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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物房喺呢邊。」回到學校,老爺走在最前帶頭。

星期日,沒有了老師和學生的學校宛如沒有水份與種子的土壤,寂寞得很。

然而,就在金仔他們幾人走著走著時,前方轉角走來了兩個既熟悉又帶點隔膜的同事——Karen 與 阿俊。

二人是以前跟金仔一起有說有笑地度過 TA 時期的同事,可惜在金仔成為長約老師後,三人的關係維持不了。





準確點來說,是金仔與他們的關係維持不了。

「Hi」金仔點頭示好,友情變淡的無奈卡在喉嚨。

「Hi」二人輕聲回答,頭也不回地走過。

TA 要撐到上老師,需要實力,也需要一點運氣。

他們沒有的運氣,在金仔身上了。





妒忌讓人忘記了昔日的美好,在職場上,同事或許永遠也變不了好朋友——除非你跟他的利益沒有衝突、除非你的履歷沒有一飛沖天。

「呢兩日辛苦晒你哋喇。」金仔推開雜物房門,跟老爺和輝叔等人說。

「唔會~」輝叔笑著說:「我欣賞你就真,依家啲後生咁有心。」

「李 Sir 你叻仔嚟,同同學關係又好,活動籌備又有心,搞到我都有返把火。」老爺傻笑道。

「你個老嘢咪講笑啦~!都退休仲講咩火!」輝叔搖頭笑道。





「係嘅~見到依家啲後生教高中又教得好,活動又搞得好,即刻覺得後生一代真係有希望。」老爺拍著金仔肩膀,歡笑誇獎讓金仔也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淺笑。

而 AYP 上半年的衝刺期,亦終究隨著把帳篷和爐具放回雜物房後完結了。未來等著他們的是甚麼挑戰呢?不知道——先休息一下吧!

***

休息,家或許是一個好的地方。

但正在回家的詠彤,心裏就只有對家中情況的擔憂——不知道母親和弟弟受傷有多嚴重、不知道昨夜的情況是如何發生、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再次失控、不清楚母親、弟弟和自己的未來會是如何⋯⋯

太多太多的未知。

詠彤忽然慨嘆生命有太多她不能掌握的事,亦因為如此——現在可以抓緊的,她再也不想放過了。

走過了幾層滿地灰塵污跡、酸臭瀰漫的後樓梯後,詠彤終於走到了回家的五樓走廊。這裏的骯髒和臭味,讓她心裏開始記掛昨夜跟金仔一起聽海看星的美景與清風。生命或許總是如此,沒有永遠的開心或傷心,沒有永遠的好或壞——儘管這樣,這些對立之間,卻還是有時間之分。





而她只祈求,十七歲後的生活後,開心會再多幾分——或者,快樂與痛苦都不要再多就好。

至少,現在她回到了避風港之中,任憑世界再壞她都得到了歇息和依賴的空間。

「Hey 阿妹~」來到走廊的一半,鄰居的工人姐姐正揹著環保袋踏出家門,也就是那家只有一個聽障老婆婆和工人姐姐的一家。

「Hi~」詠彤輕笑揮手,只見對方眼神有點說不出的尷尬來。

她走近,眼神瞥了一眼詠彤家門後又喃喃地問:「阿妹你屋企冇事吖嘛?⋯⋯噚晚你哋真係好大聲⋯⋯」

儘管從工人姐姐的語氣聽來是擔憂多於覺得滋擾,但詠彤還是為著那男人的失控情況先誠懇道歉,再輕聲問了幾句情況,才知道原來昨夜的吵鬧情況至少維持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難以想象的煎熬。

眼見詠彤有點無助地苦笑著,對方又好心地問:「你哋需唔需要幫手?」





「啊⋯?嗯⋯」詠彤無奈一笑地答:「應該唔需要嘅⋯⋯」

她當然需要幫手——問題是,怎樣幫?

