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天時妳就係要我同妳嚟呢度?」在這條鋪滿石板,可以稱之為石板街的街角,是阿杰中學期間經常練歌練結他的地方。

「你唔記得呢度啦?」小郎穿著清涼的背心熱褲裝束,而且揹著阿杰的結他。

「記得…」阿杰一邊抹著流之不盡的汗,一邊凝視著那片地下,想起中學舊事。

在Vincent跟Shirley沉迷二人捉鬼遊戲之前,阿杰之所以在放學時份拋下Vincent獨自離去,就是因為他找到這個適合的地方讓自己能夠專心練歌,他覺得這裡環境帶點幽靜又不失人氣,舒適之餘又能為自己帶來靈感,所以幾乎每天都在這裡練習。

「但係…我好似無講過俾人知架喎…妳…」阿杰踱步細想當年,又發覺小郎根本不應該知道這個地方。



「咩呀…我又點會唔捧你場呢?你帶過我嚟自己唔記得咗姐。」事實上阿杰的確沒有提及過,更加沒有帶過任何人來這裡,畢竟他覺得這裡可以算是自己的私人空間,才不會這麼容易讓人知道。那麼小郎又是如何知道的?其實也不難,只要跟蹤就可以。

「係咩…算啦,都過咗去,咁但係嚟呢度做乜嘢?如果妳係諗緊嗰樣嘢…妳可以慳返。」經歷過阿妹Yuki的算計,阿杰這趟先發制人,不容對方有任何讓自己拿起結他的機會。

「咁…嚟行下都得卦。」小郎的咀漲得像一只河豚,鄙視著阿杰:「你有無咁睇唔開,有無咁放唔低呀?!」

「妳唔好理我啦…」數起來,原來阿杰「被」分手的日子已有三個月,自從分手一天起,對方完全銷聲匿跡,不知妳過得怎樣?妳最近還好嗎?尚愛看少女漫畫嗎?最近,近乎沒露面,妳有新對象嗎?

說到底,阿杰還未肯提起心肝拿起結他,不多不少也跟還沒有完全放下對方有關。



二人行著行著,看到路邊有一位四十來歲的叔叔對著一個兩隻手掌般大的木製盒子摸不著頭腦,似是要打開它,但又沒有辦法。他們在好奇心軀使下,走向那位叔叔。

「叔叔,個盒做咩事呀?做咩拎住佢係咁搖嘅?」先開口的是小郎。

「哎呀…都唔知做乜鬼,你哋睇吓,個盒鬼死咁難開。」他口裡叼著一支煙,蹲在地上,時而敲打,時而搖晃,還是不得要領。

「可唔可以俾我睇吓?」阿杰隨而加一把咀,想加入研究這個木盒。

「好呀,幫我開到佢叔叔請你飲可樂呀。」這位大叔笑時不忘露出一棚煙屎牙。



「睇過…咦?有個鎖匙窿喎,大叔,你條鎖匙呢?」阿杰仔細檢查這個木盒,發現了一個鐵製的菱形,中間有一個洞,應該是用來開鎖的。

「鎖匙?唔係下話,有啲咁嘅樹?會唔會係呢碌?」大叔從煙盒拿出一支粗幼跟牙籤相若的鐵條,形狀不像是一條鑰匙。

「咩都試吓啦…不過個窿好似有啲生鏽,未必有效。」阿杰小心翼翼地將鐵條插進木盒的洞。

「喂…」小郎沒有來得及叫住阿杰,木盒跟鐵條的交接位已經發出「啪」的一聲,不是木盒打開的聲音,也不是解鎖的聲音,而是…鐵條斷掉,一少部份留在木盒的洞,被鐵條填滿的洞再不能插入其他東西,那部份的鐵條也不能順利被拿出。

