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同學,在醫療屋住得習慣嗎?」
 
我睜開眼,目光卻被前方閃閃發亮的銀白長鬍子引了過去。校長正筆直地站在床尾,背着雙手,一束耀眼的陽光穿進窗子並映在他的海藍色長袍上,長長的銀白鬍子因微笑而戚起。
 
「校長!」
 
「呵呵,不用站起不用站起,我來跟你談兩句就走了。」校長走到我右邊,望向放在桌上寫了許多字的紙張,好奇的側了側頭。
 
「這是你的日記嗎?」
 




「啊!」
 
我慌亂地把紙摺上,收進懷中:「都⋯⋯可以算係日記呱?」
 
這其實是我的回憶錄,原本是打算把在異世界經歷的新奇怪事都記錄下來,若將來能與匡婷重聚,我就可以跟她分享了。但寫着寫着,卻變成了類似日記的故事。
 
「把心中雜亂的思緒寫下來,是一個很不錯的做法。」校長點着頭說:「可以讓內心平靜下來,看來我也該向你學習。」
 
「校長,乜唔係法力越強,內心就越可以保持平定咩?你法力咁強大,都會有野煩到你?」
 




「當然了!只要是人,就肯定會有困擾自己的事。」他向我微微一笑:「不過你也說出一個重點來,越強大的魔法師,就有更高的自控能力,即使被外在的事情影響,也可以在短時間內回復平定。」
 
紅魔⋯⋯
 
依靠激烈情緒,去施展失控版本的魔法,屏棄人類正常的情感,最終喪失精神自控的能力。
 
我看着校長,大腦卻突然幻想着他變成紅魔的樣子。
 
「啊!談着談着,差點忘了來找你是幹甚麼的了。」
 




校長伸出左手掌,掌上白光閃現,一幅星形的白金徽章飄浮在我和校長之間,面向着我緩慢地自旋。
 
「每次頒獎時,你都在醫療屋呢,真倒楣。」校長和顏悅色地呵呵笑:「這是魔法學徒書院格鬥賽的『強者證書』,把它握在掌中,這個榮譽就能一直伴隨你了。」
 
我把微微顫抖着的右手伸向白金徽章,五指輕力觸及徽章的邊部,將它抓入掌中。此時,右手掌閃現比陽光更亮的白色光芒,然後白光漸漸暗淡,徽章的觸感亦隨之消失。
 
我盯着空無一物的右手掌,心中驚愕不已。
 
「佢⋯⋯佢唔見咗!」
 
「試試去把它喚出來。」
 
「召喚?」
 
我心念一轉,點點白光便從掌中冒出,重新聚合成白金徽章,懸浮在手上。




 
又有一招可以攞嚟型喇!
 
「雖然道同學輸掉了決賽,但這一場初級班決鬥,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精彩,而且水準最高的。」
 
