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頭昏腦脹,該死的。「水同學妳對我做了什麼?」但我的喊聲變成雜音隱沒消失,沒有人聽見我在說話;然後最讓我吃驚的是,我竟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坐在椅上,跟水硝玉和馬克思有說有笑!莫非我真的靈魂出竅,被水硝玉不知怎的弄死了?

這也不對。死後靈魂出竅的話應該是會見到自己的屍體,怎會見到自己跟別人聊天。那月鈴呢?月鈴就跟松鼠狗在玩耍,松鼠狗在原地轉圈……可是很奇怪,那隻狗在倒後走,牠被月鈴調教了?

說起來,馬克思說話的雜聲好像電影倒帶的聲音……或者說整個畫面都在倒播。我連忙跑近電腦看右下角的時鐘,顯示著25分──再跳成24分。時間正在倒流!

水硝玉說給我三十分鐘體驗過去就是這個意思嗎?她可真是個女巫!我不知道她怎樣辦到,但太神奇了。我正在靈魂出竅,而我的靈魂正在體驗時光倒流!我伸手察看,果然只是靈魂沒有肉身,看不見自己的手,亦不能碰觸周圍的東西;別人亦看不到我,我變成幽靈了。現在的我,太概飄入女子更衣室也不會被抓──

好像有視線穿過這邊,我看水硝玉好像厲目盯了我一眼,不知是我多心還是虛心了;總之時間只有三十分鐘,可能已經過了好幾分鐘,我要去那個聲稱要告密病毒的人那裡看看。





於是我穿過實驗室的門離開,在GH翼繞了一圈,便發現有幾個大學保安正在巡房,都在倒後走,挺有趣的。

我想到了,要在晚上周圍走,又要對方放下戒心的話,大學保安的制服大概是最好的掩飾。他們從樓梯方向倒後走,反過來想,就是剛剛完事往樓梯離去。換言之跟蹤他們就知道他們剛才做過什麼!

尾隨其後,那些保安員倒後走到一間課室門前,門便自動打開了。其中二人站在門外把風,另外兩人則走進課室;我往內一看,地上已經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學生屍體。

屍體眼睛睜得很大,面容扭曲,究竟他在死前看見什麼可怕的光境?餐刀依照插在他的喉嚨,他的舌頭垂下,嘴角流著混有血水的唾液;不只是頭部和脖子,他全身都是傷口,一條一條疤痕連衣服都割破,實在慘不忍睹。

正當我快要看不下去的時候,突然屍體抽搐,四肢痙攣像波浪一樣扭動!就像屍變,他右手握著餐刀猛插自己,不斷大叫,再把餐刀拔出,一灘血湧進他的脖子然後傷口頓時消失。對,一切都在倒帶,我正在倒轉看他自殺的經過。





接著他用刀把內臟之類塞進肚內,血花四濺,最後他竟像僵屍般彈起!只見他握著刀不斷驚叫,全身發抖,眼睛快要跌出來那樣。他是突然失去理性才用餐刀自殘。

但他當然不可能是自殺,不然那些大學保安走來做什麼?時間繼續倒流,那學生突然跌進保安手中,被保安制伏。其中一名保安拿出針筒在學生的手臂上扎了一針,然後那學生就回復正常──當然倒轉來看的話事實正好相反,但看到這裡,那些保安就斯然離開課室,該學生就安靜坐回座位玩電話,我看保安已經完事了。

我決定繼續跟蹤那些保安,他們倒後走著,乘電梯離開了教學大樓,一直往門口方向離開。我看見門外停著一架廂型車,車窗全黑加上夜晚環境昏暗,我完全看不到車裡面;但車旁站著的人我認得他,他是我學科的講師Nicholas,那個討厭的人。我馬上追出去──砰!卻像碰到無形的牆壁,我卡在門口無法繼續往前走,好像學校有什麼結界一般……

「咳!咳!」我突然被水嗆到了。耳邊充斥人聲,十分吵耳;四周亦很明亮,當我回神過來驚筧自己身處飯堂之中。

月鈴說:「就叫你吃飯時不要說話,你才是小孩子呢。」





「什、什麼?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同桌的馬克思答:「什麼為什麼?又是你說要來這飯堂吃的。」

是我提議的?