「哎呀!乜搞啲咁嘅嘢呀…」大叔失望地大呼一聲。

「大劑,阿叔,幾多錢我賠返俾你。」阿杰衝動地說要賠錢。

「傻仔,幾多錢都賠唔到架喇。呢個盒…係我死鬼老婆留俾我嘅,唉,又會無啦啦生Cancer,無啦啦咁就去咗,我哋果陣仲啱啱生咗個仔,仲以為可以有個美滿嘅家庭生活,點知!個盒我一直留到而家,都唔知入面裝住啲乜,而家無機會知添,你話幾戇居。唉,可樂就無喇,整唔整支煙仔?」幸好這位大叔沒有惡意,還對已故妻子念念不忙。

「哎…多謝先,我唔食煙架。相信佢在天之靈唔會怪你嘅。」阿杰以胡扯一番回應。此情此境,讓他又再想起前度。難度是寂寞太耐,生鏽的鎖不能開?鑰匙也折斷了,留在舊患所在。懷內放滿對妳的愛,難怪跟誰也…再沒法戀愛?戀…戀愛?從阿杰眼前閃過的是一臉緊張的小郎,她一直沒有作聲,直到這一刻,她把阿杰拉走,而且一直跑,直到看不到那位大叔為止。



「低能仔!亂咁掂人啲嘢仲要整爛埋!一陣佢原來係果啲國寶黨咁你點算呀!」小郎激動得面紅耳赤。

「嗄…嗄…做乜妳一返嚟就係咁要我跑步架…妳睇我哋而家咪無穿無爛囉。」阿杰雙手以膝頭作支撐,大呼大吸。

「嘩…幾步路你就喘晒氣,你仲要唱歌俾我聽架。」小郎一邊揶揄阿杰,一邊又是舊事重提。

「妳又嚟…我真係唔得哩…」阿杰雙眼露出失落之情,外加一副垂頭喪氣樣子。

「係呢個樣喇,你知唔知,你憂鬱個樣唱歌係最迷人,你失落果陣彈結他係最銷魂架?你知唔知我支持你咁多年係為啲乜呀?點解你尋晚又拎得起呀?」小郎連珠炮發,迫令阿杰面對。

「正正係尋晚,唔止尋晚,之前阿妹捉我出去遊行果陣表演。我先發覺,雖然別人俾我好多掌聲…但總係差咁啲嘢,無咗種享受嘅感覺。」難道沒練習太耐,感覺都追不回來?

「我唔理呀!而家就係要幫你搵返呢種感覺,搵返我嘅偶像,搵返我嘅男神!」事實上,當年阿杰在中學的受歡迎程度也不低,如果性格能夠更加陽光爽朗,更加平易近人,大有條件成為眾人的男神。只是由於他喜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容易接近的氣牆,他才有喘息的空間。要不然他可能受不了數以百計的小郎。



「妳有無誇張啲呀…」小郎的讚譽令阿杰無所適從。

「唔通你一路以嚟都無發覺,你練習果陣無論係你喺小息嘅時候,定係lunch嘅時候,放學嘅時候,甚至係走堂嘅時候,我都有捧你場嘅咩?」猶記得阿杰中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其實經歷過成為風頭躉的時期,無論是從課室出入,乃至在餐廳用膳,都有一大班人跟出跟入。直至二年級開始,才因為小郎的出現,把其他人都嚇走。然而他卻遲鈍得不瞭解這個轉變的成因。

「係咩…」當年,他確實是將自己的全副精力放在結他上,根本沒去理會周遭的外人對自己的讚賞或批評,更沒有視小郎為「死忠」,只當對方是好朋友。

「喂!你兩個!!」遠方突然傳來那位木盒大叔的叫聲,嚇得二人拔腿就跑。

「唔好……唔好走呀!個盒……個盒開咗呀!」木盒大叔的左手遞起木盒,又揮著右手。

聽到這個喜訊,二人又回頭走向木盒大叔,心裡同時在想:「好彩唔係國寶黨……」

「快啲睇吓入面擺咗啲乜啦!」二人同聲大叫。

盒內存放的是十數張過了膠的Memo紙,似乎是一封信。



「老公:

