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業生前的好友錢有才祖上幾代人都做過官。他父親雖然也有舉人的功名,但是由於自幼體弱多病,從小就不大理事。祖輩去世後,家道逐漸中落,錢家主要靠變賣龐大的祖產來維持全家富裕的生活。他父親知道不能讓兒子象自己一樣沒出息,所以,從小對錢有才管教極嚴。後來按錢有才自己的意願,讓他進了國立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後任職楊江市政府建設局。
       銭有才父親去世時,祖上留下的田地已經變賣殆盡,只剩下幾處房產。不過,幾代為官積攢下的大批擺設和古董卻分毫未動。為了搞清那些古董的價值,錢有才結識了趙知業。在以後的二,三十年中,從請教,拜師到跟趙知業成為至交,錢有才自己也變成了半個古董專家。隨著知識的增長,錢有才對收集古董也越來越著迷。他對有價值的古董是只進不出,他大部分的金錢都花在古董上。

 
       解放軍進城的前兩天,錢有才帶了酒菜來找趙知業。這時,博物館已經是空蕩蕩的了。國家和個人的前途正處在重大轉折的關頭,既有期待又前途未蔔。在心緒不寧而又寂寞難耐的等待中,時間過得真慢!只有和知己對酌時間才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錢有才和趙知業從中午喝到傍晚,開始時只是交換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酒酣耳熱時,難免慷慨激昂,大發宏論;再幾杯下肚後便長噓短歎,互訴衷腸。大家都是要借酒澆愁,一醉方休。一個下午喝下來,兩人早已過量。兩瓶二鍋頭快喝光時,兩人已經話都說不清楚了,只是嘟嘟噥噥,各說各話,最後兩人都醉倒在床上。

       終於,錢有才被尿憋醒了。他爬起來坐在床邊上,覺得全身都很不舒服。他使勁搖晃陣陣發痛的頭,很久才搞清楚自己是在博物館趙知業的房間裏。屋裏和窗外都是黑漆漆的。他摸索著走出門外,抬頭看看天上已是滿天星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就著微弱的星光,銭有才頭重腳輕地摸到側院盡頭的廁所。就在他扶著牆壁對著小便池往外掏小傢伙的時候,從後花園裏傳來了一聲輕輕的鐵器和石頭的碰撞聲。接著,就聽見有人小聲說:

       “行了,把石板上的新土清理乾淨。”
       聲音雖輕,在寂夜中卻傳得很遠,聽得很清。錢有才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他儘量無聲無息的把小便排出,可是肚子卻突然翻江倒海地痛起來。錢有才輕手輕腳地摸到大便坑,扒下褲子扶著牆蹲下,他想忍住慢慢把大便無聲排出。
       後花園又傳來了人聲:




       “記清楚了,埋在西邊圍牆下從牆角數起第三塊石板下。”
       另一個聲音回答:
       “放心…”
       就在這時,錢有才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聲,一泡稀屎像爆發的火山,不受控制地噴發而出…,就象爆炸了一顆原子彈,炸死了所有的生物,周圍突然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說來也怪,錢有才頭和肚子也都突然不痛了。他好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本能地躲在廁所裏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才提起褲子躡手躡腳地直接逃出了博物館,連屁股也忘了擦!
       為這偶然得知的秘密,錢有才足足興奮了一個星期。博物館裏值錢的館藏早已打包運走,負責管理珍貴館藏的人員也都去了臺灣;他猜想,應該是那些不願去臺灣的人偷了博物館的東西,在時局激烈動盪的環境下,暫時保存在地下。錢有才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絞盡腦汁想搞清楚,到底是誰在博物館的後花園裏埋東西?埋的是什麼東西?
       是誰?他一點線索也沒有;是什麼東西?卻給了他充分發揮想像的空間:金器?銀器?銅器?瓷器?還是玉雕?字畫?古董?珍玩?想像不會有結果,卻使他興奮。他確信無疑的一點是:埋在地下的東西一定價值不菲。
       改朝換代的動盪不安很快就平靜下來。錢有才無意中得知別人的秘密帶來的興奮也逐漸平復。他幾次打電話都聯絡不上趙知業,直至半年以後,惲勤根據趙知業的通訊錄找到他時,他才知道趙知業半年前就死了。
       銭有才把自己知道關於趙知業的情況都告訴了惲勤,卻把秘密留在了自己心中。此後,他一直關注著博物館的後花園。多年來,他沒有發現任何人在那裏有動作,而他自己也沒有機會去挖出埋在那裏的寳藏。

 
       1965年中,機會終於來了:多年前博物館增建員工宿舍的申請,終於得到楊江市政府的批准,工程交由市建工局負責。錢有才這時已是建工局的總工程師,他一看圖紙,地點正是博物館後花園的西北角。




       “天助我也!”錢有才興奮得忍不住仰天長嘯。
       從收到圖紙到正式動工前的幾個月準備期間,錢有才每天都仔細地考慮利用這個機會挖出寶藏的行動步驟。他想要獨佔寶藏就必須獨自挖掘,如果有其他人參與,任何掘出物都只能上交國家。他還必須利用工程開挖地基之便來完成絕大部分前期挖掘工作,自己只在最後花很少的力氣挖出埋藏物,並搬運到工地辦公室,藏在他專用的儲物櫃中。
       銭有才一遍遍地思考每一個步驟的細節,確信自己能獨力完成整個過程。等到工程開始時,他對行動的每一步驟都已熟記在胸,並確信行動將會萬無一失。

