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死者的胞弟和妻子之後,接下來就到死者的姪兒黎賜酒。
黎賜酒,三十五歲,現時在他父親的公司裡工作。臉容瘦削,精神萎靡,且有點醉意。現在才不過中午就滿身酒氣,雙手微微發抖,跟外傭描述一樣,明顯是個酒徒。
夏文大概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時間無多,他一開始便直接問道︰「你知不知道那夾萬的密碼?」
「※,我怎會知道?」黎賜酒說︰「我伯父連親弟弟也不說,又怎會告訴我這個沒出息的姪兒?」
就這一句話已足夠表明他們一家的兄弟叔姪關係有多差。
「你跟他關係很疏離嗎?會不會在平常交談時聽到他說過些甚麼話,或者會跟密碼有關?」
黎賜酒用力搖頭道︰「他一直覺得我沒有用,幾乎連高中也無法順利畢業,更別說上大學了。我對他研究的東西一點也聽不懂,其他話題又無法溝通,我平常跟朋友喝點酒、玩得晚一點回來就被他罵我花天酒地甚麼的,連我老爸也不會這樣罵我。試問以我在他眼中的地位,他怎可能會把夾萬密碼這種秘密告訴我這種小角色呢。」
夏文有點忍受不了他說話時呼出的酒氣,問道︰「你很愛喝酒是吧?」
「也不算啦,一般的酒每次只喝一兩枝,啤酒的話也不會超過兩打;每晚喝完通常都認得路回家,一星期不會『斷片』多過三次。」
如果這樣也不算愛喝酒,世上大概沒有酒鬼了。夏文甚至有點驚訝他這樣喝法怎麼仍能活著。




「我喜歡喝酒這事,想來應該是天意吧。」黎賜酒說道︰「我老爸告訴我,在我出生前一晚,他夢見祖先賜了幾酲酒給他,第二天我就出生了,聽說那天還是佛誕呢,說不定我是濟公還是花和尚托世甚麼的。就是因為那個夢,他便乾脆把我的名字叫做『賜酒』。我常跟人說,要是他夢見先人賜他喝尿,我就hihi了。哈哈哈哈!」
原來他早上也喝了不少,酒意未消,在酒精影響下,對著警方派來查問他的人也照說粗話,而且剛發生了命案仍表現得有點亢奮。
「說起來,上一代那些老傢伙起名字真夠亂來。」他意猶未盡,繼續說︰「我老爸夢見先人賜酒便叫我做『賜酒』,我伯父則是接連幾晚夢見一些圓形圖案,幾日後那小鬼就出生了,伯父便給他改名叫『圓寐』。那天還是愚人節呢,你說是不是給那小鬼開了一個大玩笑?哈哈哈。」
上一代人的確很喜歡將託夢之類的事作為名字的來歷。然而夏文這刻沒興趣研究這個文化問題。
「說起那小鬼,其實他也挺可憐的。」話題一轉,黎賜酒忽然說起黎圓寐的事︰「天生就是智障,剛出世便死了老母,雖然得到他老爸在數學上的遺傳,但也繼承了他那些惹人討厭的缺點。」
「甚麼缺點?」
「就是那些怪脾氣啦。」黎賜酒說︰「當我來到伯父房間,看見他的死相時也會感到很渾身不自在,那小鬼卻不知何時已跑到房裡,跪在屍體旁欣賞似的看著他,你說恐不恐怖?倒是他一看見我們幾個活人出現卻好像見鬼一般,還瘋得躲進夾萬裡面反鎖自己……嘿,跟他老爸一樣,說話和行為都他媽的古怪。搞不好是這小鬼年少出英雄,幹掉了自己老爸呢。」
「看來你們一家的關係真的很惡劣。」夏文忍不住說,「為甚麼你們還住在一起呢?」
黎賜酒長長呼了一口氣,夏文連忙屏住呼吸,才沒有吸入他滿腔酒氣。
「聽我老爸說,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吩咐他們兩兄弟無論如何都不可分家,所以無論鬧得怎樣,一家人都要住在這個家傳大宅。可是這麼勉強同住,反而吵架多了,越住越不安寧。到了今天早餐時,又不知是因誰用了誰的杯子還是喝甚麼飲料甚麼之類的小事,竟吵到分家產的大事來。那時候我還未酒醒,老爸好像又走開了,也不太記得之後怎麼收場了。」




夏文大概知道黎輔平和黎正平兄弟鬩牆的程度,但心裡卻有個疑問︰「那你呢?令尊因為父命難違不能搬走,但你總可以吧?」
一直口若懸河的黎賜酒忽然無語,看著牆上的家庭照,深深的歎道︰「難得跟你那麼投契,我坦白告訴你吧。」
夏文有點受龐若驚,因為他跟黎賜酒對話才不過幾分鐘,而且主要只是聽對方說而已,全完跟「投契」沾不上邊。不過黎賜酒主動說的話可能隱含一些線索,夏文決定先聽聽再說。
「其實我以前也沒喝得那麼厲害,但自從小鳴——就是我的後媽嫁進來之後,隨了喝酒我甚麼都不想做了。」
「哦?」夏文看黎賜酒的年紀跟劉芳鳴相若,猜測道︰「難道你跟她……」
「唉。我們本來是中學同學,那些年她是我們一班男生公認的女神呀。後來我高中畢業後便出來打工,她卻升上了大學,還到外地修讀數學科,我們一直沒再見面。直至兩三年前跟她在同學會相遇,她知道我伯父就是有名的數學教授黎輔平,便叫我帶她見面。起初我還以為可以藉此接近她,沒想到實際上是她借我去接近那老頭。原來她一直很仰慕這個甚麼狗屁學者,最後更嫁了給他,變成我的後媽。我操他的XXXXX,你說這種打擊誰受得了?看見女神要嫁人,還要是老夫少妻,還要是自己的伯父,還要是我作媒介紹……一想到這些,XXXX我真的恨不得把那個XXXX死老頭一刀一刀給斬……」
他越說越激動,忽然醒覺自己說得過了頭,夏文以看著殺人犯的目光盯著他,他才收斂下來,打圓場說︰「大……大概就是這樣啦。你別誤會,我只是說說而已,我沒有真的殺了他。而且這段日子我也想通了,即使不能在一起,每天能見見她也不錯,也許有一天那老頭會不知怎麼突然死掉,到時我便會有機會……」
夏文那看著殺人犯的目光更加強烈,黎賜酒忙道︰「不不不,我真的沒有殺他,我說的是自然死,或是瘁死或是被別人殺……唉※,算啦算啦,我酒醉未醒亂說話,你就當沒聽見吧。」
黎賜酒之後又講了一大堆話,但內容都跟案件和密碼無關。夏文認為裡面不會有甚麼線索,於是截住他說︰「黎先生,時間無多,閒話說到這裡吧。請你再嘗試好好想想,會不會有任何關於那個密碼的線索?哪怕只是一點點,例如黎輔平在談到這個夾萬時說過甚麼,又或是任何你覺得可以跟密碼有聯係的事物或人物?」
「哎呀,我哪知道呀?況且突然要我去想也想不起來啦……」




黎賜酒按著頭,似乎是為了舒緩因酒醉而起的頭痛。
「唔……好像有一次……啊,對了對了,我記得了。」他拍拍自己的兩邊太陽穴說︰「我記得有一次經過他房間時,我聽見他對著那小鬼說甚麼『這箱子裡面的東西是留給你的,我就用你來設定這個密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