真的小蒼蘭香水味呢!(現在寫個小說都要搞4D?)

我睡眼惺忪地索鼻子,抓住不知怎甚麼時候披在身上的毛毯,然後翻身緩緩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夏詠瑤的臉蛋。她仍甜甜地睡著,貝齒輕輕咬著下唇,讓我不禁看得呆住了。

我的鼻尖跟她只有一節手指的距離⋯⋯

我吞嚥一口口水,努力屏住呼吸,仔細端詳夏詠瑤的側臉。跟她認識了一段時間,關係縱然不知不覺地拉近,但這種微距還是頭一次。她的額頭光滑飽滿;前額的髮線很美;天然的眼睫毛像洋娃娃般長;鼻子小巧可愛;微翹的雙唇豐潤,有種說不出來的性感,彷彿在誘惑人去採摘的禁果⋯⋯

「你白痴啊,看夠了沒有?你這個色迷迷的樣子超變態耶。」夏詠瑤醒過來,眼睛骨碌碌地看著我。

「幫你檢查皺紋。」

「甚麼!有嗎?有嗎?」

「沒有喇。」

「你去死吧。醒來就馬上去刷牙洗臉,你今天還要帶我參觀麵包店。」夏詠瑤說。

「W-H-A-T?」

事情是這樣的,我老爸說今天有重要事情要出去一趟,所以凌晨便跑回麵包店做開店的準備功夫,讓我今天到店裡幫忙,順道帶夏詠瑤參觀一下。雖說我仍然記得麵包的做法,而且有個老師傅在,但他該不會想砸王硬上弓,趁機逼我回家吧?

不過有一點讓我很在意,我老爸從來都不會休息,基本上都不會離開店舖。他的「重要事情」是甚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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