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窮在去博物館調孫石頭的檔案時,還向館長魏崇文、黨支部書記呂國強和人事科長郝戰鬥瞭解過孫石頭十多年來的表現。魏崇文是1950年從北京故宮博物院調來的專家;呂國強和郝戰鬥都是楊江解放時留下的軍管部隊成員,呂國強當時是班長,郝戰鬥是戰士;都是博物館的老人。在他們的口中,眾口一詞:孫石頭可以算是博物館的傳奇人物!
       在博物館,孫石頭被稱為孫師傅而不是孫科長,這是因為他在館內館外有眾多的徒弟。孫石頭每天清晨都會在博物館的後花園練功。剛開始,由於他都是早上五點左右起床,練到大約六點半,當時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不多,而且大多數人這時尚未起床,所以沒人知道他每天清晨都在後花園練功。後來,博物館的員工越來越多,加上家屬已經有五、六十人。偶然有人早起,碰到孫石頭在練拳,其他人才慢慢地知道孫石頭會武術。
       一個偶然的機會使孫石頭的名聲大噪。有一次,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珍貴文物在楊江博物館展覽。一個飛賊自恃練過輕功,並且自信武功高強,竟敢在博物館閉館後藏在後花園的樹叢中,想等到夜深人靜時再下手偷竊故宮的珍貴文物,不料還沒入夜就被一個上廁所的員工發現。
       當時,孫石頭是博物館的保衛幹事,那個員工就報告了他。當那個員工帶著孫石頭去到後花園時,飛賊見勢不妙,拔腿就逃。孫石頭在後面追趕,把飛賊逼到牆角。誰知飛賊借著向前的速度,兩腳在牆角兩邊左右各蹬一步,雙手向上一伸,攀住了一丈多高的牆頭;接著,一個引體向上,雙掌順勢向下一壓翻上了牆頭。
       可是沒等飛賊翻出牆外,孫石頭幾個箭步向前,也像飛賊一樣竄了上去。就在飛賊雙手撐著牆頭,一條腿已經跨到牆外的當口,孫石頭一手抓住飛賊的褲腰,硬生生地把飛賊拽了下來,還帶下來兩片牆頭的琉璃瓦。好個飛賊,只見他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鬥,落地時竟然沒有摔倒,反倒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

       那個飛賊自出道以來還未碰到過這樣的事:自己已經騎在牆頭上,還被人從上面硬拽下來。他知道自己這次遇到對手了!可是當他站穩後回頭一看,對手只是一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瘦小子,他的自信心又恢復了:
       “大哥,今天兄弟栽在您手下,請您高抬貴手,放兄弟一馬!”
       話雖然是江湖上服軟的套話,口氣中卻沒有一點求饒的意思。
       “放了你?”孫石頭不緊不慢,用商量的語氣說:“先跟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行嗎?”
       “跟你回去?!你他媽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以為老子真怕你!”飛賊一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我看這話用在你自己身上更合適!”孫石頭也不示弱。
       眼見孫石頭軟硬不吃,飛賊橫下一條心要對他下狠手。飛賊知道,這樣一鬧騰,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趕來,那時想走就難了,所以自己只能速戰速決。
       只見飛賊左腳快速向前一步,順勢一個右旋風腿用右腳的內側掃向孫石頭的頭部。孫石頭向下一蹲,避過飛賊的右腳。右腳掃空後,飛賊的身體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從面向孫石頭變成背向孫石頭。可是飛賊沒等右腳落地便騰空而起用左腳腳後跟再次掃向孫石頭的左太陽穴。這次飛賊的左腳掃得很低,孫石頭已經不能再用下蹲來避開飛賊的攻擊。
       這是飛賊慣用的旋風連環腿!這個飛賊身高、力大、腿長,以往他在與人對陣時旋風連環腿曾多次得手,所以這次他一上來就用這一招,希望一招制敵,儘快脫身。

       可是出乎飛賊的意料之外,孫石頭在他的左腳離地不到一尺時已經用左手“粘”住了他的左小腿肚。運用腿法制敵,一定要在腳離地後用身體帶動腿使腳突然加速,再用高速運動的腳撞擊敵人,使敵人受傷。腳剛離地時,速度並不快。
       孫石頭左手一邊用力阻慢賊腿的來勢,一邊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將原來掃向自己頭部的賊腿向上抬。賊腿的力量向著孫石頭的頭部,從橫向對賊腿施力,只要很小的力就能改變賊腿的方向,這就是所謂的“四兩撥千斤”。這樣,賊腿最多只能從孫石頭的頭頂上掃過,而不會掃中孫石頭的頭。其實,賊腿還沒踢到孫石頭的頭部,來勢已經被消盡。

