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依然有點慌亂,問我:「為何突然想去什麼生物實驗室?」

很難用言語解釋,但我內心確實有股不得不去確認的衝動。

馬克思拓著眼鏡搭話:「這兩天死了三位學生,同樣是生物學系,很自然會有所懷疑。」

我回應:「不只三人……只能說我好像也夢見過有人死在生物實驗室內。」

李白駁道:「就是你睡走廊那晚?怎麼連夢話都搬出來啊,別再添麻煩了。」





「可是尚有一個原因我們沒有考慮。他們說大學洩漏病毒,那洩漏的地點呢?哪個學科最大嫌疑?最先想到就是微生物學,正好跟GH六樓那間實驗室有關。」

雖然那間實驗室沒有研究病毒的設備,但實驗室負責人是水教授,她就是微生學的專家。

此時看見月鈴垂頭抱膝坐在一角,我便告訴她:「放心吧,表哥不是現在就走。妳安心睡覺,什麼都不用擔心。」

至少我得等夜深才能行動,不想被人發現。而月鈴不知有沒有聽得進耳,只是自覺地排了三張電腦椅就躺平了。

「Karman,這個。」李白回頭拿了一把槍狀的東西交到我手。





「開鎖器?你哪裡弄來的,會不會犯法呀?」

「別囉嗦了,那實驗室不是一直鎖著嗎?你不想空手而回就帶著它吧。」

雖然李白性格怕死,但還是有值得信賴的地方。



電話時鐘剛好顯示00:00,踏入星期三的同時,我帶著開鎖器靜悄悄來到生物實驗室的門前,環看四周確認沒有他人後,便照著網上教的方法用手動開鎖器開鎖。我把開鎖器的槍頭插進鎖孔內,上下左右搖著手把,「咔喀咔喀」──有撞到硬物的手感,開鎖器好像卡住,便用力反方向撞開鎖孔──啪,連接鎖頭的木門部分龜裂了些,大概是用力過度把鎖撬破了。





幸好門鎖亦有打開。我趕緊潛入裡面,見裡面昏暗幽靜、地板不斷重複的方格圖案、還有L字型的實驗桌,總覺得是似曾相識。

特別是在講台前的實驗桌,不知原因,卻特別吸引我的注視,像那裡應該有其他東西偏偏又沒見到的突兀感。

「咯、咯。」

是皮靴之類的腳步聲,有人要來實驗室!

我立刻藏到實驗桌下──雖然我不知為何要躲起來,但已經來不及多想,有兩把人聲從後邊的門走進了實驗室,其中一把聲音有點耳熟。

「媽,如今事態嚴重快控制不住,繼續進行會不會有問題?」

這是鏡姊的聲音,她喊對方做媽媽的話,另一人大概就是水教授。她們在討論什麼?我屈曲身體躲在實驗桌下,把耳朵盡量靠近聲音方向,隔著木板繼續偷聽。

「就是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代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而且放眼宏觀的人類文明,這點小事根本微不足道。」水教授嚴厲說著:「我問妳,妳還記得妳父親的遺願嗎?」





「未敢忘記……」

「告訴我。」

鏡姊深呼吸後,答道:「完成在上帝死亡後,人類最終的範式轉移。」

水教授亢奮地說:「沒錯。一般科學史談及範式轉移,只會用日心說、相對論做例子,但他們沒看見命題的本質。十六世紀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說,其最重要的一點是打破我們居住在世界中心的幻想、徹底否定了地球的特殊性、更連同基督教的教義都一併否定。不但如此,到了十九世紀,達爾文提出的進化論更是否定了人類本身的特殊性。用現今科學的語言來說,地球不過是太陽系的第三顆行星,就算愛因斯坦亦不過是古猿進化的分支,是植物和鬼怪的分裂體和雜種──尼采宣告『上帝已死』,人類終於才真正地脫離神學觀念,用純粹的科學探求真理,而不是作為占星術、黑魔術、鍊金術的旁支。

「真正的範式轉移,不是把以地球為中心的固有觀念轉化成太陽作中心,而是把上帝『殺死』,從『有上帝存在』轉移成為『上帝已死』的世界,妳父親把這種科學史觀稱之為『前神寂時期』和『後神寂時期』。後神寂時期為科學帶來革命般的超進化,以往所有科學家都認為世界的起源必定是完美、像伊甸園一般,因為那是上帝所造的世界而不得不完美;可是量子力學卻證明我們的世界正因為有缺陷,基於自發性對稱破缺的原理,萬物才得以存在。現今一切科學進步都是後神寂時期的範式轉移的結果,人類才能夠創造出電腦、人工智能等等的矽文明。

「然而只有上帝已死是不足夠的,這僅僅是範式轉移的第一步,還有最後一步是將人類取代上帝,這樣人類才算完美。要達成最終的範式轉移,關鍵就在我們手上,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把實驗完成……」

一輪艱澀難懂的話,鏡姊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相信媽媽,也相信父親的理論……咦?實驗室內的空氣流動……好像不太一樣……是誰!」





突如其來的喊聲把我嚇得彈起,頭頂撞到實驗桌!我連忙站了起來,果然看見紅鸞鏡和水教授二人──鏡姊向我伸手,忽然頭重腳輕,漆黑中憑空出現一條倒三角的大毒蛇張開血盆大口,朝我猛地撲來!

本能反應驅使我奪門逃走,不敢回望,卻感受到毒蛇正在我的頭頂,一下就能把我吞噬……

最後眼前一黑,所有感官亦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