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冰棺已經被火焰完全分解,化成一顆顆水晶飄上空中與白雲融合。
 
旁觀的路人向地上的小火苗合掌拜了拜後,便陸續離去,花女們也都回到銀仙樓裏,而望柳與摩氏兄弟卻不知在何時離開了。
 
「要來嗎?」宋琦菁在門前問。
 
看她這樣子,即使我說不去,她也應該會自己一人走到地下室探個究竟,但那間房困着的是一個殺人犯,獨自下去可是十分危險的。
 




更何況,我也想知道廚師殺人的目的是甚麼,而且那些黑衣人又是誰指使來的。
 
於是我向宋琦菁點頭,她錯愕地眨眨眼,然後向我露出微笑,帶着我走往通向地下室的木梯。
 
地下室環境昏暗,牆壁上掛着數個小火把,僅有一條狹窄的走廊及數個裝着鐵門的房間,鐵門上設有一扇小窗,可讓人望進去或與房中的人談話。
 
「原來地下室是長這樣子的。」
 
「你冇落過嚟㗎咩?」
 




「望柳大姐不讓花女下來地下室的,所以我們絕不能給她或摩傑摩座先生發現。」她將食指舉在唇上,放輕腳步地前行。
 
「那麼多房間,他在哪裏呢?」
 
突然,走廊盡頭傳來一聲慘叫。
 
我們相視一眼,加快步速潛行過去,停在盡頭左邊鐵門前,蹲在那扇小窗戶下傾耳細聽。
 
「阿星,念我們相識了十多年,難道就不能讓我知道你聯結那群小混混的原因嗎?」
 




是望柳姐的聲音!
 
「就⋯⋯就讓我離開吧,我等了這一天⋯⋯可久了⋯⋯」
 
「就因為我不讓你離開銀仙樓,所以你才要報復?」望柳的聲音中混着一絲哀憐:「你明明知道,小玫和百乃是無辜的。」
 
鐵門後響境輕微的哭泣聲,接着望柳再說:「她們都是孤兒,你對她們來說,就像一位後天父親啊!你怎麼下得了手?」
 
「不⋯⋯不要再說了⋯⋯」阿星痛心地哭訴:「讓我⋯⋯讓我現在就給追捕軍帶走吧,求求你了,望柳大姐。」
 
「但我必須替小玫和百乃找出她們為何而死。」
 
「我⋯⋯我不想說⋯⋯啊啊不要!!」
 
阿星的哀嚎隨着鞭打的聲音在鐵門後響起,我眼角瞧到宋琦菁的上半身顫抖了一下。




 
「摩傑,住手,足夠了。」
 
門後傳出鐵鏈劃過地板的刺耳聲。
 
「阿星你一直都是一個好人,一個好廚師,一個好朋友。」望柳真誠地輕聲道:「你不想說,是因為覺得很慚愧,對嗎?」
 
牢房內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後,阿星用着難以讓人聽見的聲音說:「是⋯⋯是盧承斌,那個一等貴族,是他指使我的。」
 
「果然。」望柳毫不猶疑就相信了阿星的指控:「我堅拒了他,而且他被我們當着其他貴族的面前趕出了銀仙樓,最有可能來銀仙樓找碴的只有他了。」
 
「望柳大姐,你相信我?」
 
「我明白你的為人,我相信你絕不會獨自策劃出這件事,但沒想到你竟然會殺人。」她輕輕嘆息:「為甚麼要答應盧承斌?」
 




「昨晚他被趕出銀仙樓後,他在午夜時偷偷進來廚房找我⋯⋯」
 
。。。
 
廚房裏的柴爐正燃燒着小火,每完結一個忙碌的日子後,阿星總會用銀仙樓上等的材料烹調一碗熱湯犒賞自己,而且這是望柳默默允許的。
 
他向着熱湯輕輕吹氣,心中想着如果愛妻和女兒也能品嚐一下這珍貴的食材就好了。
 
「銀仙樓的食材過剩了嗎?怎麼連廚師這類的下等人也能任意取來自用呢?」
 
深夜中突然聽到其他聲音,總會把人弄得心驚膽跳,阿星被嚇得差點打翻了湯。他望向門口,見到一個披着絲綢斗篷、腰旁掛着長劍的青年男子站在門口,男子掃視了一眼廚房中雜亂的環境,滿臉厭棄地皺起鼻子。
 
