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 第十二章 武癡莽撞出洋相 師傅情至顯神功

       博物館從領導到普通員工對孫石頭解放後十多年來的表現都是眾口一詞，交口稱讚。可是吳窮從博物館其他員工處瞭解到的情況，有幾件事引起了惲勤的注意。
 
       有一年夏收，博物館員工下鄉支農。他們去的村子裏有一群愛好武術的年輕人，這群年輕人每天收工後都會聚集在村裏的曬穀場練武。其中領頭的是一個五大三粗、黑鐵塔似的小夥子，別人都叫他“武癡”。這個武癡力氣最大，功夫也最好，對武術熱衷到癡迷的程度。據說每到農閒，他最喜歡四處去“以武會友”， 多年下來，周圍百里之內稍微有點名氣的練武人，他都去拜會過了。不少人成為他的手下敗將，也有人將他打敗。碰到功夫比他好的他馬上就會跪下拜師。所以，說武癡是身經百戰一點也不為過。村裏其他年輕人兩三個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他自然就成了村裏其他年輕人的師傅。
       博物館的員工白天跟村民一起勞動，傍晚收工回來也喜歡像村民一樣，端著碗坐在曬穀場邊的草堆上邊吃飯邊看村裏的年輕人練功夫。兩天下來，員工和村民已經混熟，話自然多起來。話題從練武說到孫石頭，從孫石頭說到飛賊案…。沒幾天，孫石頭武功高強，在楊江市擁有眾多徒弟的話傳到了武癡的耳朵裏。當天傍晚，在曬穀場上，武癡便要人把孫石頭指給他看。
       武癡看著孫石頭比自己瘦小得多的身材，不由得對傳言半信半疑。他大咧咧地走到孫石頭面前，半調侃半試探地高聲說：
       “孫師傅，聽說你在楊江有很多徒弟，我也想拜在你門下，收不收我這個徒弟呀？”
       武癡的話音高得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孫石頭連連搖頭，也一樣高聲回答他：
       “哪里，哪里，我怎麼能收你這個師傅做徒弟呢！”話語中他特意強調“師傅”兩個字。
       周圍的人都笑了。武癡不但不覺得尷尬，反而更得意，繼續高聲說：
       “孫師傅，指點一二，指點一二！”武癡邊說邊回頭向曬穀場中間的徒弟們喊：




       “來，露幾手讓孫師傅看看！”
       曬穀場中間的年輕人聽見武癡的喊話，全部退到場邊，然後一個接一個上場表演。拳、兵器、石鎖、石擔…，看得出不是一日之功。場邊不時傳出陣陣掌聲。最後，武癡自己親自上場。場邊的人對武癡報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只見武癡走到場中，一邊繞圈，一邊依次活動頸、肩、腰、臂、腿，最後深蹲了幾下。活動完，他慢慢走向場中一個大約二尺粗三尺長的石滾，停在石滾的一頭。
       只見武癡仰頭深呼吸了幾下，紮好馬步，猛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慢慢下蹲，雙手握住石滾軸。稍稍停了一下，武癡收緊腰大叫一聲：
       “起！”武癡一發力，慢慢將石滾一頭抬離地面。
       “好…！”場邊一陣喝彩聲。
       只見武癡臉部脹得通紅，頸部青筋暴出，隨著石滾逐漸升高他的身體慢慢前傾，用腹部頂住石滾。待雙膝完全伸直後，手腹並用，將石滾豎直在場子中間。全場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武癡面帶笑容，高舉雙手，得意地轉了一圈，向大家致謝。
       要知道，這樣大的石滾至少超過五百斤。要將石滾一頭抬起，起碼要有石滾一半重量的力量。而要將石滾豎起，則需要比這大得多的力量。因為剛開始雙臂伸直，主要靠腰腿的力量將石滾抬起，膝蓋伸直後就只能靠雙臂的力量將石滾繼續向前向上提，而雙臂的力量比雙腿的力量要小得多。此外，石滾被抬起的一頭會繞另一頭作圓周運動，抬得越高，雙手握住的石滾軸在升高的同時前移得越多，由於逐漸豎直的石滾阻礙，石滾軸就會離開身體越遠，雙手越不好用力。所以沒有四百斤的力量，就不可能將五百斤的石滾豎起。
       武癡見孫石頭瘦小，料他決不可能將石滾豎起，所以用自己的強項先搶個頭彩。他心想一會兒就是敗在孫石頭手下，也不至於全軍盡墨。為什麼武癡不敢小看孫石頭？因為他經常“以武會友”，見過的人太多了，知道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同時也使他清楚自己有多少分量。何況孫石頭是楊江市這樣一個大地方有名的武師，擁有眾多門徒，料想不會徒有虛名。
       可是，武癡既然被稱為武癡，當然不會放過與名師過招的機會。他一面轉圈致謝，一面掃視場邊的人。當他看見孫石頭的時候，立刻滿面堆笑，一邊向孫石頭走去，一邊拱手向孫石頭致意：
       “孫師傅，該你上場了！來，指點一二，指點一二！”