我想…以你的聰明才智,要打開這個盒應該需要一段頗長的時間,所以特地把這封信拿去過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與世長辭好一段時間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寫這封信給你嗎?我知道,在我過世後,你一定會守候著我,五年,十年,二十年,直到永遠……

我不批准呀!即使你心裡仍然擺放我在一個位置,也要盡力把我放下,騰出一些空間給予未來你將要遇到的知己,未來代替我去照顧小寶的媽媽,未來與你同偕共老的幸運兒……

所以,由你看過這一封信開始,你便要接受這個命令,快去交朋結友!尋找新歡!還有,介紹她給我認識!

……………



…………

………

……



愛妻❤」

在這些Memo紙中,有好幾張都有水漬,有一兩張的水更把字化開了。顯然這是一邊寫一邊流淚的跡象。一邊讀著這些信件,木盒大叔逐漸感動得哭不成聲。在旁的阿杰保持沉默,遞上紙巾,拍一拍大叔的背脊,以示安慰,同時間,也不忘安慰旁邊也變成淚人的小郎。

「佢好偉大呀…」小郎一邊抹走眼淚,一邊輕聲道。

哭了幾分鐘,木盒大叔便鎮靜下來:「五年咯,佢真係了解我,我真係無打算再去識第二個,而家阿仔都識行識走嚕。」

「咁你有無諗住聽佢話…去揾下一個?」這刻阿杰對「放下」這個話題異常敏感。

「話咁易咩?隨緣囉,無都無辦法架。」木盒大叔又叼著一支香煙。

「大叔,祝你好運,希望你快啲揾到第二春!」接著伸出右手,作出給木盒大叔一個五的動作。

木盒大叔當然知情識趣,並打趣道:「細路,好好珍惜你女朋友呀,快啲氹返佢開心啦。」

情況變得相當有趣,明明小郎是因為那封信而哭,阿杰卻要收拾殘局。

「佢唔係…」阿杰正要否認的時候,卻又被木盒大叔截住。

「我而家就去買可樂過你兩個,你趁而家快啲搞掂佢。」明明已經是四十來歲,卻活蹦活跳地走。

「嘻…」小郎拭走淚水,傻笑起來。

「又喊又笑咁鬼難捉摸嘅妳……」正煩惱怎樣氹小郎的時候,看到她笑起來,阿杰又鬆了一口氣。

「咩呀,你仲要氹我架,聽唔聽到呀,人地叫你氹我呀。」聽到自己是「女朋友」,小郎登時嬌媚起來。

「嗱…妳唔好諗得太多,我諗係男人喺咁嘅情況都會做啲嘢。唔……拎嚟啦。」阿杰的態度則是保持距離,不想有任何誤會,又長嘆一聲,語意不明地叫小郎給他什麼東西。

「拎咩呀?唔通你想拎我嘅……唔得呀邊有得咁喉擒架。」這個人已經想入非非到登陸太陽的地步。

「痴線!妳背脊果樣嘢呀。」害怕小郎繼續胡思亂想,還加一隻手指指著結他。

「嘩嘩嘩!做咩突然間咁好死!」生怕阿杰又改變主意,小郎瞬雷不及掩耳間把結他遞到阿杰手上。

「我都唔知點解,或者係頭先個大叔嘅事,令我諗通咗啲嘢。」姑不論是什麼原因,阿杰總算正正式式自願地,有動力地再度拿起結他。掃了幾下Chord,試了幾下音後,正要準備唱的一刻。突然刮起風來,數張紙從遠處飛撲到阿杰的面上。

阿杰抓住那些紙,赫然發現,紙上畫了一些漫畫,風景跟現正身處的地方一樣,畫功極之優美。
他的眼球被那些畫完全吸引了,頃刻,他多麼希望紙的主人快來認領這些漫畫,好讓自己可以認識對方,卻發覺周遭的路人,根本沒有一個在意被吹起的紙張。

(Episode 25 - 扯線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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