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陛下,經臣連日來的追查發現,晉旼王不僅受賄於張逸生一人。還包括下自大理寺獄丞,上至監察御史等五人之多。」
 
    大熹殿內群臣緘默,只待李瑛華的表演。李軒深歎了口氣,於龍椅前踱步,還不時點頭。
 
    「臣認為晉旼王行事惡劣,恃寵而驕,理應重罰,以儆效尤!」
 
    李軒點頭,詢問太子除此是否還有其餘發現,李瑛華堅決否認,指當時選官一事乃李宸昊主理。鄭子聰站在李瑛華身後直搖頭,為有這麼個愚鈍的女婿而感到難堪。
 
    李舒文見李瑛華言盡,便出列稟奏,直斥李瑛華辦事不力,趁機公報私仇。李舒文呈書一封,詳細列明了李宸昊於招募人才那段時日的行蹤,而對於李瑛華指李宸昊與張逸生會面的日子,實則當日李宸昊約見了張白衡。李軒簡略地看了眼奏章,又追問太子有何補充,何故於惠王所述有異。李瑛華一時語塞,連忙請求李軒讓張白衡上殿對質。翡翠扳指搖晃,李軒無趣地坐在龍椅上,讓張虎去太醫署將張白衡帶上殿。
 


    未幾,張虎將張白衡帶至大熹殿,命他交代與李宸昊交往的細節。
 
    張白衡跪地直言,指去年秋時李宸昊確於九月三十日拜訪他家,不過李宸昊並無所求,只望他能配些安神解憂之藥予他。李瑛華窮追不捨,質問張白衡為何如斯清晰記得他們的會面日期,且晉民王因何故問他索取解憂藥方。太子神色雖兇,但張白衡並不畏懼,言晉旼王登門之日乃他母親生辰,故一家老小正於家中慶祝,而王爺索藥乃為寬慰彼時的楚陽公主。
 
    張白衡神色自若,且說辭亦天衣無縫,氣得李瑛華怒髮衝冠。李軒命張白衡退下,下旨解禁晉王府,並不想再於此事糾結。可李舒文並不想就此放過李瑛華,遂繼而追究:
 
    「臣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何僅憑晉旼王與張逸生同日同時進出水寧坊,便斷定晉旼王與張逸生勾結。另外,據殿下所言,晉旼王受賄於多人,唯當時並非王爺一人著手處理官職事務。臣猶記當時殿下亦曾舉薦尚書右丞等人協助王爺辦事,可為何殿下處理此案時直接繞過這幾人,將賣官貪污的罪名扣在晉旼王頭上?此舉十分不妥,有失公允,還望殿下今日給個說法。」
 
    李瑛華被李舒文問得啞口無言,竟緊張得在這狂風暴雪的日子裡汗如雨下。朝臣則不以為然,皆對他的行事作風嗤之以鼻,正待看他的笑話。李軒雙目緊閉,似在冥想,並無維護他之意。鄭子聰咳聲了,暗示他此事就此作罷,應當快快了結。
 


    左顧右盼,並無人想為李瑛華說話,更多的是幸災樂禍。迫於形勢,李瑛華只得哈腰承認處事有失,但堅決否認借機打壓晉旼王府,只因在意國家利益而行差踏錯。他是太子,未來的天子,他是不會錯的,即便錯了也不該承認。
 
    這場「王爺受賄貪污」的鬧劇紛紛擾擾了六日,李軒已然看夠了,此次亦使他更明瞭兒子的心性。李瑛華處事不公,為了一己私慾而多番設計李宸昊,且招招皆是致命打擊。而李宸昊則仁厚慈善,唯太過感情用事,多番為妻室涉險。顯然這兩人皆不是帝王的最佳人選,唯朝臣似乎更傾向於李宸昊,就連往日以遊手好閒著稱的李舒文亦肯為他淌這場渾水,這著實讓李軒感到意外。
 
    至於晉旼王貪污一事,李軒亦特意讓李瑛華負責,以此打擊他的士氣。晉旼王府消沉的數月裡,東宮佔盡風頭,李瑛華更與部分朝臣關係密切,引得李軒心驚。他深知太子與晉旼王不睦已久,且求功心切,定會有所行錯,此乃警告他的最佳時機。
 
    「我竟忘了,我們的三弟最公正持平,看來五弟該好好報答你了。」
 
    下了朝,大熹殿內人群散去,李瑛華笑著攔下李舒文,古里古怪地朝他說此番話。李舒文亦面帶笑容地揮揮手,笑言適才不過實話實說,若今日遭人誤解之人是太子,他亦必定直言不諱。
 


    不曾想從小同吃住的兄弟竟也走至陽奉陰違,爾虞我詐的境地。
 
    這一戰,終是東宮輸了,輸在建功心切和鋒芒畢露。
 
    寅時,守在晉旼王府外的護衛撤退,大門重啟。
 
    長安各處皆積雪盈尺,晉旼王府亦不例外。若說剔透的雨是上蒼的淚,那清寒的雪便該是它泣下的血,涼薄,鑽心,軟糯。
 
    楊靈君在朱丹樓的閣樓上細閱安瑤的遺筆。
 
    那日紫蘇親自收拾了德安殿,她原想將空空如也的桂花釀酒甕扔掉,摸著貼在甕上的紅紙時,卻覺得有所不對勁,遂將其撕下。紫蘇見紅紙後藏了封信,打開一看始發現乃安瑤絕筆,當中內容多涉及楊靈君,遂她連忙上呈。
 
    秀麗的筆跡所書不多,僅草草數句:「其言有理,於情於義,命中如此。暫與君絕,餘生困難,幸有紫蘇晉王。此生無憾,願君安康。若有來生,願二入君家,定赴白首。安瑤。」
 
    僅是如此,她匆忙得只以一頁紙將她們過往的十多年輕輕帶過。


 
    淚珠落於信角,隨即化開,似熊熊烈火欲將其焚毀。這封信楊靈君看了好些遍,每每讀至「命中如此」,她的心便揪在一起。命運乃注定,弗知執筆人,為何書其命,何為命中該?
 
    「也不穿厚些再來登高眺雪。」
 
    李宸昊從後替她披上外衣,見她低著頭便知她又落淚了。自那日於德安殿共飲後,她便將自己困在朱丹樓中。原先他還以為她是氣惱了,後來紫蘇告訴何福乃因她尋得安瑤遺筆之故,遂難過得不想見人。
   
    「既已知道兇手為誰,那便一個也不要放過。」
 
    他甚少口出狂言,必定是震怒了。
 
    確實,他覺得帶著仇恨而活痛苦得很,唯他明白復仇乃她活著的最大使命,若無恨,或許她便不欲活了。
 
    漫天風雪,她忽然轉身躲進他懷裡。
 


    她自是難過極了,畢竟她的親人只餘二,卻已斷送一人。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卻未能將最美好的事物贈她,使她動輒便落淚,故他常覺得自己有許多不足。
 
    「靈君,我本不欲爭,但為了你,願與之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