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的緣起,是費勝嵐的邀請,出席者似乎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唐老板伉儷了。

巧合嗎? 我看不是。

有一個隱憂我是沒法抹去的,就是費勝嵐作為政府高官,位高權重的他自然擁相當高的權限,而我回到香港後,「鄧泰思」三字是確確實實地登記到政府的系統之中。只要他一查,我相信即使化名再多他也能找出我的真正身份。雖說我早已把這一步計算在內,有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就是鄧泰思」的應對方式,但還是不願意局面發展成這樣。

所以我沒辦法不出席,只有出席才能降低他的疑心,把一切也弄得好像合情合理他才不會特意叫人去查我的真名。

費勝嵐住的是一個複式單位,位於尖沙咀地鐵站上蓋。這很符合他的風格,外表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私樓,但其實65樓,66樓,67樓三層單位在室內以樓梯相連,計算面積的話應該與我的獨立屋相差不遠,但低調得多。





亞娜穿著的是比正裝更隆重,但比晚裝更悠閒的連身裙,而我一如以往的穿著西裝拿著手杖。

「65樓?」我問。

「係。」亞娜答。

我在鍵盤上按下6,5二字,升降機系統派出一部升降機前往接送,這是典型的豪宅設計。

「佢始終係官,唔可以張揚,所以你岩岩話會唔會有人係樓下接我地係無咩可能。」





「我會記住。」亞娜說。

「叮~」升降機打開,我與亞娜入內。

當升降機到了65樓打開門,侍者總算出現為我們帶路,我以眼角餘光看看升降機內的閉路電視,大概全程我們也被監視著吧。

「晚安,伯爵,亞娜小姐。」侍者道。

這是私人大堂,即是說在這兒步出的人只能到達費宅,並不會與其他同住客共用。





侍者為我們推開木門,已經看到費勝嵐與唐老板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喝著酒,一看到我出現馬上站起來向我打招呼:「伯爵!」

兩個敗類,為甚麼你們還沒死?

「晚安,兩位!」我揮揮手,「我黎痴飲痴食啦哈哈!」

「唔好咁講,唐老板話買到批靚花膠想同我一齊試下,心諗反正咁多不如叫埋你啦。」費勝嵐走過來握我的手拍我的肩道。

「真係?」我一眼看穿這傢伙在瞎編。

「都…仲有其他原因。」他說,「上次紅酒拍賣會,我老婆暈左一下全靠你照顧佢,佢話要請你食飯。」

梅黛琪…有夠難纏的,因為我明明就沒有與她接觸過,她卻這樣硬拉我來,果然觀察酒色那一招騙不倒她嗎?
 「費太,你有冇事?」我走向她,她卻往後縮一步。





「泰…」

糟了。

「你見點?」費勝嵐迎向她摟住她的腰,「小心玻璃。」



「不過花膠係真架,你聞唔聞到?」他向我打個眼色,的確一陣鮮甜的香味從廚房輕輕瀉出,我從開門那一下就已經聞到了。

「咁我唔客氣。」我笑道。

亞娜主動說去廚房看看有甚麼能幫忙,梅黛琪也在入面與女傭們料理著不同的菜式,從對話中可以得知唐太今晚沒有前來,理由是身體不舒服,而我猜想是她怕了我。

「係呢,Fiora同柏榮呢?」





「樓上,一個係度睇緊Netflix,一個打緊機之類。」費勝嵐說。

「少見,我本身諗住Jesscia都會黎。」我望向唐老板。

「佢話要陪佢阿媽。」

還是不想與Fiora同場?

