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後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打開手機,然後出現不意外的十多個Whatsapp信息。
當然,是李琪。
她在吃的早餐、她經過的景點、她剛好想到的事。
 
本來我打算維持原則不回覆她的,可是,她又使出了殺手鐧。
「今晚一點Donki等,你想直接Donki見定係我去你酒店前台等你翻嚟?(心心)」
好,我認輸。
「Donki見啦。」
 
當我提前在十二點五十分到達Donki時,李琪已在門外等我。


今次她穿了一件在腰間一邊打結的T-shirt,露出了半截小蠻腰,加上她身穿熱褲,更顯出她纖瘦而帶曲線的身材。
她一見著我,馬上熱情地像第一晚見我一樣繞著了我,然後把我帶進了Donki。
 
李琪走進Donki,就像師奶走進美食博覽會,她近乎看到甚麼都放進購物車中,若是旁人見了,可能會懷疑今天Donki正在辦「一分鐘免費掃貨活動」。
當她的購物車買得全滿準備換車之際,我終於忍不住要開口了:「點解要買咁多?你住嗰區饑荒啊?」
李琪鼓起了臉以示不滿,然後理直氣壯地說:「平啊嘛!」
我反了她一個白眼,然後說:「其實如果真係要計平,你應該主攻香港無而日本有嘅嘢,因為咁樣買落嘅價值先係最高嘅,而唔係好似你而家咁亂咁買。」
 
李琪刻意地把臉哄到我的面前,然後搖頭晃腦地回應了一個大白眼,說:「多謝你嘅理性分析,但其實係你根本唔明Donki嘅意義。Donki係代表緊日本,所以即使你買嘅嘢香港都有,但當你食嘅時候你就會諗起日本,所以感覺就會唔同哂。」
李琪的答案固然是一貫地不理性,可是我卻不甘心被她的不理性擊倒。


所以我又上前把她推著的購物車拉走了一點,說:「即使有意義,但你買咁多唔怕過期咩?」
 
李琪沒有急於要搶回自己的購物車,她反而突然坐到一旁的樓梯級上,原來的笑容變為一臉頹喪,然後用普通話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說完了,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你覺得我扮緊邊個?」李琪瞇起眼睛看著我,似乎嘗試在給我線索。
「細眼嘅……周杰倫?」我只想到一個可能。
「我扮緊《重慶森林》喎,金城武喎!咁都唔識,渣㗎。」李琪一臉失望。
「咁你識唔識『丹特里森林』?」我一反白眼地問她。
「戲嚟㗎?」


「『丹特里森林』喎,世界上最古老嘅熱帶雨林之一喎!咁都唔識,渣㗎。」我一邊搖頭,一邊沒好氣地將購物車還給她。
 
「其實你知唔知過期最恐怖係咩?」李琪突然又自說自話起來。
「臭?」
「係你刻意留低最鍾意嘅嘢一直想等一個好機會食,點知想食嘅一刻,你突然發現佢已經過咗期。」
 
但聽李琪的語氣,她並不似在談論食物。
「我個ex,就係過咗期。」李琪說。
「佢發臭啊?」我半開玩笑地回應。
「係佢嘅意義過咗期。」李琪一邊說,一邊又將幾包京都抹茶糖放進車中,「例如一個人嘅意義係浪漫,當你以為可以同佢浪漫一世嘅時候,有一日佢嘅浪漫就突然到咗期,成個人變到現實咗,佢原生嘅意義就會無咗。愛情係講感覺嘅,當呢份感覺過咗期,淨低嘅就只有責任。」
 
對我來說,愛情並不是這樣的。
以我父母為榜樣,他們的愛情是成熟的,是有計劃的。
他們會為每件日常小事做準備,也會在吵架後開家庭會議作出檢討。
所以在我眼中,愛情不是著重到期日,而是著重如何用方法保鮮。


 
李琪應該是看到了我不同意的表情,所以笑著點了我的腦袋一下,說:「算啦,你係用個腦嚟拍拖,而我係用個心嚟拍拖,大家根本都唔同mindset。」
聽了她的說話,我忍不住說了一句:「愛情無可能係一件淨係講感覺嘅事,無論維繫、生活、關係,全部都係需要理性去諗清楚。」
李琪沒有反駁我,她只是自說自話地說道:「若然你經歷過一個無感覺,只有理性嘅家庭同埋關係,你就會明白點解我覺得感覺咁重要。有時候拍拖唔係淨係為咗解決問題同應付生活,拍拖亦都係為咗俾自己嘅心有支柱,有安慰,有關心,有感受。呢啲嘢,唔係淨係用個腦就可以俾到人。」
 
聽著李琪說出這番話時,她展露了少有的認真表情。
此時的她,跟前兩天死纏爛打,插科打諢的她相當不同。
但我心裡有一種感覺,覺得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現在的她少了一份過分的開懷,卻多了一份平凡的真摯。
 
也許對李琪來說,開朗積極的一面,就是她用作尋求關心和安慰,甚至愛情的方式。
相反地,對我來說,從小以來,我就沒有刻意地追求關心和安慰。
因為「失敗乃成功之母」,我用不著別人的關心和安慰。
而父母見著我失敗的時候,也只會簡單說聲「下次加油吧」。
 


到底我內心渴望更多的關心、安慰和感受嗎?
甚至說,其實我渴望愛情嗎?
 
就在這個時候,李琪一對眼睛靈動地轉了一圈,突然問我:「咁你知唔知你對我嘅意義係咩?」
 
一個偶然遇上的陪伴者?
一個可以被你寄情片刻的男生?
一個被你用作淡化失戀感覺的對象?
 
我沒有說出口。
李琪也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她繼續東一句西一句的說著不同事情。
就是沒有再提到「意義」。
 


最後,我回到酒店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十五分。
我心裡依然迴響著李琪的提問。
 
「咁你知唔知你對我嘅意義係咩?」
 
我知道去思考這個問題是非常不理性的。
我不否認,在我遇到過的女生中,李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不迎合討好我,我行我素,行事為人都以感受先行。
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我會對她感興趣。
或者說,我不可能對這性格的女生感興趣。
 
可是,不知為何,我就是停不了在心中不住響起的提問聲。
「咁你知唔知你對我嘅意義係咩?」
 
難得地,九公這晚沒有打鼻鼾。


可是,我整晚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