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義,快起來,已經十一點鐘了。」

我徐徐張開眼簾,看見喚醒我的是月鈴表妹。

還有旁邊的李白搭話說:「真不濟,這樣怎樹立表哥的榜樣?」

馬克思埋首電腦插話:「只怪他昨晚看劇直到凌晨四、五點,這就是資本主義重視追求利益產生過剩物質所催生的享樂主義的弊端。」

我答:「沒那麼多道理啦,純粹隔離了五天,除了看劇之外就沒事情可以做。」





李白輕鬆笑道:「沒事情做也是一件好事嘛。想當初連接發生凶案,一時之間愁雲慘霧籠罩校園,幸好找到了凶手,總算是安心度過。」

「對呢,雖然對死者來說有點抱歉……但大家平安就好。」

看看電腦上的日曆,終於來到星期五,距離星期日隔離結束只有兩天;即使隔離生活苦悶亦是轉眼就過,說不定以後還會懷念這段奇怪的日子呢。

李白取笑說:「還好你有聽你的表妹勸說,沒有去調查自找麻煩。你看,現在連病毒也沒有人提起了,看來也是虛驚一場。」

「之前是太過杞人憂天,就當放了一星期的假吧,雖然原本我們就在放暑假,哈。」





「何思義,」月鈴嚷道:「什麼時候吃飯?」

「對呢,我也餓了。」

於是我們四人一起到飯堂用膳,看見校園內的氣氛亦輕鬆不少,吃飯時大家都除下口罩,大多都是笑臉的,隔著空位有說有笑。有些學生甚至在商量要佈置校園以慶祝度過難關。

就這樣,越接近星期天,大家的情緒就越興奮。

校園平台有人搬來音響播放舞曲,有人坐在草地寫生,有人網上對戰玩通宵,就連晚上都是燈火通明。





到了星期六,飯堂更掛滿彩旗,大學民主牆亦貼滿七彩便利貼,像神社的繪馬寫滿祝福語句。縱然有人意外離世,但歡樂氣氛壓倒了哀傷的,就像是對於頭幾天的情緒反彈,歡笑聲充斥著每一角落,行過走廊每間課室都有人在狂歡。

為期七天的隔離到星期日就結束,早上八點就能離開,可想而知,今晚大概是通宵派對,大家索性在網上同步直播隔離生活的最後八個小時。



「都已經清晨四點鐘,校園平台還是聚滿學生在唱卡拉OK,根本沒有人打算睡覺。」

我和月鈴走出實驗室,從走廊的玻璃窗看下去,一片歡樂氣氛。不過月鈴不習慣吵鬧,所以我們也沒有下去湊熱鬧,只有李白跟朋友去了玩,馬克思則留在實驗室內上網。

「妳睏了嗎?」我拍月鈴的頭,雖然她馬上就推開了我的手。

「不要把人家當作小孩,我也有試過連續三天沒睡覺呢。」

「好啦,知道妳厲害。」我笑問:「話說那些科普書妳真的讀得懂?還有量子力學之類的。」





「嗯,還好吧。」

「原來我有個天才表妹喔。」

「才沒有什麼了不起,我越讀得多就越不清楚。」月鈴抬頭望著我問:「大多數物理法則都有時間對稱性,即是用『-t』代入『t』的話,物理公式依然能準確計算出答案。那麼為何時間一定是往前流動,而非向後移動呢?」

「我才不知道,問一下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說因為資訊無法超越光速傳播,所以無法時光倒流。」

還真是純粹的眼神,我看月鈴長大應該會成為厲害的人吧。

就在我倆閒聊時,實驗室門突然打開,馬克思跑出來大喊:「世界末日了!」





「什麼事這樣誇張?」

「上不到網啊!電腦無法連線!」

「你有沒有試過重開電腦?」

馬克思卻說:「連手機也偵測不到任何網路,這十分不尋常!」

我便拿出電話確認,確實連電話網路也沒有,怎麼可能?這裡可是市中心,沒有偏僻得收不到訊號。

馬克思看穿了我的疑問,說:「唯一方法就是人為干擾。」

我們一同望向樓下平台,幾分鐘前歌舞昇平,如今卻定格似的,舞會中止了,那些學生都在討論什麼,東張西望,六神無主的感覺──

「砰!」





一發清脆巨響隔著玻璃窗震耳欲聾,接下來更是響過不停;平台的學生爭相走避,卻在響聲中接連倒地──我才知道那是槍聲。

站在六樓看下去,只見一隊白色防護衣的人手持步槍從兩邊角落闖入校園,交叉掃射學生,學生就像骨牌倒在紅色的草地上。有人逃到從走廊看不見的地方,但槍聲也是從另一方向傳來,槍林彈雨包圍了整所大學。