       工程開始時,拆除圍牆,撬走原來鋪在地面的石板,錢有才都親自在現場指揮。親眼看見經過十幾年的風風雨雨,埋藏寳藏的石板下已與周圍地面全無異樣後,他才放心,不再事必躬親。工程開工半個月後,一米寬,一人深的地基溝已按計畫完成。
       工地每晚都由一個固定的保安員看守。行動的那天晚上,錢有才聲稱自己晚上要在工地辦公室研究圖紙,讓保安員回家休息。錢有才是工程的最高負責人,保安員當然求之不得。
       儘管事前已經考慮過上百遍,真的付諸行動時,錢有才還是感到忐忑不安。按計畫錢有才要在辦公室裏等到下半夜再開始行動,他想用看書來打發這幾個鐘頭。可是,他勉強自己看了兩頁書,出去小便回來,接著再看,卻對剛才看過的書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覺得自己坐不住,於是就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半個鐘頭,一看鐘,其實只過了五分鐘。
       幸好不久天邊開始閃電,來得非常及時的雷雨讓錢有才放心地提前行動,雷雨會大大減低被人碰見的可能性。
錢有才穿上雨衣,提著防風燈和鐵鍬冒雨來到工地一角的埋物處。他只往下挖了十幾鍬就碰上了硬物,這令他心跳加速。儘管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中,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錢有才還是花了差不多一個鐘頭才將埋藏物挖出來。
       這是一個大約一尺見方,一尺半長的鋁箱。兩邊鐵制的提耳已經鏽斷。這使錢有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從坑中拖上來。他就著雨勢用手將箱子表面的污泥稍作清理,發現箱蓋和箱體之間用瀝青封著。他將現場草草平整完畢後,捧著箱子匆匆回到辦公室。放下箱子後,他一下子癱坐在靠椅上,再也不想動一動。

       錢有才事先什麼都考慮到了,就是沒考慮到自己多年養尊處優,這樣的體力勞動對他已是大大超出自己體力的極限。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混身上下都是泥漿,雨衣內的衣褲從裏到外都濕透了,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
 




       1959年,惲勤被提拔到楊江市公安局長的崗位。到1964年,他已經是駕輕就熟。雖然貴為局長,而且已經年過四十,他依然保持每天練功的習慣。最讓惲勤自豪,也最讓人佩服的是:說到擒拿和格鬥,在楊江市公安局,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刑偵大隊進行擒拿和格鬥訓練時,經常請他去指導。每逢這種場合,只要有時間他一定去!他很享受親自下場和年輕人“動真格的”那種快樂,一個接一個地在數招之內制服對手,沒有任何別的享受可以帶給他相同的滿足感。

       每天上班,惲勤總是提前半小時到辦公室,先泡一杯好茶,然後一邊品茶一邊翻看剛從收發室拿來的郵件、報紙和公安局的《內部簡訊》。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這一天,惲勤剛拿起《內部簡訊》就被一篇簡訊的標題引起了注意。簡訊的標題是:
       “博物館建築工地 工程師離奇死亡
       惲勤看完簡訊立刻拿起電話:
       “喂,吳窮嗎?”
       “是我。”
       “你馬上將昨天博物館案件的所有材料帶上,到我的辦公室來。”
       放下電話後,惲勤陷入了沉思…。直到思緒被敲門聲打斷,他才轉過頭去看著房門,叫了一聲:
       “請進!”
       房門開了,進來的人左手拿著一個卷宗袋,快步走到惲勤的辦公桌前雙腳一併,右手舉至額前敬禮,同時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大聲報告:
       “刑偵隊長吳窮向局長報到!”
       “請坐。”惲勤指指桌前的椅子。
       吳窮走到桌前,將卷宗袋放在惲勤面前,然後坐在椅子上。惲勤打開卷宗袋,將裏面的材料抽出來放在桌上,慢慢翻閱。
       刑偵隊長吳窮,36歲,短粗身材,皮膚略黑,雖然留短髮,頭的比例還是顯得比常人大,大頭上長著大眼、大嘴、闊鼻、寬臉。他對人經常都是一副笑臉,可是他一笑,眼角密密的魚尾紋和額頭上明顯的抬頭紋往往讓人猜錯他的年齡。由於多年工作經常風裏來雨裏去,他的外貌比實際年齡顯老,看起來年紀跟惲勤差不多。




       吳窮是在解放戰爭中參加解放軍的,由於他天生一身蠻力,在家鄉也練過幾年拳腳,惲勤就將他收留在自己的偵察排裏。有一次,他和惲勤深入敵軍陣地去捉舌頭,回來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敵人的炮兵陣地。他們將哨兵幹掉後,吳窮讓惲勤帶著舌頭先走,自己一個人將敵人的十幾門榴彈炮掀翻。
       第二天,部隊進攻時,減少了很大的傷亡,他還因此立了二等功。解放楊江時,他跟惲勤一起留在了楊江。解放後的十多年,他一直跟著惲勤在刑偵大隊。惲勤升任公安局長後,就將他提拔為刑偵隊長。

       吳窮靜靜地坐在惲勤桌前,待惲勤看完卷宗裏的材料,向他發問時,才向惲勤彙報案件的詳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