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是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
若是成功,既可救人,也可擊倒「惡界」周渡廷。
這計劃,源於我摸到口袋中的黑盒子開始。
剛好就在那一刻,我正在思考著如何可以拯救有可能被「惡界」周渡廷推出天台的人。
而當我發現自己身上有黑盒子的時候,我馬上就想到,若然我能用黑盒子在半空中打開傳送門,然後讓殷琳準確無誤地掉入傳送門中,那麼自然就可以讓她保命了。
接下來,我進一步想到,假如可以將傳送門的位置剛好在「惡界」周渡廷的頭頂上空打開,即使他有感應到傳送門的儀器,但一切來得如此之快,他必便反應不及,到時候便有可能將他捉拿,順道將我的母親救回來。
 
計劃聽起來不錯,可是卻有一個核心的問題。
因為我是「新界」的人,內心摻雜了善良與邪惡的想法,所以我並沒有一顆完全被善良充滿的心,也就是「善界」所謂的「至善之心」。
因此,我根本就不能驅動黑盒子。




 
只不過,當時我馬上想起了「善界」周渡廷曾經說過的話。
「三個平行世界嘅同一個人,其實性格、智慧、能力同外表都係一樣。而佢哋唯一嘅唔同,就係心底嘅善惡之分。亦都因為呢一份善同惡,令佢哋嘅人生出現咗唔同嘅取捨,從而就發展成唔同方向。」
如果,我們本質上都是一樣,那麼我和「善界」周渡廷的唯一分別,就是我的內心比他多了一份邪惡。
可是,我的心中也同樣擁有善良。
作為同時擁有善良與邪惡意念的我,若能有一刻聚精匯神地集中在善意的思想上,我會否就可以發揮出「至善之心」的力量呢?
 
若然我功激發出「至善之心」的力量,我以上的計劃就會成立,而殷琳和母親就會因我而得救。
假如我的假設錯誤,也即是我不能激發自己的「至善之心」,那麼躍出半空的我和被推出天台的人就會一併死亡。
 




所以我說,這是一個孤注一擲的方法。
而在最後,我明白現在已是一個不能逃避,也不能選擇的情境,所以我接受了這個方法作為「迎難而上」的唯一去路。
 
當我向外跳躍之前,其實我早已用手在褲袋中操作著黑盒子,並用心計算著傳送門應該打開的位置。
當天在牢獄之中,「善界」周渡廷曾教我使用黑盒子之法。
當時我聽了他解釋傳送門的設定方法,其實就是一堆空間與時間的複雜算式的計算結果。
「善界」周渡廷曾說,他是少數可以單憑心算就可以計算出傳送門地點的人,而我當時了解過算式的複雜性後,也對他的心算能力大感敬佩。
沒想到,到了現在如此危急的關頭,我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做到「善界」周渡廷所做的事。
果然,人類總是習慣自限的動物。
 




黑盒子的設定完成,但這並不代表什麼。
因為關鍵的動作,是我能否成功驅動儀器並打開傳送門。
所以當我一邊跟「惡界」周渡廷對峙,我內心一邊其實仍在思考著如何可以令自己全神貫注地集中自己內心的善意。
 
可是當我還未想出結果,「惡界」周渡廷就已經動手。
殷琳,轉眼就在我眼前被推出天台範圍。
而我,別無他法,只能馬上奮身一跳。
當我感受到自己腳掌離開了天台的一刻,我同時在褲袋中抽出了黑盒子。
 
我將黑盒子朝下一指。
集中。
我此刻的腦袋中,就只剩下「救人」二字。
捨身救人,應該算是最大的善意了吧。
拜托。
所有的善意都給我湧出來吧。




 
沒有。
黑盒子沒有動靜。
傳送門並沒有打開。
風,繼續從下而上地刮向我的臉。
這使我相當肯定,我依然正在下墜中。
而殷琳,同樣在我眼前平行地墜落中。
 
完了嗎?
我還是未能符合「至善之心」的資格嗎?
是因為我還未明白「善良」的意思嗎?
還是因為我未能完全從「惡界」周渡廷對「善良」的質疑中掙脫出來,所以我才難以讓內心接受放任善良完全佔據自己的心?
 
