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一對男女同學回到課室,卻被我們四人捷足先登,我還找了馬克思來多個照應。我沒有告訴馬克思關於月鈴的背景,只是說校方又要殺人,他就覺得要親自看看。至於現在,兩名預定的遇害人出現在我們面前,顯得有點驚惶。

男生問:「你們是誰?這裡是我的隔離房間,已經睡了好幾天,你們摸錯地方了?」

水硝玉反問:「病毒是政府的陰謀──告訴你這個的人已經失蹤了好幾天,如果你們不想變成失蹤人口就跟我們合作。」

男生深呼吸後回答:「如果不答應,你們就會殺死我和Bella嗎?」

那位叫Bella的向男生抱怨:「就說不要跟政府作對,我們普通人死了都沒人知道,你逞什麼英雄,安份守己不好嗎?」





男生有點內疚,便向水硝玉求請:「我自己有覺悟了,可是我女朋友是無辜的,你看她怕得要死就放過她好嗎?」

「不行。」水硝玉淡然應道:「不知有什麼誤會,我是來幫助你們的。先跟我的同伴離開吧,若然留到晚上你們真的會被殺。」

我補充說:「我們打聽到有人要對你們不利,你們單獨留在課室會很危險,不如跟我的朋友去圖書館迴避一下,有其他同學在場他們也許不敢亂來。」

Andy半信半疑,問:「你們是誰?」

「專門搗亂學校秩序的秘密組織。」





他打量著我們,又看月鈴一眼;有個小女孩在場好像能夠增加說服力,大家都不相信這女孩會是壞人吧?於是我把假髮交給Andy和Bella換裝,然後他們就隨馬克思和月鈴離開課室,剩我和水硝玉留守。

距離那些學校保安殺人還有好幾小時,我們事前準備了些偷拍器材放置在課室內外,好讓馬克思在圖書館遠端支援。始終對手可是會殺人的暴力集團,這邊也得準備武器旁身,還有把美術刀和汽槍藏到課室每個角落,加上陷阱,務求要在課室伏擊那些神秘人,奪去他們用來殺人的針筒。水硝玉說那應該是一種生化武器。

「剛才那男生沒有請求我放過他,反而只求我放過他的女朋友,你覺得奇怪嗎?」水硝玉唐突問我。

「有什麼奇怪?」我反問。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而活,只有自己能夠承擔自己的責任,那個男生為什麼、又有什麼資格承擔那女生的責任,甚至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護那女生?」





「嘛……愛上對方的話就不會計較什麼吧。」

「愛情。」水硝玉問:「話說你喜歡我的什麼?」

這是女生最麻煩的問題耶。

「我喜歡妳,因為妳是水硝玉。」

「這樣喔。」水硝玉靜默半晌,說:「我們都相信事物有其本質,正如柏拉圖所說的理型。一個蘋果擁有蘋果的本質,就算蘋果腐爛發臭,蘋果還是蘋果,不會變成草莓。死物尚且如此,假如人類有靈魂的話,肉身也許是靈魂的投影罷了。」

漫漫長夜,我在課室佈置陷阱,水硝玉則自言自語。她的聲音很漂亮,如果平日講課也是這樣就不會睡著了。她舉例說:假設有位女生,她小時候受父母虐待,遍體鱗傷,可是沒有傷害到她純潔的心靈;女生反而因為自己的痛苦變得更會關懷身邊的人,長大後不只心地善良、亦長得美麗;她的本質吸引了一位男生,他愛上了她,愛上了她這個人。

但有一天,女生失去了所有記憶。一直折磨她的童年創傷消失了,她沒有了那種多愁善感,反而因為外表漂亮有很多男性對她傾慕、照顧她,使她養成了高傲的個性;踏入成人社會、爾虞我詐,她利用自己的美色不擇手段消滅對手爬到上流社會,這樣那位男生依然能愛著她嗎?

水硝玉說:「那位少女依然是同一個人,不同的只有記憶,記憶只不過是外在的東西,而少女的本質應該是永恆不變。如果你相信你喜歡的是少女的本質,那麼你喜歡心地善良的她的同時,亦應該要喜歡心狠手辣的她,但這明顯是不合理的。因為按照相同邏輯,即使對方變心、出軌、甚至暴力打你,這都不能改變對方的本質,你都應該繼續愛那個變壞的蘋果。





「存在主義的哲學家波娃曾經說過,我們並非生而為女人,我們是成為了女人。何思義你也是一樣,你並非生而為何思義,是後天的經歷以及各種外在因素塑造了現在何思義這個人,而且將來你亦一定會繼續變化;何思義這個人本身就是不停地變化,要從不斷變化的對象當中尋找永恆不變、至死不渝的愛情是不理性、自相矛盾的。」

我回應:「好像聽說過生物角度的解說,說女生因為會懷孕,懷孕期間需要依賴,生小孩後亦需要人照顧,因此女性要求男性對自己專一是天性使然、天經地義。」

「這樣沒生小孩的話就不需要專一,那愛情的本質是什麼?果然只是一時的衝動。」

「妳說得對,永恆不變的愛根本不存在,任何合約也不可能沒有期限。不過我們可以每天都交換承諾,慢慢累積我們的愛,用細水流長取代虛幻的永恆,從戀人的關係變成家人的關係。所以要建立親情,建立家庭、生兒育女還是很重要吧。」

水硝玉好奇問:「為何每當談論愛情,你都會有扯到生小孩的傾向呢?你的表妹可是在圖書館看著我們。」

「這可能就是我真正的本質吧,嘿。」我說:「我不理會存在先於本質抑或本質先於存在,不理會任何理論;要是妳有危險,我都很樂意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妳。人類本身就不是上帝,無需十全十美,偶爾也要做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才算人性。」

水硝玉又沉默一會,微笑道:「原來如此,這種酸甜的感覺原來是人性。」





「──沒時間給你們調情了。」耳機傳來馬克思的聲音:「有五個穿保護衣的人正在走廊,往你們課室方向走。他們有人帶著工具箱,裡面不知藏有什麼,但肯定來者不善;從步幅來看他們個子也挺高的,你們要當心。」

但我們這邊有能夠逆轉時間的人,應該沒什麼好擔心,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