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村校上課,走過去不過數分鐘。村校學生很少,多數是隔壁村民,其餘是我村村民。和我比較熟稔的同學是袁大翰,雖然是同齡人,個子卻比我高不少。他都是住在這條村的,我們讀書成續都很差,因此十分投契,常常一起玩耍。

「聽說你隔壁來了個英國佬﹖英國佬很會欺負人,你小心點。」袁大翰說。

「怎麼會呢﹖你欺負我似乎更多」我說。

「真有你的!」袁大翰作狀要打我。

最近的英語課上我特別用功,積極地回答問題,連哈里遜老師都說我轉了死性子。袁大翰則依舊漫不經心,時而問我去不去沙灘掘蜆,時而叫我去偷摘張老頭家的荔枝,或是叫我一起到村口那間士多玩貓,但他的慫恿阻止不了我的好學。幾個月下來,我的英語水平大有進步。





我不太明白為何袁大翰喜歡到村口那間群記辦館玩貓,那隻花貓是群記辦館老闆群姐的寵物,不怕生,很喜歡黏人。但是老闆群姐總是神神兮兮,時而自言自語,喜怒無常,對人兇巴巴的。是以我總不太情願跟袁大翰去群記辦館,但當他說請客時我一定答應會去。

群記的鋪面跟一般的士多很大分別,其他士多賣的種類有很多﹕西瓜波﹑玩具和其他林林總總的零食,琳瑯滿目的汽水櫃。但群記只有四層高的櫃子,六七個透明的高身玻璃罌裝着不同的涼果和餅乾,汽水櫃亦只售賣綠寶和維他奶,收音機總播放着羅文和鄧麗君的金曲,偶然會有幾首我聽不懂的西洋歌曲。但令我不解的是群記竟然會售賣熟食﹕蘑菇湯﹑炸雞髀﹑沙嗲牛肉麵、薯仔沙律等幾樣小食快餐寫在花碼牌上。

「喂,幹甚麼愁眉苦臉的?」我看見袁大翰一整天板起臉,像是有心事一般。這可不像他,他平時來到群記士多都很興奮。

「我那個討厭的爸爸昨天又回來了。」他淡淡地道。

「哦,要是他打你,你盡想着一點開心事不就好了。最多今天我請客。」他爸爸很少回家,一副臭脾氣的,在外面有不如意的事就回來找他發洩。





「你說的!」他稍為露出一點笑容。

士多位於一道小斜坡上,那斜坡長了好幾排蘑菇,有着褐色的蓋和柄,像極了一把縮小的雨傘,表面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有次我想採摘來吃卻被袁大翰阻止:「別吃啊,媽媽說蘑菇不要隨便採,很多都是有毒的。」我被他嚇壞了,沒有敢去採摘。

        由於我的英文突飛猛進,我已經能夠與Jessie以英語溝通了,我很驚訝於她的語言天份,她竟也能會說一點點廣東話了,要知道廣東話要比英語難學多了。我對她的了解多了,不知是否因為當你越對一個人感興趣,你就越想知道關於她的事情,我們開始形影不離。她的爸爸Wilson是位公務員,在工務局任職,政府幫他改了個漢名叫李偉誠;她的媽媽Elizabeth則是位小學教師。她有時會跟我談論學校發生的事,她有很多的朋友,但她覺得那多半不是真心朋友,在這裏,這條村上,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覺得她的膽子比我大得多,她不怕昆蟲,不怕黑,我有時懷疑她有甚麼是不怕。我們有時會在我家的天台看海,有一次她忽發奇想問﹕「Tom,你到過下面的海岸嗎﹖下面的地方是甚麼樣子﹖」我搖頭道﹕「我爸爸說下面甚麼都沒有,只有石頭和海。」我們的村子離海岸有一段路,往下走有一公里有多,但我沒去過的真正原因是下去的路上會經過一間煉豬油廠,豬油廠發出的惡臭中人欲嘔,而且廠內有十幾條看門狗,一旦你走近它們就會跑出來「迎接」你,一頓猛吠,誰會不怕﹖這樣一說,她似乎覺得無趣,便沒再提了。之後她回家了,在門口我們遇上了袁大翰,他來我家找我玩耍。

「朱崇康,一起下去沙灘摸蜆吧。」袁大翰對我說。

「Tom,你不是說沒下過去嗎﹖」Jessie問道。





「去沙灘不是跟去海岸同一條路,沙灘好玩的事多得很了,我們可以掘蜆,可以砌沙堡」我解釋道。

「甚麼﹖你們想到海岸﹖好啊!我也沒去過,一起去吧。聽說那裏有炮台。」袁大翰說。

「炮台?那是甚麼?」Jessie瞪大了雙眼,充滿了好奇,似乎她對袁大翰描述的地方很感興趣。我卻暗暗叫苦,從她的眼神中我看穿她很想去海岸邊,看看那個所謂炮台。我最近對她認識多了,以她堅定的性格,這下子應該是非去不可。那可不妙,決不能經過那間豬油廠。我在努力想藉口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數百個念頭正在我腦海打轉。

「聽我爺爺說那是很多年前已經建好的,世界大戰時用來當作炮台打蘿蔔頭海軍的。」袁大翰說。

「聽起來棒極了,我們現在就去吧!」Jessie一臉期待。

「別吹牛了,那裏會有甚麼炮台?就算有那都只是一堆爛石,世界大戰,能有甚麼不被打爛?」我試圖減低他們的興趣。

「聽起來棒極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Tom,你別掃興了!你不去過怎知道?」Jessie 說。





「我只是覺得去海灘摸蜆更好。」我只好嘗試繼續推搪。

「朱崇康,這可不像你,你有好玩的事會不去嗎?」袁大翰說。

「那...那你們去吧,我肚子突然有點痛。」他們左一言右一語,我根本難以招架,乾脆找個藉口不去,我不去,他們應該也不去。

「那我跟袁大翰去吧。」Jessie說。

「啊,朱崇康不去,我也不想去了。」袁大翰沒趣地道。

「哼,那我自己去好了!」Jessie說。我真沒想到只有她自己一個也敢去,真是倔強到不行。

無奈裝肚痛這招不奏效,我知道她自己去很是危險,只好萬般個不願意跟隨:「啊,我肚子好像又不痛,好吧我們一起去吧。」





「耶!Tommy!」Jessie興奮得走過來抱着我。

我望着天空嘆了一口氣,想着為什麼今天不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