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早秋終於捨得擁抱大地,她慵懶把樹葉化上胭脂,向眾人宣佈自己的到來。

這一天,陳凱婷破天荒地沒有遲到,兩人在上課前得到一段閒聊的時間,張靜宜從此更了解陳凱婷的背景。

當張靜宜提起昨晚陳曉智和訓導主任的事時,陳凱婷吃驚地瞄了她一眼,右手作狀地掩著嘴巴。

「嗰陣傳到街知巷聞喎~你竟然冇聽過?」

張靜宜無辜地搖搖頭,表示當時她除了學習和鍾文傑以外的事皆不理不睬。



原來陳凱婷和陳曉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年齡上陳曉智比她們大一歲,但因為家庭問題所以在小學五年班的時候停學一年。

陳曉智的母親,亦即是那位訓導主任,是陳凱婷父母之間的第三者。

陳凱婷本來有一個尚算安穩幸福的家庭,雖然她總會看見爸爸與年輕的女學生眉來眼去,甚至經常夜不歸宿,可是只要媽媽不在意丈夫在外拈花惹草,陳凱婷也能視若無睹。

至少當時陳凱婷還有一個疼愛著自己的母親。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直到訓導主任拉著陳曉智走到陳凱婷的母親面前,囂張地把這個十歲小男孩的存在公諸於世。



也許她早已被丈夫的所作所為壓抑得神經衰弱,在陳凱婷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哥哥的三個月後,她的母親在某一天選擇跳樓自殺,自私地遺下陳凱婷獨自一人面對一切。

那時的陳凱婷只有九歲。

九歲的小孩子還在遊樂場到處遊玩時,她已經要學會如何觀言察色,靠自己在支離破碎的家庭中找到生存之道。

如此沉重的身世故事使張靜宜不知所措地回望陳凱婷,她張了張口嘗試安慰對方,但發現自己的片言隻字根本無補於事。

「得啦,我已經聽過好多社工嘅安慰。」陳凱婷反而雲淡風輕地靠著椅背,像是分享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故事般隨意:「我遲早會解決呢件事。」



「下?點樣…」張靜宜一臉不解,臉前的教科書早已留不住她的注意力。

「我覺得暴力就好似金錢咁。」陳凱婷霎那間直起身子,向前揮了一拳,手肘向前衝的一刻帶著清風,力度使人望而生畏:「只要係暴力解決到嘅事,就冇資格叫做一個問題。」

坐在陳凱婷前方的男生不幸地受到攻擊,他摸著後腦勺,打算轉個身討個道歉時便看見面無表情的陳凱婷,他唯有悻悻然縮回頭,獨自抱怨差勁的運氣。

假如被那一拳擊中的是張靜宜,她應該離急症室八九不離十了。

張靜宜聽得一愣一愣的,腦子不禁幻想陳凱婷一人血宰跆拳道道場的場面:「用暴力…?」

要是她也能朝鍾文傑的臉來一拳呢?她能藉此一筆勾銷這些年以來的感情嗎?

她垂眼,瘦弱的雙手隨即握成小小拳頭。

罷了。暴力似乎不是適合自己的解決方法。



「唔好意思呀下!」陳凱婷笑着靠前摸了摸前方的頭,側目瞄向張靜宜那邊:「正正因為仲未可以用暴力解決到,所以而家都算係問題。」

​張靜宜一時未能消化如此大的資訊量,輕輕「嗯」了一聲,思緒飄向十里以外。

她突然莫名地對陳凱婷產生敬意,佩服起對方這些年來忍辱負重走到現在,由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成為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那些「不良少女」、「問題學生」的標籤從這一刻起化為烏有,陳凱婷壓根不像人們口中那麼惡劣,她只不過是比起人們想像中更強大,更了解遊戲規則而已。

也許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控制她,因此才被冠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讓所有人都對她抱著畏懼之心。

張靜宜好奇陳凱婷最後到底會以甚麼方式去給那些人與事重重一拳,但從陳凱婷堅定的語氣中,她知道對方勢在必得。

對比起自己的遭遇,​張靜宜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既然陳凱婷能對抗令人髮指的一切,那自己也應該能勇敢地面對鍾文傑吧?

張靜宜餘光打量後方的鍾文傑,今天少年沒有再找她的麻煩,反而安分守己地坐在位置上自習。雖然他右邊臉微微腫起,但仍然無礙俊俏的面容。

「你嗰個唔叫問題。」陳凱婷留意到張靜宜的動靜,圓圓的眼睛看透一切小心思:「我一陣就會幫你行返出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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