「可惜呀,Fiora實好失望。」

「小朋友唔緊要啦。」費勝嵐拉開話題,「我地岩岩講到上次係村屋度,唐太唔舒服既原因。」

「哦,好似話現場係兇宅之類。」我提高戒心,但裝成輕描淡寫。

「兇宅唔係問題,我同我老婆都唔係迷信既人。」唐老板說,「倒係伯爵你提到一個人,得罪講句,我幾介意?」





我已經知道是誰的名字。

「邊個?」但我明知故問。

「鄧有德。」
 「如果有興趣我可以介紹佢俾你識。」我舉起紅酒輕呷一口凝視著他,「佢叫鄧有德。」



我眉毛一揚:「原來係佢,咩事?佢有咩問題?」

費勝嵐與唐老板對望,似乎面有難色。

「個時我老婆唔舒服,伯爵你話介紹個相熟既醫生俾佢,偏偏就係呢個鄧有德。」唐老板說,「點解係佢?」





「點解唔可以係佢?」我反問,「係咪佢有咩問題?定你地本身識佢?」

因為他是你老婆當年的搵食老世啊屌你老母。

「我…」唐老板苦笑,「我唔識佢,但係勝嵐佢識。」

「哦?」我眉毛一揚望向他,「世界真係細。」

「佢係我一個舊朋友既爸爸。」費勝嵐說。

「說明我唔係亂咁搵個醫生俾唐太呀哈哈!」我乾笑兩聲,「朋友既爸爸應該靠得住?」

「不如你話我知?」費勝嵐一臉肅殺,「點解咁多醫生唔介紹,偏偏係鄧泰…係我舊朋友既爸爸?」

「我其實唔知佢係你朋友既爸爸。」我說,「我本身係一個幾想幫人既人黎,鄧醫生係油尖旺區熱衷贈醫施藥,我係佢既贊助者,透過佢我可以確保每一蚊都幫到有需要既人,贊助得佢我自然要了解佢既醫術,亦知道佢的確係妙手回春,既然醫術高明又樂於助人,我唔認為介紹佢俾唐太有咩唔妥。佢係唔係你朋友既爸爸,我根本唔知道,亦唔在意!」

「伯爵你唔好誤會,我地唔係盤問你或者有咩惡意。」

「係咩?我倒覺得今日食飯為名,審犯為實!」我裝作生氣。

「既然只係巧合就無事。」

「咁如果唔係呢?就有事?」我說,「如果佢係你朋友爸爸就唔可以介紹佢俾唐太?」

「呃…」

因為你,費勝嵐,當年親手把那個叫鄧泰思的所謂「朋友」送進黑獄之中!

「伯爵你太敏感啦。」看到我動怒的唐老板拿起紅酒,「係我錯,我諗多左,我自罰一杯!」

最好是罰這價位的酒啦!

我的解釋無懈可擊,我的確是鄧有德的贊助者,現在他還在每日義診當中,即使他們派人去查也會可馬上發現我所言非虛。所以,心虛的人應該是眼前二人,鄧有德是唐太當年的水魚,而鄧有德更是費勝嵐當年「好友的父親」。

「你兩個做咩激到伯爵咁嬲?」身後響起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晚安,費夫人。」我轉身向她點頭,「唔好誤會,我無嬲,只係討論爭議議題個時難免激動
左少少。」

「平日睇落好COOL既伯爵都會咁啊…」她打量著我看看得我混身不自在。

「無事啦,伯爵先唔係咁易嬲既人。」費勝嵐走到她身邊輕吻她臉頰,「廚房點?」

「就係黎同你地講埋位,亞娜佢廚藝好了得,幫左我地好多。伯爵,記得多啲讚下亞娜。」

我微說道:「咁要食埋等陣個餐先知。」

「咁你地快啲埋位啦,唐老板,唐太岩岩Whatsapp我叫我提你食藥。」

藥嗎?果然沒錯,我看看唐老板的肥胖身型心中想起了那份醫療報告。

「哦我會。」他拍拍外套袋,入面傳來「叮叮」兩聲,似乎是一樽藥丸。

梅黛琪又走向廚房,我們三個男人站在飯廳這兒一陣尷尬。

「好啦,咁樣解答到你既問題未?唐老板,唔好再諗咁多…只係巧合。」

注意一點:剛剛全程都是以「鄧有德是費勝嵐舊朋友的父親」這一點為盤問的動機。

但是無論是開首還是結尾,都是以唐老板為本位,以本應「毫無關係」的唐老板為本位。
 「個時我老婆唔舒服,伯爵你話介紹個相熟既醫生俾佢,偏偏就係呢個鄧有德。」唐老板說,「點解係佢?」