我在下墜。
下墜的感覺使時、分、秒都變得模糊了。




我只知道,我自己隨時都要死了。
 
我實在不忍見著殷琳早我一步著地然後摔成肉碎的慘狀。
所以,我閉上了雙眼。
 
一片漆黑。
閉上雙眼後只剩下一片漆黑。
然後,我看見了兩個巨大的白色字詞出現在黑色的背景前。
「善良」。
 
接下來,在一秒不足的時間中,無數白色的字眼開始在黑色的背景前如走馬燈般在我的眼前交替與閃現。
彷彿,就像人死前會看見的畫面一樣。
 
母親。
寡婦。




獨力撫養。
成材。
 
殷琳。
著想。
尋人。
勇敢。
溫柔。
期望。
 
Jeffery。
犧牲。
緊守。
創造希望。
世界怎變,初心不變。




 
善界。
周渡廷。
轉換身份。
保留希望。
善良。
框架。
 
楊格。
信任。
兄弟。
回家。
一家團聚。
 
Nic。
自私。
活命。
守護。
更好的生命。
 
我。
猶疑。
溫柔的猶疑。
「惡界」。
「新界」。
「善界」。
迎難以上。
捨身。
希望。
 
希望!
 
當我心念甫動之際,我感受到一陣溫暖從我手中傳出。
我逆著從下而來的風猛然張開雙眼。
我發現,傳送門已經從黑盒子中投射而出!
而位置,剛好就在我和殷琳之間。
「殷琳!」我把握分秒之間的隙縫,一邊叫著殷琳的名字,一邊順勢將身子向前一擺,然後一手拉著身前一步的殷琳,不偏不倚地把我們的身子穿進下方的傳送門中!
 
同一秒內,我的身體已經穿過了傳送門。
如我所計算,傳送門的另一邊出口正好就在「惡界」周渡廷的頭頂之上。
由於打開傳送門到我穿過傳送門的一刻不出一秒,所以「惡界」周渡廷即使感應到上方有傳送門打開,亦完全來不及防備。
 
果然,我方才穿過傳送門,下墜之勢就已經將「惡界」周渡廷重重壓在地上。
「惡界」周渡廷始料未及地被我壓住,但他絲毫沒有打算束手就擒的意欲。
他用力地轉動並撐起身子,同時發狂地打在我的肚子之上。
我吃痛所以氣力一鬆,而「惡界」周渡廷也趁機滾到一旁。
 
我瞬息間回頭一望,只見驚魂未定的殷琳一邊稍定心神,一邊已經走到了我母親的身邊攙扶著她。
如此一來,我更是無後顧之憂地捉拿「惡界」周渡廷。
我向前急奔搶攻,「惡界」周渡廷匆忙之間已經爬了起來,似乎是見情況不對勁,想要跑向天台的出口。
一心想要把他捉住的我當然不容許他跑了,所以大步流星地邁步追了上前。
 
就在「惡界」周渡廷走到天台出口的大門前,我剛好就把他攔住了。
「惡界」周渡廷已失去了剛才從容奸險的笑容,臉上只剩下一副窮兇極惡的落難之相。
即使是我看著他,我也難以想像自己的表情竟然可以如此猙獰。
 
「你要記住,今日我俾你捉,唔係因為你比我好,而只係你比我好彩。我唔係惡人,我只係一個咁啱生喺『惡界』入面嘅你。」「惡界」周渡廷狠狠地說道,似乎他即使知道今天敗局已定,仍不想在口頭上讓步半分。
只不過,經歷過一秒生死的我,已經不再是剛才會被他的說話所迷惑的我了。
 
因為當剛才腦海中的走馬燈來到「希望」二字時,一陣醍醐灌頂的感覺充滿了我的腦袋。
那一刻,我覺得我找到了。
我找到「至善」的意義了。
 
「你錯喇。『邪惡』,永遠都唔會取代到『善良』。而『善良』嘅存在價值,亦絕對比『邪惡』高好多好多。因為,『善良』嘅存在,係由人最單純嘅希望而來嘅。」當我作出回答的時候,我並沒有半點猶豫,甚至我能感受到自己的雙眼中正放射著像「善界」周渡廷一樣肯定而清激的光芒。
因為,我的內心中已經再沒有對「善良」感到迷惘。
 
