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者 回憶夢迴: ７. 小學初戀

　　告別幼稚園後，因為認識不到朋友，因為知道之後不會有交集，不想被人了解，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家醜，更不想家人知道自己的情感，所以不打算記留事情，避免情感受到操控。

　　忘記了名字，也不敢去問。


　　到了小學，那是跟母親去的。既害怕陌生人，也害怕自己的家人。誰知道他們會否一起對自己不利？母親的本事就是可以將是非顛倒，他小小的命途亦確實受到制爪，就像其他年幼的生命一樣。

　　縱使天真、好奇，但夢琪從數歲起便不敢在家人面前展露，那正常應該在家人面前卸去偽裝的生活模式……在夢琪而言是不適合的。

　　乖乖聽話，是免去暴力的唯一辦法。除非，他甘願捨棄自尊，為奴為婢，心甘情願當頑猴手上的玩物，同時當母親的儲錢豬箱。但兩者對人對事，對自己及環境未來也不會有幫助，聽從壞人的吩咐…是另一種愚昧，亦是不幸，所以順從得有個限度，自由而放鬆一點。





　　很難。

　　但又不是嚴厲家長，怕甚麼呢？


　　夢琪太過敏感了。


　　因為家醜，夢琪連結交朋友都不敢。





　　這種情況，很多貧困潦倒的學童也有出現過，但夢琪那種是針對心靈貧窮，他不敢也不願…讓家人跟他的其他人際關係有所關聯，或是有所認識，所以他情願自閉，封閉情感阻隔關係，也不要被知道……

　　原來討人歡喜，獲得愛和善良對待……在家裡，也是可以受到不堪的粗暴惡意，這樣對他未來的情誼想像性實在太不妙。

　　所以，夢琪不管各種糟，就是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家醜，這是他的默應模式。


　　事與願違，夢琪在班上的第一天，便開始對人一見鍾情。






　　夢琪第一個暗戀上的男孩…大概比在幼稚園班更鍾愛的男孩，不過是隔了數個月便滿懷情愫，像花開那樣。

　　他內心是女孩嗎？那時並沒有怎樣想自己是男孩或是女孩，難道心靈就需要分性別嗎？

　　因為社會期望，社會束縛，夢琪喜歡上人，就是單純、純粹、純然的喜歡，受制於觀念所限，他開始想像可能性。

　　在不知道有同性戀這回事，當作是成年人異類才有的族群，但不知道同性戀到底是甚麼，甚麼是「男和男的搞在一起」……「女和女的都有……」那好像在幼稚園聽聞過兩、三次，但感覺不太妙的話語，讓夢琪意識要保護自己，在可能性當中包括隱患，然後才繼續綻放花開，相信真善美。

　　相信真善美，夢琪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已經自動相信這一點。很久以後，才清楚知道這是甚麼，以及信奉這一原則。
　　很久以後。


　　第一個暗戀的男孩，夢琪大概暗戀了超過六年，直至面臨第一次分離，但在那以前，就是普通孩子的小學生活。





　　當初對他有特別深刻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光明感。

　　男孩膚色白哲，產生白裡透光的錯覺感，同時健談、最勇於發表，成熟又可愛，勇敢和處世作風給了夢琪一種希望，或是他會是解救夢琪的……騎士。

　　也因為，男孩最早提話的對象之一是夢琪，記憶中好像是同一列坐位、相隔大概兩個位而已。記憶很矇矓，但相似。他有一種白龍的感覺。

　　那時以為他很正經，勇敢正直，品德優越良好，而且蠻聰明的，所以對油腔滑調也包容了。


　　第一次觀感改變是被男孩賣弄時，在一起被老師罰站時，以佯聲效果嘟嘴說「姐姐」，讓讀音變成不雅帶污的字眼，那男生的器官讓夢琪強烈受到侵襲，那股失望與訝異十年後仍歷歷在目。

　　夢琪意想不到，男孩居然會這樣捉弄他，在完全搞不清楚原因下已經出醜了。

　　明明關係還算挺好，才六歲而已，發生的事情也不多，他是基於面子、立威、炫耀，還是純粹不喜歡夢琪，想要教訓夢琪，所以才公然欺騙、捉弄夢琪？





　　是夢琪不知道甚麼原因，而讓其他人看不順眼，或是純粹想試探他的反應，所以明示暗示或激發男孩去這樣捉弄他？

　　在已經忘了甚麼原因，而數次共罰後，把兩人喚到全班同學面前的教師桌上罰站，那張在課室最前方正中央，黑板面前，教師平常站著說話、收功課的桌上……

　　記起了，是上課聊天的關係。

　　因為那位有點上了年紀的英語教師不喜歡同學上課聊天說話，所以在一再惱羞下將兩位多次聊天嬉笑的同學罰到全班面前授課，她就那樣讓出教學位置，退到對著課室門口的角落授課和整理自己的事情，讓兩個矮小的身影在關上燈光的課室裡，投影機映放出來的畫面面前…