二人由頭到尾也對鄧有德與唐太之間的關係絕口不提,卻沒注意到對答間的漏洞。

當然我不會在這兒拆穿,了解到我與二人之間心思的高下立見後我只是默默的記住。二人本以為捉到我的疑點卻使得我的背景更叫人信服,證明得更完美,反而是二人暴露出自己的底牌,自作聰明,其實叫人笑掉大牙。

「都係少少好奇啫,唔好意思,伯爵。」唐老板說。

去找人查鄧有德啊,看看我剛剛有沒有說謊?

「無事,我咁易燥係要我道歉至真。」

接下來,就要應付梅黛琪。

亞娜即使廚藝再了得,也是費勝嵐的客人,所以在正式開飯前她就被請了出來。她乖巧地坐到我旁邊,掃掃裙子。


接著,梅黛…費夫人從廚房出來,上菜自然是交由傭人去做,而費勝嵐也抽出面紙輕輕為她印去額角密密麻麻的細汗。唐老板把藥吞下後把水杯放回傭人手上,拉開椅子坐下,肚腩差點把餐具撞飛,只剩下Fiora和費柏榮—也就是費勝嵐的兒女。

「小姐少爺,開飯啦。」女傭按下牆壁上類似對講機的東西,稍遠處的客廳牆上一樣的裝置也發出女傭的聲音,是大屋內常見的對講機系統。

「…」沒有回應。

「嘁。」費勝嵐一臉不悅。

「你地上去叫小姐少爺落黎食飯。」費夫人叫來旁邊的一個女傭低聲吩咐。

「唔好意思,唐老板,伯爵。」費勝嵐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呃…」女傭眼神飄忽,不為所動,這反應我有兩個解讀:要不就是她知道二人沒有反應的原因,要不就是她害怕上去叫二人。

「仲唔去?」費勝嵐相當不悅。

來到這兒要先交代一下我們的位置,這是一張雲石的長形晚飯桌,費勝嵐坐在中間的主席位是12點鐘,我和亞娜坐在他的右手面,也就是10時,8時的位置靠近客廳,而唐老板坐在6時的位置與費勝嵐遙遙相對,至於費夫人坐在費勝嵐的左手面即1時方向,那麼費夫人與唐老板之間的2個空位就是Fiora和費柏榮了吧。

是機會。

「我黎。」我站起來,「就係樓上?」

「係,門口有個牌寫住佢地個名。」女傭好像看到救世主似的。

「伯爵,點可以…」費勝嵐想叫住我。

「唔緊要,大家等我一陣。」

說罷我幾步走上二樓。

有機會看看二人的房間,多多少少對日後的計劃有幫助。

「Fiora?」我叩響她的門。

身後柏榮的門打開,走出來的卻是Fiora,她根本不在自己房間。

「噢。」我轉身望向她。

「你啊咩山伯爵。」Fiora一臉不悅的望向我,大概是因為和Jessica之間的關係變差而不悅吧。

「嗯,我黎叫你兩個落去。」

「咪落緊囉,煩,部機無啦啦要更新我去左搵細佬搞未整完點行得開啫。」她把手機收回身上的袋中。

「心情唔好?因為Jesscia?」我試探。

「我…唔關你事!」被我說中了所以生氣吧。

非常好。

「要我幫手既同我講。」我微笑,「你爸爸係我朋友,我唔會托你手肘。」

「邊個要你幫,你顧好自己先啦!」說罷她就氣呼呼的下樓。

那麼,費柏榮—

「柏榮。」我輕輕叩響他的門,但是才一走進他的房間我就聞到了一陣濃重的…

「出返去!」

一向沉默的柏榮動作飛快,從床上躍起下床一腳踹向大門,大門砰然關上,要不是我敏捷地往後一縮難免要流鼻血!過了10秒左右大門打開,從剛剛濃厚的燒焦味變成了陣陣花香,這當然不是甚麼花香,而是空氣除臭劑。

