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紙和粉筆,靠著牆滑下去,冰冷的觸感從後背傳來,稍稍喚醒我麻木的神經,把我從密碼中抽出來。

「怎麼了?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他們沒有問你什麼嗎?沒有虐打你嗎?有沒有問起我?」Chris待警察都離開了之後就急不及待的問我。

「我腦袋受了衝擊,請停止問話,否則沉默應對。」我受不了他的熱心。

「嘿,還挺幽默的。」他道。「他們把我喚去就是為了這東西。」我向他展示寫有密碼的紙張。

「一張紙?寫著...喔?我明白了,這是某人給你的訊息,但被換譯成密碼。」
「不是。這不是給我的。這是我先前的同伴想要召集其他正在躲藏的精靈同行者所用的密碼。」





他聽罷揚眉,又很感興趣的問我借來看看。我道這又不是美女裸露圖,有什麼好看。他一抿嘴又轉換話題。「他們是不是又問你精靈是不是外國的生物兵器?」

我點點頭,說:「沒什麼好稀奇,他們仍然不願意接受現實。」
「他們總愛把一切問題歸咎於陰謀之上,自己永遠都是受害者。」
「嗯。」


我把玩著密碼紙,心思卻不在紙上。





他們說要逃出香港,可是這個計劃能成功嗎?
要逃出去,最簡單的方法固然是從邊境口岸直接衝過去。但這方法太亂來,硬闖的話,精靈的戰鬥力的確無人能阻。但問題是這方法太張揚,地面走動太容易跟蹤,沒辦法找個安全的落腳點。

水路的路線變化大,進了海要到哪裡都可以,即使沒有碼頭也沒關係,這麼一來被猜出逃走路線的機會便較陸路低。

空路基本上沒可能成功,先別論這麼一群人能否上機劫機,即使唐家能安排小型飛機,我們之中也不會閃出一個飛機師之類的專才。再者,採取這個方法對唐家一直以來的低調作風相差太遠,唐家沒可能支持。

那麼水路就是現行最有可能的方法。

「喂,你在解碼嗎?」他又問。「嗯。」我回應。




「讓我看看吧。我推理不錯的。」
「隨便,反正我沒打算真的把它破解掉。」我把紙放到走廊的地面上給他。

「嗄?這麼多V,會不會是替代式密碼,V代表A或者E之類的常用的字母?」
「警方已經把常用的密碼方式加上其他變種模式都考慮過,但都沒有結果。」
「會不會有什麼遺漏?比如是倉頡碼,VNHS的話,女弓竹尸,是奶字。VBM姐字,奶姐,奶咀?」

「養小孩嗎?奶咀?怎麼可能。」我一口回絕。「這組密碼的確可以用倉頡方式完全轉化為中文字,但得出的中文字完全不含所何意義。
比如第一行的奶姐姐港陳刮陳陳,你能想出一個像樣的解方法嗎?倒轉來看又怎樣陳港姐嗎?」我看得有點膩。「這組密碼雖與倉頡相關,但我無法肯定這是否滕若飛的陷阱。」

他這個人的思維模式乖僻之餘又不失謹慎,這組囂張的密碼可能也含有對警察的誘惑,以便引誘警方向倉頡和中文的方向解碼。

而這種思路最終也只能將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在錯誤的方向裡。這很符合他的叛逆個性。

但要看穿這種思維,需要對滕若飛有相對的了解,假如解碼的人對他毫不認識,那就永遠也無法破解。




連不認識的同行者也無法解讀。

「警方怎樣得到這條信息?截取電郵嗎?還是...公開的?」
「大概應該是YOUTUBE吧。」我把整條密碼的倉頡譯文抄在地板上,一直從旁察看,但依然沒有任何新的解釋方法。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黃昏和傍晚我都浸在這密碼海中,連門前放著盛載午餐的鐵盆給踢翻了也沒有發覺,一直到我用盡一整盒的粉筆需要更換時才發現。

「葉允行,你不是說你對這密碼沒有興趣嗎?」Chris敲敲門框讓我抬頭。
「反正坐著也是閑著,倒不如把這東西解決掉,免得它阻礙視線。」

「你覺得這段文字有什麼意義嗎?」
「這東西對我沒有意思,它不過是記載著滕若飛他們跟其他同行者見面的時間地點和暗號。即使我破解了也沒有什麼作用。我不過對這些解不通的東西有種執著。」

