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軋--」

車子如常地起動,如常地行駛,唯一跟往常不同的,是雨勢非常之大。

很快,車子就就進了新界的範圍。之前提過我要取的貨是海鮮,那香港哪裡的海鮮比較有名?自然是西貢。這個地方除了海鮮比較馳名外,裡面有一條山路也是出了名的險峻,可以跟媲美秋名山的連環髮夾彎。

而這條山路,正是我要走的路。

在橫風橫雨中走這條山路,根本就是在玩命,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公司才不會因為下雨而取消送貨。勇氣是征服這條山路的必要條件,於是我播放頭文字D賽車時的背景音樂Night of Fire,並開到最大音量。



我幻想自己是藤原拓海。

不對,我跟他一樣都是送貨的人,只是他送的是豆腐,我送的是龍蝦而已!所以,我根本就是他!

我興奮地在路上風馳電掣,狂風暴雨也未能影響我半點駕駛。正當我情緒在最高點時,一個奇怪的紅點出現在不遠處馬路中央。

不合常理。所以,我瞇眼看那個奇異的存在。

等一下。



隨著距離愈來愈近,我也漸漸看清那奇異物體的真正面貌。

那不是單純的紅點。

那是一個,正在撐著紅色雨傘的人。

不是吧。

竟然在這種天氣,在這種地方,撐著雨傘?神經病嗎?而且,還要站在路的中心!



眼看快要撞上她,我不由得細想,用盡全身的體重踩下煞車,接下來後果可想而知,車子失去了控制,不住打轉。

不要。不能撞啊。我還不想死啊。

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祈禱了。上天彷彿回應了我的祈求,在我睜開眼時,車子跟這個瘋狂的行人擦身而過,更幸運的是,車子也沒有撞到圍欄,唯一留下的,只有地面的車胎痕跡。

哈哈。大難不死啊。

我笑了笑,深呼吸稍為讓心情平復,然後馬上下車,視察那個撐傘的人。

「喂!你冇事丫嘛?」我朝他大叫。

那個人依然站著一動不動,似乎對剛才跟死亡擦身而過毫無自覺,直到我跑近他時,才緩緩轉過身來。

在車頭燈的照明下,我看清楚了她的臉。



她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白人女孩。

少女在狂風下沒有皺眉,仍在恍然地站著。她的肌膚白晢得沒有半點血色,身穿的是西方近代皇室的宮廷禮服,而她手上的傘佈滿了蕾絲和花邊,跟貴婦平時撐開的沒兩樣。

莫名其妙啊。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是被時空裂縫吸進的古代人?還是說……她是什麼冤魂?

我比較傾向相信後者,心臟,比剛才差點撞車時跳得更為激烈。

不對,先別自己嚇自己!看下面!被燈照著的她是有影子的。那樣的話,她就不是鬼魂了。

先別想這麼多,現在要幫她一把。

「呃……呃……Are you ok?」



她沒有理我。是她聽不懂我的英文嗎。看她好端端的,只是發著呆,大概沒什麼事吧……

不過,一個女孩在大雨和荒山野嶺,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喂……駛唔駛我車妳返去呀……呃……You want me drive take you?」

慘了。英文一向不是我的強項。

正當我感到惆悵時,那個少女突然轉過頭來跟我對望,她的水藍色雙眸,好看得彷彿如美杜莎般具備石化的魔力,使我意識有點游離。

少女張口說話,聲音宛如天籟,然而吐出的語言卻如兵刃可怖。

「殺死我。」

氣氛在一瞬凍結,連雨點的墜落也無法感應。



鬼妹也會說中文嗎?不對……真正使我震驚的,應該是她那句話的內容。

她向我踏前一步,嘴角是暴虐的微笑。

「我想你,殺死我。」

她還在重覆。

呼吸靜止。良久,我才反應過來。

「喂,妳係唔係痴線架……哈哈……」我乾笑了幾聲,不住後退,然而少女仍向我步步進迫。

「我想你,殺死我呀。」



她誠懇又堅定的眼神,在訴說那並非玩笑。

縱使她有絕倫的美貌,她的瘋狂讓我冒起避之則吉的念頭,於是我轉身拔腿跑回車子。

雖然把她留在這裡有點慘無人道,但是,這也沒有辦法。我都已經問過她要不要坐順風車了,已經仁至義盡吧。

車子的引擎再次運作。正當我打算踏下油門時,那個人突然擋在車前。我把方向盤扭向另一邊,少女的腳步隨著我的動作走動,擋住我的路向。

「呠呠--」

不管我如何響鞍,少女依然沒有迴避的跡象。

「頂……無端端有個痴線婆……」

我決定不再跟她糾纏下去。正當我準備換檔倒頭時,少女竟然突然抓住了雨刷,由於雨刷正在運作,整個雨刷也被她拆了下來。

「喂!搞咩呀!妳到底想點呀!」

少女得意地笑了笑,手指指住另一邊的雨刷,似乎在說那是她接下來的目標。

「屌,做乜鳩……」

只要我踏下油門,她就會死,換句話說她的生與死在我的一念之間,然而她卻對自己的險境毫無自覺,如此挑釁著我。

不會吧。剛才她不斷叫我殺死她,難不成是認真的?

少女依然注視著我,就在跟她再次對望的那一剎那,我確信了這點。

「我睇死你唔夠膽開車撞我。」她的眼神帶著嘲諷,意識也具現化般傳進我的耳裡。

呵……呵呵。

明明是應該感到恐懼的,然而,我卻感到無比興奮,呼吸變得急促,雙手因為握方向盤握得太緊而隱隱作痛。這裡不可能會目擊者,而且下著大雨,所有證據也會沖走,所以,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可以真正改變他人一生的機會。

她將會由生變死,呼吸、心跳、意識,都會消失,一切也是取決在我的意志。

就像我的家人,當初把生命託付於那個司機一般。

推檔,如賽車手出發前的起動,用力踏下油門時,引擎以咆哮來和應。

「軋軋--」

車頭燈映照的少女笑得無比釋懷。

既然她那麼想死,那我為何不成全她?

就這樣做吧。

接著。

我把手剎放下。

「嘰--」「砰!」

雨傘升起,人往下倒。剛才的少女,被我的客貨車輾進車底之中。

我想,我接下來的人生之所以會變得不平凡,應該是從我開車撞死她的那刻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