「頭先…對唔住,伯爵。」柏榮抓抓頭髮說。

我微說:「唔緊要,係我道歉至真,始終係你間房,我唔應該自己入黎,同埋每個男仔係你咁既年紀有自己房,都會唔想其他人,特別係長輩入自己房既。」

始終青春期。

不對,剛剛房間內的人是…而且,那個味道…

「嗯。」他簡單說一句,似乎在發呆,反應也比平日更慢。

「好啦,個個等緊你,落去開飯?」

「好…」他手帶上門鎖上,然後下樓去。

我希望我猜得沒錯。

回到樓下,姊弟二人已經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也輕輕的拉開自己的座位坐下,亞娜輕聲問:「無咩事?」

「無。」

有事的不是我。

晚飯就不多提,梅黛…費夫人的廚藝十年如一日,我看那些花膠是女傭們的傑作吧。就食而言,唐老板更有代表性和說服力,那個肚子使我想起那個電視上的食神,所以連他也讚不絕口的話可見其味美。不過就我所知亞娜出力也不少,其中幾道菜我品嚐時她相當緊張的看著我,表情相當可愛,大概是她的得意之作吧。

看到我滿意的樣子,她也一笑…

「噹」

費夫人的叉子掉到地上。

「太太。」

「唔…該。」費夫人接過女傭遞上的叉子說。

關我屁事,關她屁事。

晚飯後費勝嵐與唐老板又在客廳那邊聊著天,我在旁靜靜的聽著,間中有興致才發言兩句,可惜他們說著的都是無聊事,應該就因為一個是「官」,一個是「商」,有我這外人在二人不便說甚麼敏感的事吧。

「伯爵好似第一次黎我度,我帶你四圍行下?」

「多謝,咁我唔客氣。」

鋼琴,畫,相架,紅酒,木雕,費勝嵐的品味現在也如上流社會的高官一樣,再不是當日那個公屋仔…咦?

「呢張相係你同費夫人?原來你地識左咁耐呀。」我拿起一張相,相片中的是穿著中學校服的費勝嵐,梅黛琪和我……不對,和鄧泰思。二人正興高彩烈地對著鏡頭咧嘴而笑,而我就是站在旁邊想逃離鏡頭,但一邊手肘被梅黛琪捉住才留在鏡頭內。她一手除了捉住我之外,另一手也捉住費勝嵐的手肘,三人之中站在中間的她最為高興,我記得這是…

…忘了。

算了,既然連我也忘了的話也代表不重要吧。

「嗯,我地同一條屋村玩大,由細識到大。」

「三個都係?真係好,有朋友一齊玩大。」我說。

「………係,三個都係。」

係你老母。

最後我們停在一張大型油畫前,這邊是影音室,舒服的木地板,沙發,高級音響,就和我家中差不多,而掛在雙個座地喇叭的正中央牆上是那張油畫—費勝嵐和梅黛琪的結婚油畫。

「音響正喎。」我故意走過去察看,無視那張連瞎子也能看到的油畫。

「間中聽下咁。」

後方傳來腳步聲,我光用聽的就知道是亞娜。

「費太叫你自己去天台。」她咬耳仔的和我說。

我露出一個困惑的眼神,但亞娜也同樣是一頭霧水,卻還是點點頭。我回想一下自己剛剛的動靜有沒有甚麼穿崩位,但應該也沒有。

「知道啦。」

亞娜向我與費勝嵐點點頭後轉身離去。

借亞娜向我傳話,似乎相當神秘,連作為丈夫的費勝嵐也不想讓他知道?

我與費勝嵐回到客廳後他又繼續和唐老板說話,我隨便掏出電話「喂」了一句就揮揮手向樓上走去。費勝嵐的複式單位頂層是天台,我從樓梯走出來,60多層樓高的晚風呼呼的吹到我臉上,我放下電話打量,一個人站在圍欄旁邊看著我,地燈的燈光從下往上映照樣子有點陰森。

「費夫人。」我說,「有咩可以幫到你?」

走上天台,但我保持距離。

「呢度得你同我,閉路電視無收音。」她把耳邊的頭髮撥到耳後說,「泰思,你可以做返自己。」

我失笑道:「邊個泰思?」

第一次見她是在紅酒拍賣會,她看到凝視紅酒的我—那晚沒有提過「鄧泰思」三個字,村屋那晚是第二次見,也沒有提及,然後是今晚…所以,到底我那兒做錯了?