「你是貴族?」阿星肯定地問。
 
「難道呢?」男子嘖道,撥開斗篷,雙手叉腰地走進廚房:「別說我沒有貴氣,我來是給你辦一件好差事,必有能讓你下生無憂的豐厚酬勞。」




 
「是甚麼?」阿星問,心裏想着這貴族或許能幫他離開銀仙樓。
 
「呵呵!看你這樣子急得,窮人對錢財真的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男子轉身掩上木門,從衣袋中掏出了一包白色粉末。
 
「明天清晨,你把這一包粉末倒進早飯裏,讓銀仙樓所有人都吃下肚。」
 
「這⋯⋯這是甚麼?」阿星慌道:「如果是毒藥的話⋯⋯」
 
「哈哈哈!當然不是,我怎麼會讓你殺人呢?」男子大笑了一聲,眼中對阿星盡是藐視:「完成後,趁金花和她那兩個跟屁蟲還未回來,趕緊離開銀仙樓,到夜光湖找我,拿到錢後就不要再回來了,也別跟人說這件事。」
 
「你就不怕我會拿着這包粉末,向追捕軍衛府舉報你嗎?」
 
男子凝視着阿星,突然捧腹狂笑起來,笑了十多秒也不停下,弄得阿星一臉懵懂。
 




「你以為,追捕軍會相信你的話?諒他們也不敢來找我麻煩,一個一等貴族,指使一個星廊街的廚師去毒害銀仙樓的客人和花女?況且你沒有任何證據,這包迷暈藥任那一個學過『魔藥及丹藥學』的魔法師也弄得出來啊!」
 
阿星默默地聽着,連出了名公正無私的追捕軍也不怕的人,這個一等貴族的權勢肯定盛大無比。
 
「啊!順便也把我的名字告訴你好了,我是一等貴族盧氏大公子,盧承斌,跟趙氏可親近了!」
 
阿星奉承地點着頭,看着盧承斌手上的迷暈藥,心中卻打着另一個盤算。
 
如果被追捕軍抓到的話,人證物證皆在,我肯定逃不了,阿星心想着。
 
「我向你承諾,這差事的報酬可以讓你往後都能無憂地生活在妻女身邊,不用再外出打拚,」盧承斌稍稍傾前身體,瞇起雙眼:「何況你也想要離開銀仙樓,去跟你那死去的妻女團聚吧?」
 
阿星聞言一震:「你怎會知道我的家事?」
 
「我常常來銀仙樓,又要跟星廊街的人做生意,怎可能不先查清楚所有人的底細呢?」盧承斌抱着雙手地說:「你上個月被一個貴族投訴食物不合他的口味,因為不服氣而特意在那個人的飯中下了瀉藥,但沒想到讓你的妻女惹來了殺身之禍,我說的沒錯吧?」
 
「沒⋯⋯沒有⋯⋯」
 
「你離鄉別井辛苦幹活,為的只是養育女兒,但妻女已死,唯一活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於是想自盡與家人在地府團聚,不過望柳一直阻止你,不讓你離開和自殺。你為了麻痺傷痛的感覺,所以將全部精神都放在烹調上,銀仙樓的料理才突然出了名,對吧?」
 