「執著?」





「圍繞在我身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我們被推入牢中背後到底有沒有陰謀?這是否中央在後推波助瀾?大力鱷那幫人到底編了多少謊言?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我沒法再深究,深究下去也得不到什麼,可是這一切都讓我覺得非常難過。

因為它們,我的人生已經無法再回頭。我甚至因為這些事動了殺機,親手殺死一個人。被我殺死的人沒錯是個該死的人,但這個人該不該死跟我殺不殺他本應是兩件事。

但我很清楚一件事,就是選擇。是我自己選擇要殺死他,甚至堅持要殺死他。是我自己作選擇,所以一切的責任都應該由我來負起。

但如果這些事裡頭還有誰在後頭操縱,我會覺得很無辜,很冤枉。但我卻又很誠實,至少我對自己非常誠實,我沒法騙自己說我沒有殺人。」

「坦白說我以前也有這種感受,覺得自己身邊的一切都不再受控制,我本來就不是個特別成功的人。從來也沒有誰會在乎我的成就,甚至沒有人在乎我有沒有做好某件事。

然後精靈的出現又再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失落。其實我很羡慕你們,可以跟精靈一起戰鬥,雖然你把這些事都描述得很灰暗,很疲累,可是我真的很想經歷這些事,去讓自己變得不一般。」

我沒料到他也有感而發,只能愣住聽他繼續舒發自己的感受。而我則繼續把心神留在地上的密碼上。

「我只能被困在這兒,好像一切的事情都與我無關一樣。」




「不是有人會告訴你外面的事情嗎?」我隨便應了句。
「牠?這也沒錯。可是親身經歷就是不同的。比如你,要是你只能聽著那些同伴在外出生入死,你也不會好過吧。況且,像你遇到的事情,我也想過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會怎樣。
儘管我覺得自己比你們更強,可是面對那樣的困局,我覺得我也和你一樣,會選擇不惜一切殺死那個人。」

「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加入你的逃獄大軍。」
「原來你昨晚只是敷衍我。」
「那你要殺我嗎?」
「如果你是我成為皇的障礙,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你。」
「這真讓人心寒。」

「你要怪責自己,我不能阻止你。但你必須要明白,有些事,不必分得那麼清楚。雖然我上司常責怪我做事不夠細心,可是人做事根本沒必要分得太仔細。要不然就像你一樣,被一件事困擾一生。」

「話談得差不多了。我得集中精神處理這堆密碼。」
「請不要放棄治療。」他笑嘻嘻道。





「我的事你不必費心。與其花時間找我搭話,倒不如想想怎麼逃獄吧。你不是說你一定要逃出去嗎?怎麼見你還是那般安逸,完全不擔心自己的逃獄大計會被我的同伴搞亂嗎?」

「放心,就算警方把全港的警力都集中在一起,守在外頭,我也有辦法逃出去。」他拍拍自己胸口,應該對自己的逃獄大計相當有信心。「與其擔心我能否逃出去,倒不如擔心你同伴的逃亡大計會不會被我的搞亂吧。」

「你似乎很投入在精靈的皇位爭奪戰裡面。但你根本對自己的拍檔不認識。」
「你早晚也會知道我對牠有多麼熟悉,我和牠將會是最佳的拍檔。」
「我會建議你多做點實事。」
「你太小看我。沙漠蜻蜓的能力雖然不俗,可是欠缺爆發力,對上難纏的敵人跟本無法一舉擊殺。比如是大力鱷,即使撇開實力差距,你的沙漠蜻蜓還是無法短時間擊殺敵人,反而會被大力鱷的冰凍拳壓殺,甚至瞬間秒殺。」

「蜻蜓的戰鬥力強不強我不清楚,但這場戰爭裡頭講求團隊合作。牠爆發力不行,還有蝙蝠龍和火暴鼠可以補上,持久力不行,還有雲雀和水箭龜,總之我們不必然是最強,但我們還有很多同伴。」

