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鬼閉上了眼,嘴巴半開合的,好像半途睡著了一樣。
 
但我很清楚,這只是牠為下一步行動所做的準備儀式。目前為止牠所做的事情都與一般的宗教儀式很接近,血祭,唸經......
 
「那麼,接下來就是禮成。」牠忽然睜眼,一雙純真簡樸的藍眼盯著我。那眼神就像小孩子剛睡醒時的模樣,迷茫而空白,兩眼骨碌碌到處瞄。
 
這雙眼一直滾一直滾,好像迷失了的孩童一樣。
 
「喂,耿鬼!快去把鯉魚龍叫過來啊!」Chris見牠沒再活動,等得不耐煩就馬上喝道。
 




怎知牠聽了竟是一震,兩眼合上然後自己抱著自己的腳,懸空著,好像被什麼抱在懷裡一樣。
 
「真懷念那時候的日子...阿爾宙斯!」牠張開一隻眼,是紅眼,邪惡而張狂的紅眼。
接著又張開藍眼,純潔而天真的藍眼。
 
我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情境。到底這個儀式是為了讓牠變出那隻藍眼還是為了讓鯉魚龍逃出來而做?
而且這詭異得讓人無法克制恐懼的精靈一再把我對精靈的認知顛覆。
 
夢妖說牠可能是惡夢神,可是以這東西的詭異程度來看,倒不如說是一個對神秘學過度著迷的巫師,對宗教過度狂熱的異教徒比較接近。
甚至乎是惡魔或是墮天使,而不是神。




 
「放心。我還在。不過想要點時間來跟老朋友聚聚舊。」牠略帶傷感的說。然後就帶著一藍一紅的眼轉身向上飛去,穿過天花消失。
 
Chris靠在牆上,兩手交疊抓住自己的手,微微抽搐的手指捏在皮膚上。「葉允行,你真的不打算加入我們?別以為牠樣子可怕而且神秘莫測就覺得牠是邪惡的精靈。牠不過是有點著狂,但事實上牠才能讓你活下去。要知道我們正在面對的是一場戰爭,誰也沒法保證自己能活下去。但現在耿鬼能給你的便是一個機會,只有牠才能保證你的命。
 
況且啊,你也別裝清高了,反正你也殺過人,所有人都不會當你是個好人,別忘記警方是怎麼辦事的,他們一定會把所有罪責推到你身上。
沒有人會再把你當好人,想一下他們是什麼人,你全身上下的傷口疼痛都從何來。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嗎?別執著於這些沒用的東西。我知道你肯定正在掙扎,就當我剛才跟你沒鬧翻吧,我很大量的。」
 
「但我很小氣。這傢伙只想利用你,牠要利用你去辦事,因為牠並非這場戰爭的參與者,牠只是假冒的。牠之所以會救你無非為了利用你去殺人。」
 




「哼,你以為你知曉一切?你這個人狗眼看人低,常常以為其他人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就肆無忌憚的騙人,可是嘴上又要說亮話,這真讓我他娘的作嘔。」
 
「密碼的事我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也不會去到那兒......媽的,你想乘亂殺死其他人,想讓鯉魚龍殺死他們!」
 
「我不是你,沒那麼卑鄙。你還想誣蔑我,這簡直操他媽的奸狡,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虛偽嗎?不是啊!只有你才是這麼卑劣的,你永遠也不願意接受自己是個這麼無恥和下賤的人,你想把所有人都當成壞人,因為只有這樣做你才會覺得好過,你逃避現實,拒絕面對自己!我告訴你,你這種人才是最應該去死的人!我一定會跟鯉魚龍把你這些黑白不分的人全都消滅掉!」他一激動手上的血就流得更快,再加上他手指抓緊得好像那雙手不是自己的力量,地上的血已經從他腳邊一直流出走廊,往我這邊流向。
 
我聽著他的話,雖然很想反駁,但嘴巴卻沒有這樣做。一切反駁的言語都只能壓在心中。
我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那種人。我根本沒有把他想成什麼惡勢力,也沒有逃避自己殺死大力鱷拍檔的事實。
只不過是我沒法把話吐出來,不過是這樣而已。有什麼可惡?有什麼可以讓他憎恨我到這個地步?
 