「你就係鄧泰思係咪?我等左十七年既泰思!」她按著激烈起伏的胸膛,雙眼泛淚地說。

不可否認,否認即變相承認,如果我真的不是鄧泰思,我的反應正常來說就應該是—


「邊個鄧泰思?」我擺擺手說,「你同費生個個舊朋友?我點會係佢,費夫人。」

我笑著說最後一句,梅黛琪咬一咬嘴唇:「當然,你一定唔會認。」

「我…我點會無啦啦係另一個人?哈哈,費夫人,你醉啦…」

「點解你唔同我地相認? 點解你完全唔在乎我地咁?明明我係你既未婚…」

未婚妻?那可是十多年前的往事,梅黛琪也意識到再說那個「我」與她之間的往日關係對現在的她來說不恰當。

「我向你道歉,費夫人。」我鞠一鞠躬,「即使我唔知道自己邊度做錯,但令你誤會我係另一個人點計都係我既無心之失。」

「真係狠心啊你,鄧泰思。」梅黛琪痛心的說。

對於她而言,在她的角度看來就是這樣,因為她不知道是費勝嵐向菲律賓警察告發我的所謂「機密文件」其實是冰毒,在她眼中我就是一個不明不白地客死異鄉的愛人,而費勝嵐負起了青梅竹馬的責任照顧她,給予她終生的承諾,完全是個大好人。

而我,她眼中認為的鄧泰思,是一個大難不死回來香港之化身獅子山伯爵卻不與她相認,不與費勝嵐的無情之人。

先不論她,狠心的話我遠不及費勝嵐吧,畢竟他能把兄弟手足送至死地。

「我唔係咩鄧泰思,請你認清事實,費夫人。」

「你唔認我都無辦法。」

自己去查嗎? 即使她沒有費勝嵐的官位和權限,但以她的身份要查出我真身的話應該也不難。

別逼我現在就排除這女人行嗎?

「我曾經有一個好愛,好愛既未婚夫,叫鄧泰思。」她自顧自的說起來,「17年前佢係菲律賓公幹既時候被當地既貪污黑警纏上左,佢被人告運毒。」

她的手震抖著,握住欄杆。

本來想打斷她,但是我倒有點興趣知道我被扔到那破石室中後她們的反應,最重要的是費勝嵐是有錢把我贖出來的,他見死不救的同時是怎樣向梅黛琪交代?

「個邊既黑警慣左用咁既手法將外國人拘留,然後要求贖金…金額雖然唔細,但泰思既儲蓄可以應付,即使佢唔係香港,但佢父母都應該有足夠既錢,但係佢爸爸突然都失蹤埋,佢媽媽話拎唔出咁大舊既錢,所以我希望勝嵐可以救佢。」

到戲肉了。

「勝嵐有俾錢佢地,但係俾完一次又一次,佢地繼續獅子開大口,勝嵐俾五萬佢地就開十萬,佢俾十萬佢地就開夠廿萬,俾左幾次之後我地先知道…泰思唔會再返黎。」

說謊。

菲律賓官僚之貪腐我有最深刻的了解,對於被囚的我來說自然是恨之入骨,但我在成為了獅子山伯爵後也收買了那邊的官員,取得了我自己的情報。勒索要求的而且確是透過當時的菲傭把信交到我父母手上,但是甚麼收了五萬開十萬,付了十萬變廿萬—這完全是子虛烏有。

貪官們竟然也有職業道德,他們不會漫天殺價,因為這樣做的話下次勒索時其他人的家屬就會絕望,完全不考慮付錢的選項。但貪官們只是要錢,人質對他們來說根本無關痛癢,反口食言壞了自己的名聲,只會斷送了自己的財路,甚至家人們發爛把事件變成了外交級事件更是糟糕。