「Karman!」李白的喊聲把我拉回來,見他在走廊一拐一拐的走來,他的腳受了傷,拖著一行血。

「發生什麼──」

「先別站著!快回實驗室,就算發生什麼事也不要出來,或者能有一線生機!」

我連忙開門讓馬克思和月鈴都走進去,可是李白卻沒有入來實驗室,只隔著門口說:

「不用理我,他們憑血跡會追來這兒,如果我都入去實驗室只會是同歸於盡。」





「在說什麼呢?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啊!」李白激動得哭了出來。「總之有些講普通話的人拿著步槍,見人就殺。他們有好幾十,不對,甚至有幾百人,誰都逃不了!你們快關門吧!再猶疑就來不及!」

「你……你要小心!」

「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李白放聲大喊,我只能目送他拐著的離開,直至關上實驗室的門,內心充滿罪疚感。

實驗室內馬克思關掉所有的燈,並壓低聲音問:「現在怎麼辦?我不認為那些白衣人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

我沒有花太多時間便得出答案,走向實驗室盡頭的牆,人手拉起投射屏幕。

「其實屏幕背後有個暗格,好像藏在名畫後面的保險庫對吧?」我對月鈴說:「這空間可以藏到一個人,月鈴妳就躲在裡面,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吭聲、不要動,只要我放下投射屏幕就沒有人會察覺到牆後有古怪。」

月鈴呆滯地望著我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說過了嗎?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會讓妳有危險──」

砰!

又一發槍聲,槍聲越來越近,隔著門也感受到心臟的鼓動。不知為何,我覺得這一槍之後,李白就不復存在。

「沒時間了,快進去。」

我把月鈴推到屏幕後的暗格,月鈴說:「你們也躲起來吧,或者那些壞人找不到我們,實驗這麼黑。」

「嗯,我們會的。」

我把月鈴藏好後便放下屏幕,接著馬克思小聲說:「實驗室根本沒有其他地方藏身對吧?」

我默默點頭,說:「而且我也無法躲起來。那投射屏幕只是一塊反光布,擋不了流彈。」

「那唯有用身體擋子彈呢。」語畢,馬克思便將電腦椅搬到實驗室的正中間,無言坐下。

「你這個蠢材……能夠認識到你和李白是我人生中最自豪的事。」

「砰」聲,實驗室的木門打開,面對子彈那個鎖頭根本只是裝飾。我親眼看見蒙著面的白色保護衣的士兵舉槍指向我們,下一秒便不再存在。



沒有聲音,沒有光,什麼都沒有,只有虛無。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或者時間本身就不存在。古希臘哲學家認為時間就是運動,一個時速十公里的球飛了十公里,那就是一個小時,時間和運動是密不可分的。那麼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裡,沒有運動,也就沒有時間。

然而我的主觀感受依然感受到時間的經過,直至一道淡泊的光灑在面前,一位少女漸漸從漆黑中走近。

她長得像神仙般漂亮,一襲白色連身長裙,戴著純白色的小方塊的頭飾,一舉一動都像天使那樣。

「妳是天國派來接我的天使?我們要去天堂嗎?」

少女失望地回答:「看來你又忘記了我是誰,但這也是必然的。」

「我們之前見過面?妳叫什麼名字?」

「就算說了你只會再次忘記,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呢。」少女恢復沒有表情的容貌,續道:「現在有兩股力量在抗衡,有人想毀滅世界,有人想拯救世界,雙方一共爭鬥了很多年還是沒法分出勝負……」

「妳在說什麼我一點都聽不明白。」

少女沒有理會,繼續說著:「這裡是逆行光子的領域,我們將會再次回到那天,從零開始。記住,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出那個想毀滅世界的人……」

……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白色牆上的圓形時鐘剛好指著六點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