「葉允行!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在我身後的監獄窗戶傳來叫喊。我馬上回頭,赫然看見滕若飛從窗戶探頭望我的模樣。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別的地方等待集合嗎。為什麼會在這兒?」我吃驚問他。他抓住欄杆又道:「我們早就計劃好要來這裡救你們,我和另外幾個人從下午就到了附近躲藏。」
 
我聽了當然感到欣慰,心說這伙人果然沒有丟下我,可又覺得他們這樣做太魯莽,以他們的戰力未必可以應付整個逃亡過程,更何況現在連鯉魚龍都成了我個人的敵人,那情況就變得更複雜了。
 




「你們原定的三時計劃一定要提早了,這邊出了變故,香港區的守備必定會加強。放棄這裡的人吧,我們根本沒可能成功逃出去。」
他得知我破解了密碼後便急急問道:「警方讓你看了我們的片段嗎?那麼肯定也要求你替他們解碼吧,你不會真的把我們的集合情報都交給他們吧。」
 
「我只是剛剛才解掉,沒有人知道。但這件事先擱下,我這邊出了大事。耿鬼又再出現了,不知道那傢伙的目的是什麼。唯一能肯定的是,鯉魚龍會被釋放出來,而他的拍檔就在我對面。」
 
他聽了又是一驚,說:「就在對面?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要加入我們?」
「不是,他跟耿鬼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對我們不利。」
 
「媽的,想不到殺掉了大力鱷那幫人又跑出條鯉魚龍。」他罵道。
 
這時外面也響起警號,刺耳的聲響貫穿我的耳朵。
 
「來了!葉允行!牠要來了!」Chris興奮的大叫。「看看真正的強者是怎樣的吧!」
 
在一片吵鬧的聲浪中猝然透出一陣咆哮聲,然後整個地面都忽然抖了一下,就像蜻蜓破壞地面時所造成的地震一樣。




 
「滕若飛!要阻止那傢伙,不能讓牠逃出來!」我急喊,可是若飛這時已被什麼東西吸引過去。
 
鯉魚龍!
 
「蝙蝠龍!快起來,我們要快點行動了!」他大喊。
可是蝙蝠龍仍然注視著遠方的某物。
 
「不可能!這不是鯉魚龍!」牠喃喃道。
「什麼不可能!快飛起來,我們要通知其他人!」若飛猛拉著蝙蝠龍。
「鯉魚龍已經是最終進化型,不可能再度進化,變成現在這個模樣!」蝙蝠龍張開了雙翼,可是臉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怎麼樣了?我抓著窗戶吃力的爬上去,想盡量靠近窗戶看看外面怎麼了。怎知不看還好,看了嚇連手也軟掉,人馬上掉下去。
 
這是鯉魚龍?跟我之前見過的相片中的鯉魚龍不一樣,那不是完全的一樣,而是外觀上起了極大變化。




 
當初看到鯉魚龍時已經被牠龐大的身型吸引住,再加上照片上的飄浮耿鬼,我敢肯定說這鯉魚龍的模樣我怎也不會認錯。
 
我敢說照片上的鯉魚龍並非現在眼前所見的鯉魚龍。
這條鯉魚龍背部長出了一雙白色魚鰭狀的翅膀,這雙翼先前根本不存在,至少我不可能看漏眼。再加上這條鯉魚龍的頭冠顏色和腹部的顏色都變成黑色,而非我先前所見的藍色和白色。
 
而依舊不變的便是鯉魚龍的兇惡,那種讓周圍的人都感到恐怖的力量感。
 
難道這就是耿鬼口中的「力量」?牠給予了鯉魚龍「力量」?如果這就是牠的力量......我不可以讓牠坐大。
 
 
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心裡的天平稍稍傾側了,搖擺過後便停下來定住。
「滕若飛......把我放出來,我現在就要殺掉那鯉魚龍。」
 
「你瘋了嗎,現在連蝙蝠龍都覺得那鯉魚龍難以對付,你一個人怎麼對付牠......你...你又要殺死牠的拍檔?」他抓住欄杆朝我大喊。




 
「只有這個方法,你還要通知其他人馬上開始逃出香港,而且精靈們都困在監獄的另一邊,你沒有時間再跟牠糾纏,但如果讓牠完全逃出來的話就太遲了!」我說。
 
「媽的,你還想殺人?你以為你殺了人就可以救得了我們嗎?你是不是瘋了!」他罵道。
但我沒理會,一躍一抓又爬上窗戶邊,朝著蝙蝠喊:「蝙蝠!我知道你明白只有我的方法才能讓所有人活下去,如果再在這裡擱住的話,我們都沒法逃出去。」
 
牠雖然被眼前的變種鯉魚龍嚇倒了,可牠仍是黑夜中的獵手,冷峻的狩獵觸覺讓牠比誰也清楚面前的鯉魚龍有多危險。
 
「葉允行你退後,我現在就把你這牆壁打穿。」牠喊道。若飛聽了馬上大罵,可是蝙蝠完全不理會,調整好姿勢便吸了一口氣。
 
我見狀再沒遲疑,就算再多給我一秒也不會改變什麼,馬上往後一躍,跳到最遠遠的一邊,喊了聲來吧!
 