       孫石頭這兩天也聽村民說過武癡的事。今天一看這個陣勢知道自己躲不過去，已經站了起來，正在考慮怎樣將武癡的挑戰應付過去。可是，沒等雙方商量好遊戲規則，武癡已經等不及了。只見他的雙手已經分開變成鷹爪，從離孫石頭七、八步遠的地方直沖過來，要去抓孫石頭的雙臂。嘴裏喊著：
       “孫師傅，準備好，我來了！”
       孫石頭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冒失的人，也不管別人同不同意，就來個霸王硬上弓！不容孫石頭多想，轉眼武癡已經沖到面前。孫石頭只好飛快地往自己左邊一閃，同時右手抬起用掌根“粘”著武癡的右肘往外輕輕一捋，武癡的右手就從孫石頭右臂的外側檫過，兩手雙雙抓了個空。
       孫石頭上身先閃過武癡的雙爪，右腳還留在原地。他在將右腳收過來的時候，微微抬起，朝著武癡正在向前邁的右腳背上輕輕一點，武癡一個踉蹌，向前撲倒在場邊的草堆上！
       武癡原以為自己這樣猛衝過去，就算抓不到孫石頭，也要撞他一個跟斗。誰知自己不但沒抓著孫石頭，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摔到草堆上。原來，剛才武癡沖得快，孫石頭的動作更快。武癡的雙手向前抓時，孫石頭上身左閃已經將大半個身體避開了武癡的鷹爪；雖然武癡無禮，孫石頭卻並不想傷他，因此接著只用柔軟的掌根在他的肘關節“四兩撥千斤”，輕輕一捋，稍稍改變他右手的方向，使他的鷹爪抓空；收右腳的動作也是在連續的動作中，稍稍阻礙武癡右腳向前邁。
       這些都是“借力打力”的招數，需要極高的武功修為。孫石頭的動作又快又輕，不要說旁觀者看不清楚，連武癡自己也沒感覺到。
       武癡在旁觀者的轟笑聲中從草堆上爬起來。他邊用手將身上的稻草掃走，邊問旁邊的人：
       “看見沒有，剛才我怎麼會摔倒的？”
       旁觀者又是一陣轟笑。可是，聽見武癡這樣問，不少場邊的人也紛紛互相詢問：
       “你看見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家問來問去還是沒人看清是怎麼回事，都說只看見孫石頭向一旁閃開，沒見他有其他動作。武癡雖然覺得有古怪，可是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旁觀者也沒人看見孫石頭出手，便以為是自己失足。他心有不甘，後退了幾步，又向孫石頭下戰書：
       “孫師傅，不好意思，剛才我太著急，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不算數！再來一次，麻煩你再指導一下！”
       不等孫石頭答話，武癡又向他沖過來！雖然武癡以為剛才是自己失足摔倒，可是還是吸取了教訓。這次武癡不敢那樣肆無忌憚，沖過來的姿勢同剛才一樣，速度卻慢了很多，並且雙臂繃著勁，不讓孫石頭輕易將自己的手格開。孫石頭等到武癡的手離自己的身體只剩下半尺距離，還是像剛才那樣身體突然往左邊一閃，右手卻從武癡的外側飛快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孫石頭抓住武癡的右臂向外推開，避過他的右手；再順勢向前一帶，同時右腳直接掃向武癡的雙腳，武癡頓時失去平衡撲向前。孫石頭右手撒開武癡的右臂，同時左手在武癡的右肩後面再輕輕加一把力，武癡的身體立刻像炮彈一樣向前飛出，一頭紮進場邊的草堆中間。
       場邊的觀眾一陣驚呼。
       “不要緊，他沒事！”孫石頭胸有成竹地高聲向場邊的觀眾說。
       孫石頭怕武癡一直纏著自己過招，所以這次故意用大動作，將武癡重摔，好讓他知難而退，不再纏著自己。孫石頭見場邊有大大的草堆，知道摔不壞武癡，才下這樣的重手。
       不等武癡從草堆中爬出來，孫石頭主動走到場子中間。他也像武癡剛才豎立石滾前那樣，邊走邊活動手腳。嘴裏自言自語：
       “好久沒玩過這些東西了，讓我也來試試。”
       孫石頭走到一對中號的石鎖前，雙手一邊一個，隨意舉了幾下就放下了。
       就在這時，武癡從草堆中爬了出來。他快步走到場地中央，對著孫石頭倒頭便拜，嘴裏一邊高喊：
       “師傅，師傅…，你一定要收下我這個徒弟！”
       旁邊的年輕人一看師傅跪下了，也都一起向前，圍著孫石頭跪下，跟著叫師傅。
       儘管孫石頭在楊江有不少徒弟，卻也是第一次碰到像今天這樣的場面，他內心不由得有幾分感動。他走到武癡面前，雙手拉著武癡的雙臂：
       “起來，起來，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又回頭向跪了一片的年輕人說：“起來，統統起來！”
       孫石頭好說歹說總算把所有的人勸起來。他指著最大的一個石鎖問武癡：