水硝玉亦在旁邊,她說:「剛才我們去五樓看,但那裡發生命案已經被警察封鎖,唯有先去吃飯,吃飽才有氣力繼續思考。」

我有說過這些話?不對,什麼警察封鎖我都沒看過。

水硝玉問:「沒有記憶嗎?這也正常,因為你剛才花了半小時體驗過去,同樣地現實亦過了半個小時,所以我們已經離開了實驗室,正在吃晚飯。」

我驚問:「怎麼可能?妳說的我完全沒有印象,根本沒有發生過。」

「看看你眼前的咖哩飯不都已經吃過幾口了嗎?還會假的?」





「好詭異……我明明沒有點菜,這是誰點的?」

「當然是你。即使你正在體驗過去,對於我們來說時間同樣在流動,何思義亦同樣在活動。他去了五樓看封鎖現場,然後來到飯堂,按照記憶的喜好點了咖哩飯,然後被水嗆到。」

我還是難以接受。「妳是說,就算我的靈魂不在,我的肉身還是跟平常沒有分別,一樣會說話,一樣會吃飯,一樣會做決定?」

水硝玉答:「自古以來心物問題一直都困擾著科學家和哲學家。我們普遍相信人類由肉體和靈魂兩部分組成:人的死即是肉身的死,靈魂卻是不朽,可能會輪迴,可能會上天國,這是最普遍的心物二元論。不過說到底,靈魂都是無法用科學證明,可以歸類為超乎常理的東西,用純粹科學角度來看人類就只有肉身,沒有所謂靈魂,這叫做唯物的一元論。要理解你剛才的現象,還是二元論比較容易說明。」

馬克思和月鈴都沒有插話,只是聽水硝玉繼續解說。所謂心物二元論也有好幾種,其中一種叫身心交互作用論,認為肉身和心靈會相互作用;例如肉身的手碰觸到火,皮膚感到灼熱就會向神經傳送訊息,於是人的靈魂感到灼痛就回覆訊息,命令肉身的手離開。這種說法跟一些心理學的理論相乎,例如我們認為人覺得快樂所以會笑,其實相反亦可;常笑的人會感到快樂,這可能就是心靈與肉身的相互作用。

水硝玉說:「還有一些說法,靈魂與肉身不會作任何互動,至少靈魂不是物質無法用物理方式控制肉身。用相同例子說明,肉身碰觸到火感到灼熱然後縮手這個過程純粹是物理作用;當中可能會有靈魂感到灼痛,但跟肉身的行為沒有因果關係,不過是同時出現的兩件獨立事件。所以你剛才所體驗的大概就是這一種,靈魂跟肉身獨立存在,互相沒有影響;因此當你的靈魂離開肉身,肉身依然按照物理法則,存取記憶、歸納你的喜好,可能再擲骰子亂數決定你想吃咖哩飯。簡單來說,你當自己夢遊就好。夢遊的人一樣沒有意識,但有些甚至會開車沒有發生意。」

這樣想的話,人的肉身可能是自動駕駛的汽車,就算夢遊沒有人類操作亦能在馬路行駛,同時人的靈魂又可以充當司機駕馭汽車。我有如此感覺,反正我的呼吸、心跳也不是由我自己控制,一想到這裡好像有另一套系統控制我的身體似的,有點可怕。會不會有一天,那個系統會控制我的身體,像那個學生一樣把自己殺死?又或者那系統控制不讓我心跳,我就會在夢中死去……





「那個……打斷你們不好意思,」馬克思問:「Karman你剛才靈魂出竅,而且回到過去了?」

我觀察四周,再壓低聲量答:「我回到過去,還看見有人殺死了一名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