蝙蝠馬上回應,爆出一陣有如飛機起飛的引擎轟炸聲,我掩著耳朵還是清淅的被轟腦袋發麻。
 
牆壁應聲打出一個直徑足有一米的大洞,那音波還沿著地面一直打到走廊的牆壁上,在地上劃出一道如颶風猛刮的痕跡,貫穿了牆壁直接開了一個大洞。
 
蝙蝠接著便擒住地面,讓若飛探身進來。
若飛朝我喊話,但我耳朵還在嗡嗡叫,靈魂被轟炸聲炸得七零八落。
 
滕若飛把他耳邊的工業用隔音耳罩拿下,朝我嘲笑的說話。我只能看他口型,內容大概仍在罵我,因為裡頭有幾個髒話常用的字的口型,看得出沒有什麼必要認真聽。
 
他罵了幾句便扔下了背包,他背上的一個,蝙蝠背上仍有一個。
 
雖然他仍想對我說什麼,可是蝙蝠已馬上把他拉走,一甩便把他扔到背上,又朝外面一躍飛走。
 
沒幾秒便閃出一道火光,斜斜的掃在外面的牆上,幸好那角度沒法把火炎射進來,不然我也給燒著了。
 
我晃晃腦袋,餘音仍然在怒吼,我懷疑我已經被蝙蝠的爆音弄成聾子了。
 
但冷風馬上把我吹醒,有些事,即使我變成聾子也得完成---把Chris Wong殺掉!
 
我扶著牆邊爬到背包之前,把它翻過來,可是眼尾瞥見Chris也倒在地上,好像抽搐一樣依在牆邊盯著我。但我只聽得依依哦哦的鬼叫聲。
 
我忍著滿天星斗和哇哇的鬼叫聲,抖著手去翻那個背包。可是裡頭的東西實在有點多,真不知滕若飛那傢伙到底背了什麼鬼東西。
 
防毒面具,電單車頭盔,皮革手套,Columbia的深紅雪地衝鋒衣,尼龍繩索兩梱,壓縮包裝食物少量,水一瓶,對講機一個,6吋LED電筒一枝,電子手錶一隻,隔熱毛毯一卷......
 
他媽的偏偏就連萬用刀,手工刀也沒有,難不成又要我用電筒來殺人嗎?還是用繩索?
 
難怪他這麼放心把背包扔給我。
原來早就小心眼的把攻擊性武器都收好了。
但我還是把裡頭能用上的都給自己換上,防毒面具和衝鋒衣基本上是必備的,但手套的呎吋不對沒法用,手拿只能拿著短尔的LED電筒。
 
「這回可好了,路上到警察的話我還要不要反抗好?用電筒敲他?」說著不禁覺得這逃亡用的裝備太簡陋了,連手槍和小刀等防身用品都缺少,我心說滕若飛你好歹也給我一柄瑞士軍刀,頂多我拿我十字批來刺入誰的身體裡,那也可算是防身吧。
 
到我整理好行裝的時候外面已經跑來幾名警察,正準備朝這走廊搜索。
 
現在這形勢我根本來不及殺死Chris,先不說要破他的門,別說他會反抗,這麼一搞我也會被警察馬上開鎗射死。
 
沒精靈在旁,連子彈都成了我的夢魘。
 
只能先往外逃出去,再找個機把Chris殺掉。我心意一決便馬上把背包一翻,背好緊扣著之後便朝著破碎倒塌的洞口跑去,
 
但站到洞口仔細一想又覺得眼前的逃亡之旅的開展有點草率。
從我身處的樓層到地面還有足足兩層,也就是大概五到六米的高度,而且下面還不是一般的草地硬地,而是佈滿了人頭的走道出入口。
 
而我正面望去的不遠處,二三十米左右的空地上,就是那條變種的鯉魚龍。
那雙V字左右張開的魚鰭翅膀就在我面前。但如果算上牠的尾巴的話,其實可說是牠「就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