       飛賊在發動旋風腿時上體後仰,面向自己的前上方,這使右腳可以向前伸得更遠;身體旋轉一百八十度後,用左腳再掃孫石頭頭部時,身體已經從後仰變成前傾,背對孫石頭,面向原來的後下方;這時飛賊的右腳必須落在身體重心下麵,才能使身體保持平衡,不會摔倒。可是他的左腿已經被孫石頭控制住,不能自主操控身體,右腳無法落到身體重心下麵。
       其實,不用孫石頭推他,落地時飛賊已經不可能保持平衡,站穩在地上。這時孫石頭加一把力將飛賊的左腿向前下方一送,飛賊立刻面朝下加速摔向地面。說時遲那時快,飛賊的身體還沒落地,孫石頭已經向前躍出。飛賊的身體剛落地,孫石頭的雙腳已經分跨在飛賊身體的兩邊,屁股重重地騎坐在他的後腰上!

       從飛賊開始奔逃到被制服,一切都發生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發現飛賊的員工跟在他們後面,一面追,一面大聲呼叫:
       “抓賊呀!抓賊呀!”




       他從不遠處看見孫石頭竄上牆頭將飛賊拽下;又看見孫石頭將飛賊打倒。孫石頭騎在飛賊後腰上時,他和孫石頭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幾米。他原來還想上前幫孫石頭將飛賊擒住,可是,孫石頭只用了幾秒鐘已經將飛賊的雙手反擰到背上,動作快到他根本看不清。
       原來,飛賊在向前倒下時,本能地伸出雙手撐住地面進行緩衝,以減慢身體摔向地面的速度,同時避免臉部撞上地面;而孫石頭在向前躍出的同時,右手已經伸向飛賊的後腦;等到屁股突然坐上飛賊後腰時,右手幾乎同時將飛賊的頭用力向下按,這相差零點幾秒的兩股力量都是飛賊全無防備的。
       飛賊雙手的支撐力完全抵擋不住孫石頭全身壓向他腰部的衝擊力,飛賊先是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感到腰椎好像被坐斷了;緊接著臉部又猛撞地面,鼻子被撞扁,鼻骨碎裂,劇烈的酸痛感使他幾乎失去知覺;頭被用力按在地上,臉部緊貼地面,口鼻都埋在草叢中,無法呼吸。這時飛賊為了使臉部離開地面,本能地拼命向後抬頭;孫石頭突然將右手一松,早已經準備好的左手乘機在飛賊的頭抬離地面時,插入他的頸前,用左肘將他的喉部鎖住,鎖喉的動作將飛賊的上體抬高;孫石頭右手從飛賊身體和地面間的空隙伸到飛賊胸前將飛賊支撐著身體的右手掏至背後;然後換右手鎖喉,左手將飛賊左手掏至背後,再將鎖喉的右手收回,將飛賊的雙手反擰在身後。

       飛賊經這全無防備的一坐,一撞,一鎖,已經幾近休克。加上原來支撐身體的雙手被反擰在背後,身體失去支撐,只能將頭轉向一側,臉部貼地,任由孫石頭擺佈,哪里還有還手之力。
       飛賊被送到公安機關,經審訊,發現此賊果然不是泛泛之輩。他曾在多個城市利用自己高來高去的功夫犯下幾起普通竊賊無法完成的偷竊大案,從來沒有失手過。擒獲這樣一個飛賊,居功甚偉,孫石頭因此獲得公安機關的表彰。再加上最先發現飛賊的員工作為唯一在場的目擊者大勢渲染,一傳十,十傳百,在楊江,孫石頭一時幾乎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從此之後,最初是博物館員工的子弟和博物館的年輕員工,再到較年長的員工,然後是社會上的武術愛好者、退休人員…,大家爭相拜孫石頭為師。孫石頭盛名之下,不便拒絕。反正自己每天也要練,於是在自己單獨練功完畢後增加半小時,從早上六點半以後到博物館附近的公園裏去指導別人。他的所謂指導,對一般人也就是帶領他們打打簡化太極拳,然後糾正糾正動作。而絕大多數慕名而來的追隨者也滿足於成為孫石頭的徒弟這一虛名。孫石頭只對那些真正有一定水準的徒弟,才會不時親自跟他們推推手,指點一下。因此孫師傅的稱呼不脛而走。
 