對了那個官員吐出了所有情報後被我舉報了是美國的間諜刺探軍事秘密,畢竟我那告密書連鈔票號碼也寫得出,已經被執行了死刑,活該。

所以梅黛琪說的「獅子開大口說」,要不就是她在說謊。

要不,就是費勝嵐向她說謊。

又是受害者嗎?這女人。

「我對你當年未婚夫既遭遇感到遺憾。」我冷冷地說,「但你似乎係憶未婚夫成狂,我唔係咩鄧泰思,任何人都唔係,請你唔好見到人都話佢係鄧泰思。」

她是費勝嵐之妻, Fiora與柏榮之母,即使她是局外人,被蒙在鼓裡的人也好,我也不能向她說出真相。而且在我心中,鄧泰思早已死去,死了在那場地震的塌方之中。

「……」她低頭,垂淚。

對她來說,對鄧泰思的思念極煎熬吧。

更要命的是她已經認出了我,但我有著無懈可擊的背景和出身,白梓爵才是站在她面前的人,白梓爵的存在沒有任何可疑。她的感覺如遇溺一樣,明明水面已經在眼前,把頭探出水面去就能呼吸到空氣,但是沒有一條肌肉能動,浮力消失,自己只能看著那道水面後的光芒與空氣,活生生的沉沒到深淵之內。

「雖然我係一個外人,但費太,你已經嫁左俾費勝嵐,咁樣掛住一個曾經既未婚夫實在有失禮數。」我冷冷的說,「請你自重。」

「…泰思,點解…」梅黛琪握緊拳頭。

即使她是無辜的,也不代表甚麼。

即使她在我身陷菲律賓的囹圄,嫁予費勝嵐是完全合情合理,我心中還是難受。

要問為何的人,是我才對。

「我仲有冇野幫到你?費夫人。」我轉身,「無既話,多謝你今晚既款待,晚安,早抖。」

不用再多說。

那個她記掛著的人,已經在異國死了!

企在這兒的人,是我白梓爵!

「鄧泰思,企係度!」身後再次傳來她的聲音。

剛剛說過了,這兒是天台。

「我再講一次,我唔係乜鄧泰…費太,你做咩?」我轉身,梅黛琪翻過了圍欄正站在天台的邊緣。

「只要係泰思…佢就一定唔會…對我見死不救。」梅黛琪說,「佢話過佢愛我一世,佢話過…幾多個千禧都好,都要同我係埋一齊!」
 「幾多個千禧,我地都要係一齊。」她牽上我的手。

 
 「嗯,千禧之後我地都要一齊。」



「費太,唔好做傻事!」我焦急走向她,但她卻馬上踩前一小步,現在離天台邊緣連一步之遙也沒有!

「我就唔信你咁狠心,泰思!你個時咁錫我,如果你真係鄧泰思既話你一定唔會由我死!」

「……」

剛剛她說的,這兒有閉路電視,所以可以證明—我完全沒有碰過她。

我連她一根寒毛也沒有碰過,閉路電視可以證明是她自己爬上去的。

面對突然想自殺的費夫人,我前往尋找幫助也是合理的,我這樣轉身而去完全可以說得過去。這樣做的話,一口氣就能給予費勝嵐喪妻,Fiora和柏榮喪母之痛,而且她的死我已經想到了不同的利用方法,可以帶來連環打擊。

百利而無一害,甚至就她願意自殺幫大忙了。

「泰思,你一定唔會由我死既係咪?黎抱我返黎啦,泰思一定會咁做!」梅黛琪對於我投以希望的表情,但眉目間又帶著擔憂,以死相逼是她最後逼我承認自己是鄧泰思的手段。

萬一失敗了呢?

她只是可憐人,是我入獄所波及的可憐人,不在任何陰謀之內,沒有害過任何人的可憐人。

明明朝思暮想的亡人再次出現在眼前,卻自稱為白梓爵,一臉冷漠,如果她自殺的話恐怕也是懷著悲痛而死。

前進,後退,已到了不得不抉擇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