　　一個悠然自得，毫無悔意也不羞愧，另一個非常難堪，窘態得想躲起來那樣，要不是最喜歡、喜愛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即使教師有說站得太近要稍微分開，

　　夢琪就那樣心如鹿撞、小鹿亂跳，意亂情迷不好意思，多感交雜下既要保持冷靜克制又要顧及其他人的目光和看法。

　　眾目睽睽，仍然情難自禁，一再偷瞄或望向那位男同學。

　　為了掩飾浪漫情愫，以及真的藏不住的深厚愛意，夢琪只好將情緒轉化成窘態，同樣臉紅；收斂狂喜，將春風得意的情懷轉化成頑皮小天使或純粹好玩學生的一些心照不喧、得意傑作、共歷……





　　難為情是有點，悔懊也有，但重點是……

　　另一位並不覺得有錯，反而一副在做正確的事那樣……

　　好像很威風。

　　因為愛，所以夢琪連那點明顯不同——這種個性跟他理想世界的好人事物確實不同，虛榮與謙卑、良知等等的直覺和六年的認知實在有違，正如當別人不知道夢琪六歲便偶有符合正確真善美的世界觀、價值觀時，夢琪也沒想到……同樣六歲的男孩，居然那麼自信，那麼充滿活力與勇謀，敢公然挑戰教師權威而毫無遲疑，敢作全班第一個出位人物，好像經歷過很多，明白很多事理。

　　不過，他沒有好好讀書、好好學習，而是頑皮作對，單是這點，已經道不同、不相為謀。

　　況且，是他連累夢琪，且是一再連累。

　　夢琪安靜得很，平常不說話，更不會上課和別人聊天，卻被他扯破乖乖學生的形象，而教師居然分不清好壞，分不清因由，只因夢琪笑得開心便……





　　那時是大家都未夠認識大家，教師連學生名字都未記好的時間，

　　因為男同學這樣的一番作弄，夢琪不敢再上課跟人聊天。甚至不敢再信同學。

　　他就那樣……要了夢琪說……

　　「姐姐」

　　兩次，還要讓夢琪裝傻後再說……

　　他自己說了「姐姐」兩次、三次，夢琪第一次說，他還嫌不夠清楚，對別的同學有視線交接，心神意會一目了然。


　　是夢琪不願相信自己暗戀的男同學，那個跟自己聊玩了那麼多次的男同學，會突然在班上同學面前損害他的面子、他的形象，而且做到全班皆知的地步。


　　就那麼夾雜常人帶有計謀，即興與否，小心思實踐……

　　終於成功將又慢又傻的夢琪做出用手挰起嘴頰，只為順從他、討他歡心……

　　他轉身呼叫教師，大聲叫教師的動作就像發現驚奇新物種那樣……

　　「開心大發現」。

　　「老師！夢琪他剛剛說『姐姐』！」

　　「甚麼？」

　　「他剛剛……」


　　甚麼……

　　他就那麼出賣了他，只為了揚耀顯功？


　　那麼興奮，只為了看夢琪落難被教師教訓的趣事？

　　又或者，是他不明白愛情，不知道……

　　夢琪那種浪漫，是接受不了忠誠的破壞，信任的踐踏……

　　是那一次，讓夢琪沒有再理會他，而他也沒有再那麼好聊他。


　　不，不止這樣的，記憶中，是他還有無情地說夢琪是傻子，而且是粗魯字眼。雖然，最初那時，或許是出自好玩。但他的自尊心已受創，他的情感記憶已經遭到損壞，對他的信任、親密已經下跌至抗拒、受傷，後來更要有次以冷惡的語態稱夢琪傻子，才將這段年幼萌開的情懷粉碎。


　　「你！回到座位去！」教師當時對他那樣說。

　　他依然滿心歡喜。

　　「你！繼續罰站！」

　　教師惡狠狠盯著我看，同學們看著我、取笑我，我就像啞子那樣默不作聲，抑或是我有嘗試說是他教導我，而且他也有說，但被無視，不被信任，冷漠惡氣態度所取代？

　　獨自站在教師檯前，時間比原先兩人嬉鬧要更久，但已經沒有再以玩味看待任何人事物，忍著噙淚已經不容易。


　　夢棋只知道，那次事件後，傷心了許久。


　　只是即使有了陰影，夢棋往後幾年…仍然暗戀他，哪怕後來再度因為或許有幼稚成份的賣鬧，仍然……

　　又再暗戀。



　　瑤琪對那種幼年痛事無法言喻，有些人對情感創傷就是特別深刻，對愛情的……


　　不管怎樣，那件事並不是導致夢琪封閉內心的原因，也不是玩心流失的關鍵，不過是一件童年痛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