       本來惲勤和吳窮都應該知道這件轟動一時的飛賊案,可是事件發生時,他們兩人正好都不在楊江。惲勤當時還是刑偵隊長,上級正準備提拔他做公安局長。就在飛賊案發生前兩個月,惲勤被指派到北京中央黨校去學習一年。吳窮那段時間正在偵查一件販毒大案,追蹤到雲南,在雲南呆了幾個月,直到破案後才回來。他們回來時,熱極一時的飛賊事件早已冷了下來。
       這次惲勤聽了吳窮彙報從博物館領導那裏瞭解到的情況,又在孫石頭的檔案材料中看到他受表彰的檔,再將飛賊案的卷宗調來細看。看完之後,惲勤是半信半疑。為什麼?因為惲勤自己的武功不低,從參軍至今還沒有真正被人打敗過。與龍健立交手那次,也是自己有心相讓,否則,最多龍健立只能跟他打個平手。從自己的成長經歷他知道,想要在武學上有所成就,名師、天賦和恒心三者缺一不可。從孫石頭的檔案材料中他看不出孫石頭同時具有這三者的可能。
       惲勤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內心深處根本不相信孫石頭的武功可以跟自己相提並論。而且,當時在場親眼看見孫石頭制服飛賊的只有一個人,他說什麼旁人只能信什麼,難免會添油加醋,言過其實。




       惲勤和吳窮到現在才知道孫石頭力擒飛賊的故事,反而給了他們不留痕跡地正面調查孫石頭的機會。此後,吳窮多次到博物館,在別的員工面前有意無意地提到飛賊案,這時,不用吳窮再問,他們自己就會滔滔不絕的爭相將孫石頭的傳奇故事告訴吳窮。這樣一來,不用吳窮主動提起,話題自然轉到孫石頭身上。就這樣,吳窮用完全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瞭解到很多孫石頭過去的情況。
       一個星期天,惲勤故意帶孩子到博物館參觀,順便找孫石頭聊聊。參觀完博物館,找到孫石頭,一見面,惲勤就用飛賊案來打開話題:
       “孫科長,最近才聽說你力擒飛賊的故事。認識你那麼久了,現在才知道你有一身好功夫,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快別這麼說,什麼力擒!是那個飛賊自己跌下來的,我只是在下面拉了他一把。從那麼高的牆上摔下來,還不摔個半死?那裏有什麼力擒這回事。”孫石頭故作輕鬆地否認。
       “你不用謙虛,全博物館的人,誰不知道你孫師傅好功夫!你什麼時候學的這身好功夫,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惲勤順勢轉入正題。
       “小時候在重慶,有個鄰居以前是開鏢局的。後來有槍了,鏢局沒生意。他就把鏢局改成武館。我的這點三腳貓功夫就是小時候跟開武館的鄰居學的。”孫石頭想也不用想,幾句話就把事情解釋清楚,看來是早有準備。
       “什麼時候到我們刑偵大隊來指導指導?”惲勤試探性地邀請孫石頭。
       “我哪有資格到你們刑偵大隊去指導,別笑話我了!誰不知道你惲局長是個武學大家!”孫石頭雖然是推託之辭,惲勤倒是挺受用的。
       “別,別,別,有功夫一定要來,一定要來!就這樣說定了。”
       惲勤已經瞭解到想要知道的東西,再多問就會引起孫石頭的警惕了,所以假裝是偶然碰到,不多糾纏,邊說邊帶著孩子離去。
 
       瞭解了飛賊事件,使惲勤原來的疑慮全消。既然從孫石頭的外貌看不出他身懷極高的武功,那麼同樣有理由相信,從他的外貌看不出來的東西可能比現在已經知道的多得多!現在,惲勤不再懷疑兇手另有其人,而是確信趙知業和錢有才都是孫石頭殺死的,殺人動機一定和工地挖出的東西有關。但是,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一點證據。怎樣才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確信的事情呢?
       惲勤左思右想,證據只能從兩個方向找:
      1. 查清孫石頭解放前的歷史
      2. 找到從博物館工地挖出來的東西




       想要查清孫石頭的歷史,現在只能根據他本人提供的歷史情況和他解放後十多年來的表現,從中發現矛盾,作為調查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