阿星再點頭,眼中泛起淚光。
 
「當所有人都昏迷了後,會有人來殺掉所有剛才取笑過我的貴族,並且抓走全部花女運到我府上。」
 
盧承斌把迷暈藥舉在阿星眼前:「若你想與家人相聚的話,將中毒的花女搬到柴房,然後留在廚房等追捕軍趕到。你不用殺人,不過下毒藥亦等同參與謀殺,死罪逃不了。」
 
阿星知道了自己終於能一尋死路後,一手取走了眼前男人手中的白色粉末,盧承斌見此便揚起嘴角。
 
對阿星而言,沒有任何事比重見自己的妻女更重要了。
 
「死刑執行了後,我會安排數人把你安葬在你妻女的墳邊,」盧承斌走向門口,拉開了木門:「當作是酬勞。」
 
。。。
 
「但⋯⋯但我最後,還是殺了人⋯⋯」阿星顫着嗓音地說。
 
「因為那幫黑衣人沒能上樓幹掉任何人,而只有謀殺或叛國才能被判死刑,」望柳放輕了聲線:「所以你只能自己動手殺人了。」
 
「對不起,小玫,百乃,對不起⋯⋯對不起⋯⋯」阿星不斷地向已逝去的兩人道歉。
 
「幸好有夏弟弟在,否則,銀仙樓的花女此刻就不會還在大廳裏坐着了。」
 
「要去通報追捕軍嗎?告發盧承斌這兔崽子?」
 
「算了,能指證他的小混混都已經不在,況且就如同他跟阿星說的一樣,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那幫垃圾寧願自盡,也不指證盧承斌。若換作是我的話,我肯定第一個衝出來舉報他來減少刑期啊!他們的腦袋究竟裝了些甚麼?」
 
「摩座,有些事情是比死更可怕的。」望柳說了一句含蓄的話:「他們想必是不想因為得罪了一等貴族,而換來餘生的折磨吧?」
 
「但就這樣放過他?這個賤人害死了我們兩個花女!」
 
「追捕軍不會在沒有證據下抓盧承斌回去調查,我們也不好跟貴族弄壞關係,星廊街的收入主要來自他們。」望柳的語氣中也透露出不甘。
 
我望向蹲在一旁的宋琦菁,她緊握着拳頭,也不相信就此放過盧承斌。
 
「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事比星廊街的人更重要了。」望柳一片真心地表示:「我們上樓去吧。」
 
我們隨即身體一震,我便立馬牽着宋琦菁往樓梯飛奔過去,衝上二樓靜待一會後,才裝作從容地回到大廳中。
 
「咦?阿菁你和夏弟弟到哪裏去了呢?」望柳向我們微笑。
 
「冇,傾吓計啫。」我傻笑着回答,望向身旁的宋琦菁,但她只默默地走到一張空桌旁坐下,雙眼無神地盯着空無一物的圓桌。
 
我也不自討沒趣了,艾迪文也不知去了哪裏,明明剛才他也有來送葬。
 
不管了,來了星廊街只有兩天,卻經歷了這麼多麻煩事,現在我只想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睡上一個安穩的好覺。
 
我走上三樓,回到房間中。
 
「水丸,我唔喺到嗰陣乖唔乖啊?有冇周圍便便?」
 
水丸也不太想理睬我,伏在床上繼續睡覺。
 
「懶高竇咁,我又訓!」我雙膝一彎,躍了上床,令水丸像個排球一樣彈起,牠便生氣地用翅膀拍打着我的頭。
 
斜陽漸漸落下,室內轉眼也昏暗下來,四周寧靜無比,我卻無法入眠,一直回想着望柳跟阿星在地下室中的對話。
 
雖然親手殺害阿玫和百乃的阿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但一切的罪魁禍首仍逍遙法外,更毫無悔意地繼續過上風流快活的日子,而命人殺掉阿星妻女的貴族也很大機會不需要受到任何刑罰,或早已找來了代罪羔羊。
 
可憐的阿星只想了結自己的生命,卻被人利用為處理私怨的棋子。即使可以魂歸黃泉,但或許仍要與心愛的妻女分道揚鑣,一邊是自由的天國,另一邊則是贖罪的地獄。
 
難道窮人、凡人就要被貴族階級的人壓在最低層?大家都是人類,分成不同階級為的是甚麼?
 
「只有謀殺,或叛國才會被判上死刑⋯⋯」我面向着漆黑的天花板喃喃自語。
 
若將來凱千亮正式起兵反抗李氏,我不幸被那些追捕軍,或皇室近衛軍抓到的話,我就會死在異世界?
 
直至界限圓滿⋯⋯
 
心魔知道許多連我也不知道的秘密,到最後,我是不是真的會變成心魔那樣子?
 
變成一隻沒有血性的紅魔。
 
究竟我來到異界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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