「結果還不是讓你親自動手。」他一句話就把我們的所謂團隊合作踩得一文不值。

「即使你們能互補不足,但還是失缺了一個真正的強者,一個足以以一敵十的皇者。這只會讓你們變得更弱小,像是一個末期癌症的支持團體一樣,每個人都不行,但在一起的時候就能夠獲得治癒的假象。我不否定你們的互補的確造就出一個整體的強。
但蛇無頭而不行,欠缺一個強得足以顛覆一切的皇者,你們永遠也比不上真正的皇,又或者是曾經的皇者。」他的語氣漸漸變得深沉,一股寒意又從四方八面傳來,隔著鞋子從地面傳來。

「你想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的核心?要成為我們之中的核心,成為這場戰爭的皇者?」我道。

「不是加入。是合作。反正你們每個人都只想回復到正常的生活,根本無意參與這場戰爭。但你們的想法都必須有人去執行,必定要有人去結束這場戰爭,既然你們不行,那就由我來辦。」

「你覺得你能做得到?」
「當然。」他把自信和優越感寫在面上,展現出這天以來唯一的光彩。

「你有什麼逃獄大計?待我聽聽你的大計才考慮吧。」我隨口找個理由暫時推託。

討論計劃太花時間和精神。我會讓你看到結果。
他回答。

我聽了微笑回應,他看了有點不悅,卻又沒再說什麼,反而只站在門邊,就像一個正在等人的人。

沒再跟他閒聊之後又足足花了一整個小時,期間警察派了不下五名情報科警員造訪。
這些造訪的人士簡直實在無禮之極,每每把房間各處搜個清光。

他們的用意相當明顯,但我也實在無法理解滕若飛的意思,連專業的情報專家都無法解碼,其實我又能做到什麼。

可是他們每次都必定要把所有解碼筆記仔細閱讀過才放棄,即使是抹掉的痕跡都幾乎要出動法證先鋒來重組出每個筆劃。好幾次我都忍不住要在地上亂劃一堆奇怪符號來惡意唬弄他們才覺得心裡好過。眼見這群人在倉門前出出入入,Chris也慢慢加入我的惡作劇勢力,合力瞎扯出一堆似是疑非的推論,讓他們自己去查個飽。
 
但這些過程也捱不了多久,因為情報科人員畢竟也有點智慧,不像是其他部門那般愚昧莽撞,不消兩回便看穿我們的把戲。但見他們一臉枯燥不安,我的惻隱之心也不期然動搖了。
尤其是警方居然派出了美人計,找來一個剛上任不久的女警,還狡猾的添了幾分胭脂,害得我這幾天的飢渴都差點按捺不住,只能勉強靠地上的密碼去分散注意力。那美人計還不時撥弄馬尾,這馬尾雖短,但姿色還可。我只能心裡暗罵這些情報科的傢伙好計謀,即使我看穿了也不能怎樣。
 
「對不起,我要小便了。」面對無恥的美人計,我唯有更無恥的耍無賴。
那女警原本還真打算瞪眼看我怎樣,但我褲頭拉鏈只拉下了一半,她便回頭說待會再來。
 
「恭喜了,終於脫離警方無限復活的滋擾計劃。」Chris替我拍手以示階段性勝利。
「老子沒多少貨源可以用。」我擺手道。
 
給警察這麼一折騰下都已經快到深夜,解碼一事幾乎毫無進展。整個解碼過程都幾乎困在倉頡的中文解碼上。
但整段文字卻又偏偏狗屁不通。
 
「奶姐姐陳刮陳陳
姐姐.刮刮港港達重
奶奶魚.奶重奶姐刮道
龜落:奶旗星石」
 
這到底有什麼意思?
 
「葉允行,你再重覆唸一次剛才的句子...慢慢的,重覆一次。」腦海裡飄出夢妖的聲音。
「你這些不漏洞奶文也有興趣?」我問牠。
 
「這不是不漏洞奶文。」牠道。
我聽了就想解釋說不漏洞奶文就是越南語,可是當不漏洞奶這四個字再次閃過腦海時,我便明白這密碼的來頭。
 
這密碼果然是人類把腦袋想穿了也無法破解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