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幹了?」椅子上瘸腳的老工頭一手執筆,一手翻找著一張張塗滿畫押的出勤紀錄。「唉,這年頭願意扛金汁的年輕人不多了,整天嫌東嫌西,做沒多少日子就跑,哪知當年我們有辛苦。唉,麻布袋換草布袋,要不是我老了,還輪你們做?」
位於南域南緣的滇南鎮、村外一處茅草房中,唐柯德一身民工打扮,頭上頂著斗笠,身穿粗麻衣,袖子裁到肘處以方便做事。跟兩年前相比,唐柯德的膚色黝黑許多,手掌與腳底佈滿老繭,肌肉雖不粗壯但更為精實。
他彎著腰搓揉雙掌,表現出三分無奈七分難受的神情,嘴角差點下陷到脖子處了。
金汁個屁,挑糞就挑糞,換個名字就以為高尚了?
「穆老爺啊,家裡老父突然生重病,這事耽擱不起。我怕、我怕……」話到結尾處說不下去,唐柯德嗓音竟有些哽咽。
去你的老瘸子,快給工錢啦!
穆老不急不緩地掏出一手銅錢,「這月工錢兩百五十文,多給你十文好孝敬父母,我會跟上頭說說。」
「謝謝老爺,謝謝老爺。」唐柯德馬上趴在地上磕頭,地板咚咚地響,磨到額頭破了穆老爺才慌忙起身將唐柯德扶起,再偷塞幾文錢到他手上。
操你娘的祖宗十八代,老子頭破血流了才多這點錢。
沒人扛屎還不是因為你錢給最少?
要不是拉船砍柴下田的都不要我,你自己扛屎去。
 
走出茅草屋、出了老穆的視野外後,唐柯德的背桿挺直,腳下步伐壓抑不住興奮,他用半年的積蓄在鎮裡買捆繩子套在肩上、小型丁字鎬斜插腰背上、裝滿水的牛皮水袋繫在腰旁、數天份的乾糧大餅中間穿洞後串在繩子上、和外傷塗藥塞進腰帶。
雙手依舊騰空,他甚至把空空如也的荷包扔了。
這趟路輕便才好。回來換個新的、大一點的。
儘管鎮上不若南濟繁華,但從唐柯德順利的張羅,看得出此地應有盡有、頗具規模,他卻依舊迫不及待地離開小鎮往山裡跑。
一來是他往南的路上看過太多大小城市,已不像當初踏入南濟般的大驚小怪,二來是他期待這個日子太久。
雖然林子裡的小徑蜿蜒曲折,且常隱沒入雜草與矮樹叢中,直至走好一會兒路才又顯現,但連續兩個時辰,唐柯德卻沒有撞到任何一棵樹或是被樹枝絆倒,順暢地閃過每一處轉折。
因為這條路,就是他踩出來的。




山林小徑的盡頭。是一大片自地聳起的巖石,各個向天拔高,就像是沒有羽翼的凡人踮起腳尖,將手高高伸起,只為觸及天空;拱列而立,如同守衛後方的秘境。
這便是石林,由堅岩與滄桑推砌而成的天然奇觀。
唐柯德到石林腳下,低頭看著散落的斷柄鎬、自己過去數月在岩壁留下一路往上延伸的種種刻痕,再仰望那被雲霧繚繞所隱藏的石林頂端,他不自禁熱淚盈眶。
一路上乞討、流浪、偷渡、搶劫……我終究抵達這裡、準備好了!
無論龍藏在石林裡的哪個角落,只要我在最高處眺望,必能發現蹤跡。
這回,不攻頂,不回頭。
左腳踩在岩壁最低矮的凸出處後,唐柯德雙手高舉過頭、搭在石壁的裂縫,接著右腳高跨過腰旁一處支點,奮力一踩、重心上移,騰起的左腳迅速找到下一處供落腳的岩點。
這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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