「惡界」周渡廷似乎訝於我能如此肯定地回應他,這叫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眼見他不作聲,我正好乘機繼續說道:「好似『惡界』咁,每個人自私自利,時刻都要提防其他人,生活之中就只會充滿壓力同埋恐懼。所以喺『惡界』入面,每個人有嘅只係為咗滿足自己嘅『欲望』,而『欲望』所帶來嘅只有自私、爭鬥、破壞同埋傷害。
 
但係,喺呢個地方,我哋除咗『欲望』,仲有『希望』。而要達成『希望』,人就必須用最單純嘅心待人,同心協力。因為咁樣,『善良』就會誕生。
 
即使遇上困難,我哋依然可以叫陌生但係有相同志向嘅人做『手足』,而且相信再難嘅路身邊都有同路人同我哋一齊走落去;因為人有『希望』,我哋可以對素未謀面嘅人施以援手,一齊合作去改變好一個地方;因為人有『希望』,我哋先可以相信未來將會更加好,同時亦都將未來變得更加好。
 
所以,即使『邪惡』一時間蓋過『善良』,但係只要呢個世界依然有希望,呢個世界就可以繼續有『善良』嘅存在!」
 
在剛才從高處下墜的一瞬間,腦海中的走馬燈讓我看見了近日所有見過的人與事。
我母親、「善界」殷琳、Jeffery、「善界」周渡廷、楊格和Nic。
他們的人生都並非一帆風順,而他們有部分的內心都難以稱之為善良,就像楊格的多疑和Nic的自私。
可是,當我想起了他們每個人發揮內心中的「善良」的那個瞬間,我便發現了當中的共通點。
希望。
 
我母親即使獨力撫養我,但她善良的來源,就是希望我將來可以成材,同時也會成為一個能夠以善良回報她的人。
「善界」Jeffery即使犧牲也要救出我們三人,是因為他相信和希望我們能夠救出「善界」周渡廷,然後洞察「惡界」的陰謀,從而保護他在「善界」中的妻兒。
「善界」周渡廷即使身陷牢獄,他仍樂觀地將「光僕」的未來交在我手上,那是因為他內心「希望」我我能夠代替他幫助「光僕」,因此才能作出了「善良」的犧牲。
就算是楊格和Nic,他們在展現善良一面的時候,同樣是因為內心中帶著對未來的希望。
所以,善良生希望,希望也生出善良。
這個,就是我在一秒生死之間悟出,關於「善良」的存在意義了。
 
而所謂「至善」,就是當一個人可以完全地放下自己的需要和欲求,為了他人、社會、甚至世界的美好而設想和行動。
最單純的希望,就是最極致的善良。
 
當我激昂地說完以上這番話後,我發現「惡界」周渡廷臉上出現了複雜的神情。
我相信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我剛才聽了他歌頌「邪惡」的美好之後的反應。
 
「『善良』?『希望』?點解有『善良』先有『希望』?點解……點解……?」「惡界」周渡廷一直喃喃自語,突然毫無預警地嘶叫一聲,向我疾撲而來。
我感受到,這是他的垂死反撲。
 
還好,我一直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我清楚地看見他揮來的拳,俯身隨之避過。
與此同時,這俯身的動作,讓我記起了當天Jeffery負傷在紅隧中避開一枝枝迎面射來的弓箭的情境。
我身體不由自主地跟隨著Jeffery當天的動作,左腳踏出,欺身上前。
 
然後,像當天的Jeffery的一樣,我發出了一聲連自己也感到震撼的吼叫。
「啊!!!!!!」
我的左拳如劃出了流星軌跡般揮出。
 
這一拳,包含了我對「惡界」周渡廷的恨意。
這一拳,是我要為著剛才殷琳所中的一拳報仇。
這一拳,更是代表了我要將這次Flycation事件終結的決心。
 
拳,分毫不差地打在「惡界」周渡廷的臉上。
「惡界」周渡廷悶吭一聲,仰天倒下。
我馬上上前把他壓在身下,而殷琳見狀也拿著黑盒子向「惡界」周渡廷身上一印。
「惡界」周渡廷身子一陣顫抖,然後便雙眼反白地昏迷過去。
 
直到「惡界」周渡廷完全失去反抗力的一刻,我知道,這場漫長的仗終於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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