       “這個有多重？”
       “五十來斤。”武癡回答。
       “你們閃開，讓我來玩玩。”
       說完雙手各抓起一個最大號的石鎖，先隨意舉了十幾下，然後單手拋接、雙手拋接、肘部拋接、肩部拋接，輕輕鬆松地練了一輪，仿佛石鎖是木頭做的。放下石鎖，他又隨手拿起一副石擔，像練棍一樣舞起花來。一百多斤重的石擔在孫石頭手裏像流星錘一樣被舞動得呼呼生風，場邊人都看呆了，連博物館的同事也是第一次發現孫石頭有這樣的本事！
       內心的感動加上場邊的陣陣喝彩聲，也許還有多年來一直沒有條件像今天這樣痛痛快快地練功，長期被壓抑在體內的能量突然爆發，孫石頭感到內心一陣陣衝動，欲罷不能。他放下石擔，感覺已經充分活動開了的體內，熱血沸騰，充滿力量。他邊走邊抖動四肢，讓全身的肌肉放鬆，走了幾步，停下來，閉上眼睛，試著運了幾口氣。片刻之後，孫石頭睜開眼睛，對武癡說：
       “好吧，讓我也來試試，看看自己還剩下多少功力！”
       武癡點點頭，其實他並不知道孫石頭要“試”什麼。
       當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勞動了一天，接著又練石鎖、石擔，孫石頭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他們白天勞動時，為了避免手臂皮膚直接接觸稻草，也為了防曬，都是穿長袖衣。孫石頭脫下濕透了的上衣，露出上半身被曬得發紅的皮膚，引起周圍一陣驚歎。
       原來，孫石頭屬於那種小骨架身材，穿著衣服，看上去瘦小；可是衣服一脫，一身腱子肉。他的上半身肩寬腰細，呈倒三角形，背闊肌、三角肌、胸大肌、前鋸肌和六塊腹肌凸現得清清楚楚，就像醫院裏的人體肌肉教學掛圖！他的皮膚好像一層薄薄的紙，緊繃在脹鼓鼓的肌肉上。皮膚下似乎沒有一點脂肪，透過皮膚，能夠看清一塊塊肌肉上的肌纖維絲縷。
       雖然武癡練武多年，身上肌肉發達，可是他飯量大，自己也不控制，所以，肌肉外面包著厚厚的脂肪，使他看上去身形園胖，有點臃腫。武癡看見孫石頭身上的肌肉，再看看自己肥大的身軀上一身贅肉，不由得自慚形穢。
       孫石頭慢慢走到石滾前將立著的石滾推倒，調整好雙腳站立的位置。然後雙手掌心向上，在胸前重疊在一起，雙掌小指一側貼著身體，從胸部慢慢往下移至丹田，閉上雙眼，開始運氣。大約過了兩分鐘，孫石頭張開眼睛，慢慢蹲下，雙手握緊石滾軸。只見他像舉重運動員一樣臀部一上一落，再猛然一發力，一聲大吼：
“走…！”
       只見石滾被孫石頭用爆發力在眨眼之間掀翻到原來著地那一端的另一側。旁觀的人都被孫石頭的神力驚呆了，幾秒鐘後，才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