我不禁低下頭,感覺自己並不配校長的稱讚,因為在比賽的後半段,我都是依靠心魔的能力。
 
校長看了我數秒,緩緩開口:「看來你的精神造詣,又到達另一個水平了。」
 
「校長,如果⋯⋯如果係為咗一件最重要嘅事,而犧牲某啲嘢,咁做值唔值得?」
 
「嗯⋯⋯好問題,不過我們正正就是一直在犧牲與獲得之間不斷取捨。」
 
他眼中有神地望着我雙眸:「人心中最懼怕的事,往往是自己最渴求的事情。」
 




最懼怕⋯⋯最渴求⋯⋯
 
我低頭沉思着。
 
「還有事情要問我嗎?」
 
校長保持着慈祥的微笑,我看着他高高的鼻子,便搖搖頭。
 
「冇喇。」
 
「那就好。」
 
他點頭,望向窗外:「當年革命,我也有跟着革命軍攻進京城。看在我份子上,我猜趙同學應該再不會因為他表弟跟你的事,而繼續找你麻煩吧?」
 
「校長!我有嘢問!」




 
「你問吧。」
 
「呃⋯⋯」我回想着在校慶日不久前,與校長在圖書館相遇的一晚,腦袋卻因思考而隱隱作痛:「其實嗰一晚,你係咪特登將我帶到去禁書區嘅傳送陣入口到?」
 
「啊!你發現了禁書區!」
 
他用着誇張的語氣大叫,接着便點頭微笑:「嗯,是的,當時我在想,會不會有非系長的學生發現禁書區的存在,如果不把系長將此祕密告訴旁人的事計算在內的話⋯⋯」
 
他向我眨了眨眼:「若要比其他人都更要成功的話,除了努力以外,也必須用上普通人都不會用的方法。當然,也不能借助這些途徑去做壞壞的事。」
 
我想把當晚與楊凱晨在禁書區中,發現王崇川跟另一人碰面的事說出來,卻不懂如何不失體面地開口,始終王崇川是學校的老師,在禁書區出沒也該是很平常的事。
 
「還有其他想要問的嗎?」
 




「冇喇,校長。」
 
「好吧!」他快活地說:「那我不阻你休息了。」
 
他便轉身走向門口,在他要推開木門之際,我把心中最後一個疑問大聲喊出來。
 
「校長!當年革命嗰陣,你有冇攻入皇官到㗎?」
 
他停下腳步,側身轉頭望向我:「有喔。」
 
莫非⋯⋯校長有份殺⋯⋯唔係,有份打低凱千亮阿爸?!
 
「真的沒有其他問題了嗎?」
 
「冇喇,唔該校長。」
 
校長以清澈的目光望着我,似是思考着一些事情。正當我想說只是為了考究革命的歷史時,他卻推開了木門。
 
「道同學再見,祝你能有一個美好的實習經歷。」
 
。。。
 
「出院喇!!!!!」
 
「放假了!!!!!」
 
凱千亮和林貅櫻在大飯堂中興奮地大叫,弄得所有人都好奇地往我們這邊望過來。
 
「喺醫療屋日日食埋啲冇味嘅嘢,今日我唔撐壞個肚都唔會走!雞趴蛋包飯!加多隻雞髀唔該!」
 
這時候大飯堂內響起一片喧嘩聲,我望向正門,卻見一群穿着不同顏色學系長袍的高年級學生踏入大飯堂中,而跟在後方的人則全都戴着能蓋着雙眼的魔法帽,看似並非魔法書院的學生。
 
「是職業級的人!還有聖堂公會的大法師!」一名學生在不遠方驚呼。
 
楊凱晨雙手撐在桌上,望向人群之中:「職業級的學長學姐終於回來了!」
 
「他們跟大法師的畢業比試幾時進行?」凱千亮問,目不轉睛地看着人群。
 
「好像是在下星期?」葉柔菊說。
 
我的目光瞬間被一人吸引了過去,那人虎背熊腰,穿着代表雷系的黃袍,比身旁任何人都還要高,而且他那木無表情的模樣令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是姚泰羽的哥哥?
 
