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你死在走廊,差點報黑警抬走你了。」李白聳肩說。

馬克思問:「你是為何心血來潮想睡地板體驗原始人類祖先的生活?」

我爬了起來,回想昨晚的事,答:「最近睡太少,本來打算等到夜深貼海報,卻不小心睡著了。」

「這樣啊,」李白說:「星期六沒有課,你就多些休息嘛。」

說畢,李白和馬克思也離開了。我彎腰拾起掉在實驗室門前的海報,隱約聽見實驗室內有聲音,不知為何,我好想進去裡面看看。不過實驗室自從上個月開始就長期鎖著,只有相關人員有鎖匙能進──可是我錯了,實驗室的門鎖部分有些裂痕,不曉得哪時造成的,總之門無法鎖上,我輕易就推開了門。





彷彿誤闖桃花源,與其說生物實驗室,眼前更像是個植物園,迎面撲來是一陣草青味。陽光從窗戶射到室內,實驗桌上不同品種的綠葉閃閃生光;另外大型盆栽堆滿牆邊,有大葉植物、有粗枝的灌木;所有植物的形態都不一樣,牠們好像活生生的人擺著不同姿勢,使實驗室充滿生氣。

一位穿碎花背心和休閒褲的短髮少女站在實驗室的正中心為植物澆水,我看見實驗桌上還有一盤發芽的黃豆,上百豆芽破土而出,是無限生命力的象徵。

「是誰進來了卻不打招呼?」

「啊、我……」

少女回眸淺笑,我認得她,她是水教授的女兒──紅鸞鏡稍微打量著我,自信笑道:「你叫Karman對吧?」





我自嘲問:「居然有幸得鏡姊認識,我在校內也開始出名了嗎?」

「別這樣叫我。叫我鏡也好,鸞鏡也好,才不是什麼姊呢。」鏡姊說:「而且你是李白他們的領袖吧,能夠指揮那些奇人你實在無須妄自菲薄。」

「是喔,差點忘記妳和李白是朋友。不曉得他說過什麼關於我的,但他說的話都不可信,別放心上。」

「呵呵,我也忘記他說過什麼了,只是你的名字很有趣,我就記下來。」鏡姊翹腳坐在高腳椅,稍為前傾身子像是很感興趣的問:「為什麼會用Karman做名字?」

「我叫何思義,取其『業力不可思議』便用Karman作偽名,解作『業』。」





鏡姊唸唸有詞,追問:「很玄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想業是一種因果業報吧。」

鏡姊輕捲側髮笑道:「因果關係呢,這是我的專長,你知道我本科是物理系嗎?」

我搖頭。「雖然我不是佛教徒,但佛教說的業報跟物理學的因果關係有些不同。從科學上來說,因必先於果,因果是有時間順序,而且不涉及任何情感意志,是絕對的物理定律。可是業報牽涉太多東西,所有因亦是果,所有果亦是因。」

鏡姊的雙眸凝視著我,她的瞳孔就像七彩寶石。她說:「果然是很玄嘛,怎樣因即是果,果即是因?」

我嘗試解釋:「物理的因果關係,比方說因為下雨,所以地板變濕。這樣下雨是因,地板變濕是果,因果分明。可是想想雞與雞蛋的問題,因為有雞所以生了雞蛋,因為雞蛋孵化所以小雞破殼而出,雞是因,蛋是果,雞不是因即是果,蛋不是果即是因,兩者互為因果。」

「所以是輪迴的概念。」鏡姊很聰明,馬上就能意會。

「確實牽涉到輪迴,也許是前世的因造就今世的果,但來世的因會否結下今世的果?總之就是不可思議,不可思索、不可議論、無法想、無法說,這亦是與物理學的因果律的最大分別。物理世界只有輸入所有前置的資料,就能用公式計算出結果;可是業力不可思議,就連神都無法預測因果。又比方說我們的相遇,可能是因為妳喜歡植物,又喜歡物理學,今天又睡得好,所以一大清早就在生物實驗室灑水;而我則因為游手好閒,又睡眠不足甚至做了個惡夢,夢見實驗室門鎖被我弄壞,胡里胡塗就來到妳的面前……」





說到一半,我的電話響起,是姨母寄來訊息。

鏡姊望著我,微笑道:「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假如有時間我想聽你說更多。」

「嗯,剛好有個親戚有事找我,我先失陪了。」

真是不巧的時機,明明是半年沒見的親戚,卻打斷了我和鏡姊的聊天。

結果也不是什麼好事,總之姨母把月鈴表妹交託了給我照顧兩天。我只好把月鈴帶到AB612的實驗室,也是我和李白與馬克思三人的據點。



「為何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在?」李白好奇問。





我答:「聽說她嚷著母親要來見我。」

月鈴生氣反駁:「人家才沒有說過,是媽媽亂說的!」

李白戲道:「有個這麼活潑的女孩子在實驗室裡,至少歡樂多了。」李白又微微彎腰對月鈴說:「實驗室裡面什麼東西都能玩,就是不要碰那貼著單行紙的電腦,那部電腦在替別家的大小姐工作中。」

「我知道了,我也沒打算玩電腦。」

月鈴隨意在實驗室內走,走到盡頭,站在掛牆的投射屏幕前,便像定格般停住。於是我拍她肩膀──突然她整個彈起,大聲尖叫!

「怎、怎麼了?」

「沒事!」月鈴抱著身體發抖,身邊掉落一本皮革筆記本,我便替她撿起……

「別碰!」她把筆記本搶到懷內,瞪眼說:「這是無敵重要的東西,不能隨便碰……不能隨便碰……嗚嗚……」





見她忽然哭了出來,我們都不知所措,但沒想到就連她自己好像也不清楚為何會哭的樣子。本來想叫她幫忙宣傳AB612Club,但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唯有先想辦法哄她。

「不用哄我,我不是小孩子……」月鈴低頭舉起抖著的指頭,指向電腦桌說:「那部電腦應該運算完畢,我有這樣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