詠彤宛如遇溺於深海中的女孩一般——外面的人,想救也很難。

回到家裡去,狹窄的客廳一片沉寂。

把鞋子脫下後,詠彤發現了木桌上換了兩個杯子,那男人和母親在家用的杯子都換了——而那,一定是打碎才會換的——不然,母親不會給自己換杯子,她不會捨得花那些錢。

走前兩步,微微探頭,洗手間無人⋯再走,房間也沒人⋯⋯

家裏,冷清得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詠彤心覺不妙,遂掏出電話後快快撥打給母親,然而,電話裏頭那漫長的嘟嘟聲卻始終沒換來回應,她心急如焚,左瞥右顧著又不知該走去何處,理智告訴她還有弟弟的電話可打,她才又以顫抖的雙手撥打出去⋯⋯





嘟嘟⋯⋯嘟嘟⋯⋯

詠彤腦海裡頓時出現永遠不能再見到母親和弟弟的恐懼,她驚怕一次失去兩個最愛的家人——這個家庭,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知是思念過度抑或她真的聽到,門外竟傳來了弟弟的電話鈴聲⋯⋯詠彤走近,發現那並不是幻覺——弟弟和母親真的回家了⋯⋯

「咦?」母親掏出鎖匙,眼見門為她們而開,溫柔的疑問傳到詠彤耳邊。

「家姐你返嚟喇!」弟弟阿達眉飛色舞地看著詠彤:「你打畀我做咩呀?」

阿達問著,臉上有種傻乎乎的稚氣,身旁的母親則仍是一如以往的慈祥笑容,彷彿昨夜並沒有發生過甚麼似的——然而,她右手手心上貼著的大膠布卻已為沉默的她發聲。

「冇呀⋯諗住問你哋喺邊啫⋯」詠彤淺笑回答,剛才恐懼的想法卻還是揮之不去。





趁著弟弟去洗手間了,詠彤又問了問母親昨夜的情況——可母親卻依然只是掛著倔強的笑容:「你阿爸近排工作壓力又大咗啲,所以先會咁⋯⋯」

母親說手心的傷,是因為撿地上玻璃碎時一時疏忽造成的。

詠彤不知道對方用了多少時間來想這個理由,她只知道母親的過分體諒正一次又一次讓詠彤語塞——在這個家裡,談及如何面對那男人總猶如咒語般的存在。

不可談,談不了⋯⋯

而詠彤的恐懼,就是來自沉默。

事情還沒發生,恐懼卻已如癌細胞般擴散⋯⋯

***

直到晚上一則訊息提示聲響起,詠彤才從恐懼的暗室中逃離。

只見那則訊息來自 AYP 群組,是金仔把這兩日一夜的相片上載到雲端後的網址。

「啲相喺晒入面啦~」金仔。

詠彤按了按對方的個人訊息框,輸入了「喂喂 🤍」

才剛傳出,雙藍剔已經出現——金仔一直在等我找他。

「咩事呢葉小姐?」

「李生,你好似唔記得咗啲嘢⋯⋯」訊息一字一字打著,詠彤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憂慮和恐懼。

「乜嘢?」金仔問,附上了一個熊啤啤問號的貼圖。

「我啲相呢!!」詠彤傳出訊息,附上了一個熊啤啤生氣的貼圖。

「死⋯⋯我唔小心 Del 咗⋯⋯」金仔說,又貼上了一個熊啤啤後悔的貼圖——以前的金仔並不會用任何貼圖的,不過後來被詠彤漸漸影響了。

「真嘅!?」詠彤不太相信,但還是淺笑地問了一下。

「喺到啦。」只見金仔給詠彤傳來了一個網址,裏面就是他給她拍的照片,還有那些詠彤自己拍的照片。

「你好無聊呀⋯⋯」詠彤趁弟弟洗澡,給金仔傳了一條溫柔的錄音。

錄音的最後,還聽到詠彤從鼻子裡笑了出來的聲音。

這種訊息中窩心的感覺,久違了⋯⋯

金仔笑了,詠彤也抱著攬枕低頭甜笑著。

那夜,二人聊了好久好久好久⋯⋯

彷彿,愛情裏的時間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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