那人原本在跟另一名雷系職業級男生低談着,卻忽然向我望過來,那銳利的眼神令我心中退卻了數分。
 
大飯堂正門傳來吵鬧聲,我跟那人的注意力隨即被引了過去。
 
劉主任快步走入大飯堂,雙手負後且滿臉不耐煩。而跟在後方的是一位年輕女老師,她的雙臂隨着步伐而大幅搖擺,眉頭緊皺地對着劉主任的背部大聲說話。
 
二人向我們坐着的地方走過來。
 
我認得那名女教師是水系主任——潔清靈。
 
「怎可以讓他們明天就比試?他們才剛完成畢業任務回來,肯定要休息兩三天的!」潔清靈不滿地說,大飯堂內的交談聲都沉寂下來了。
 
可是劉主任不理會她,向職業級的學生拍着掌大叫:「請各位職業級同學把握時間休息!因情況有變,畢業比試已提前在明天下午舉行!」
 
喧嘩及交談聲再次在大飯堂內復燃,職業級的學生都滿臉不解地面面相覻,便慢慢分散到各系的長桌旁坐下用膳,而大法師們則走到劉主任和潔清靈身前。
 
剛好他們就停在葉柔菊的後方,讓我們聽到他們的對話。
 
「劉主任,怎麼會有這樣的調動?」一名大法師問。
 
「國王會來觀看畢業比試,他明天早上就會駕臨書院。」劉主任回答。
 
「國王?他怎麼突然對畢業比試有興趣?」
 
「不懂得,但國王的⋯⋯」
 
「就不能勸勸國王晚點來嗎?學生們要休息呀!」潔清靈打斷了劉主任,擔憂地環視了坐在大飯堂四周的同學。
 
「國王的指示,無人能反對。」劉主任加重了語氣,望向一眾大法師,輕輕嘆息:「我也明白你們都辛苦了一段長時間,但請你們如常表現,勞煩你們了。」
 
大法師們低頭接耳了十多秒,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也就只可以這樣辦吧?」
 
劉主任感激地點頭:「晚點我會跟大家在校務塔八樓,聖堂公會聯絡處中,準備明天的流程,謝謝你們。」
 
他們互相鞠躬,大法師便分散到各個位置坐下用餐,劉主任則向大門走去。潔清靈望了望大法師,又望了望已漸漸遠去的劉主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急步走向大門離開了大飯堂。
 
我跟凱千亮相視一眼,他的眼神亦同樣透出一點不安。
 
「小菊小櫻!你們有跟國王見過面嗎?聽說國王的年紀才二十出頭而已。」楊凱晨好奇地問。
 
「沒有喔,父親從未試過帶我一起上朝,我連皇宮也沒去過呢!」林貅櫻撇着嘴聳肩。
 
「怎麼可能?你可是五大貴族之一呀!開國功臣後代欸!」凱千亮震驚地叫道。
 
「嘿!可能是因為父親怕我在皇宮內鬧着玩吧?」她吐了吐舌頭,眼珠一轉望向葉柔菊:「小菊有去過皇宮喔!」
 
凱千亮便着急地抓着葉柔菊的兩肩,激動地大叫:「皇宮裏是怎樣的?有沒有那種會囚禁重犯的地方?有見過誰被困在裏面嗎?」
 
葉柔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不尋常舉動嚇愣了,瞠目結舌地望着凱千亮,林貅櫻則疑惑地拉開了他的手。
 
「怎麼你對皇宮這麼感興趣?而且皇宮不是一座監牢呀!怎會有囚禁罪犯的地方呢?」
 
林貅櫻用手指彈了彈凱千亮的額頭,他便慢慢低下頭面向長桌,隱約地散發出一股失落的神情,而林貅櫻和葉柔菊二人則不解地相望一眼。
 
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本該是他的家,他本應與他的母后,和鄭伯等人居住在宮內,也不會在誕生於世前就已經失去父王,一家人整整齊齊地生活在一起,安穩無憂,不需要過着多年隱姓埋名的艱苦日子。
 
我看着凱千亮,心裏也不禁傷感起來。
 
「也是,怎會有犯人留在皇宮裏。」凱千亮猛地抬起頭,竟掛着一副笑臉,向我打了一個眼色,便把坐在他兩旁的林貅櫻和葉柔菊擁進懷裏:「你們不是說有好事情要宣佈嗎?」
 
「有好事?」我望向楊凱晨。
 
「是喔!」她愉快地說:「我們在暑假時會去小菊的家遊玩!」
 
「畢業比試提前了一整個星期,即是說再過兩天,我們就放假了!」林貅櫻在凱千亮的擁抱中向天擊拳高呼。
 
「仲有兩日⋯⋯」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答應了姚泰羽,明天要在畢業比試後拖着他的哥哥,不讓他離開格鬥場。
 
那位雷系職業級學生很大可能就是姚泰辰,即使當刻相距甚遠,我仍被那雙眼神震懾到了。
 
艾迪文的事情也尚未解決,若這兩天我都找不到他的話,或許將來就再沒有機會能拉攏他加入社時。
 
明明最艱辛的格鬥賽已經結束了,但為何我仍有這麼多事情要去做?
 
姚泰羽、艾迪文、實習、社時、禁書區、水丸的去向、心魔⋯⋯
 
腦容量快不夠了。
 
國王李嚴暮特意前來魔法學徒書院,真的只是單純為了觀看職業級學生的畢業比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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