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遙再次進入房間,對任永道:「素卿大哥有事先行離去,我代表他跟你們說。我和素卿大哥明天起航,但驛館仍有人長駐。大哥說受傷的方姑娘可以留在驛館暫住四個月,也答應派大夫和下人照顧她,不過你任峻要答應我一事。」任永問之,江希遙回答說:「我還未想到,你答不答應?」任永苦笑道:「也不容我不答應。不過只有受傷的方姑娘留下……」
 
 
江希遙插口道:「當然,誰會有這麼多閒米閒飯養一個厲害的方姑娘。」任永想:「她話不留情,很像以前的我。自我遇上方頴後,好像少了胡言和鬧話。」
 
 
江希遙又道:「你打算如何避開那個徐甚麼人?」任永道:「是徐璉,我和方姑娘打算乘馬到淅江寧波去,找一個武功厲害的朋友打發徐璉。」江希遙道:「這位方姑娘已經很厲害,居然不能打倒那個徐璉,還要找人幫忙,以三對一,好不害羞。」任永目視方頴,見她一直看着方婷,不知有沒有發怒,心想:「方姑娘性子冷靜平和,若非如此,你江希遙的嘴早已被人打了十次百次。」
 
 
任永有求於人,不欲發作。江希遙道:「你們若走旱路,未到寧波,便會被人拋到大海餵魚去。」任永按捺不住,欺她失明,宋素卿又已離去,於是在她面前虛打幾拳,口中裝作客氣道:「江如娘有何高見?」江希遙道:「沒有高見、也沒有低見,倒是有中見。你們要到寧波去?」任永自然地點頭說「對」,其實江希遙看不見任永點頭。




 
 
江希遙續道:「我們三艘船明天出發,其中一艘會到寧波去。」任永大喜,隨即又改樂為愁,說道:「徐璉會派船隻對付我們。上次舊船被燒,就是徐璉做的好事。」
 
 
江希遙道:「我們每艘船舶都是重型貨船,船身高拱、船壁堅厚、船員過百,配有鐵炮和兵器。徐璉最好從海上來,我們武士一齊射擊,他有三頭六臂也難以躲避。」任永喜道:「就聽江姑娘的安排。」方頴忽道:「阿婷無事後,找人送她回海豐。」江希遙道:「人手短缺,我可不能安排這個服務。不過素卿大哥訓練了一些鴿子,如果這位阿婷姑娘有甚麼變故,驛館武士也能飛鴿傳書,通知你們。」
 
 
方頴道:「我現在要飛鴿傳訊,找人接回阿婷。」江希遙道:「我們的鴿子只能找到我、素卿大哥和我爹爹,可不會到甚麼海豐去。」任永道:「麻煩江姑娘聘用本地人送信。」江希遙道:「好啊,明早傳書也不遲。」
 




 
任永對江希遙大有不爽,敷衍地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江希遙忽然面露笑容、雙頰鼓起、挺胸收腹,歡欣地道:「不用多謝,我收費的,三十兩放在桌上便行,再加上二兩,作為送信酬勞。我大仁大義,答應照顧這位阿婷姑娘,也不多收你分毫,你撿到幸運。」任永見她秀臉忽變、喜樂無窮的模樣,心想:「你活該失明,明明藉故多收二兩,卻說甚麼不多收分毫。我少放幾兩,你也不知。」
 
 
任永和方頴小心翼翼地把方婷移離江希遙房間,把方婷轉至客房。夜去晨來,方頴寫了一信給師父蘇寧雪,信上詳說方婷傷情,並要求蘇寧雪四個月後派遣海豐門人前來迎接她。委人傳書後,任永和方頴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臨行前,二人到了方婷床邊。方婷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道:「任大哥和姐姐要互相照顧,你們要答應我啊。」兩人點點頭,方婷再道:「姐姐先出去,我有話要跟任大哥說。」
 
 
方頴離開房間。方婷向任永道:「姐姐很是可憐,她其實想我做一個普通姑娘。可惜我們自幼孤苦無依,於是加入海豐派,混到江湖之中。」方婷吸了一大口氣,說道:「姐姐勤加練武是為了保護我、狠心殺敵都是為了我,大哥不要怪姐姐。我不在時,姐姐孤苦伶仃,大哥要多多關心姐姐。」任永道:「我知道了,小妹妹要按時服藥,不要讓大哥擔心。」
 
 




方婷忽然流淚道:「我可以再見……再見到大哥嗎?」任永心中動容,說道:「我對付了敵人,一定會再回來探望小妹子。」方婷淚流不止,說道:「大哥如何打發敵人……一天對付不了他們,一天也……也不能回來看我。」任永憶起過去種種與方婷相處的喜樂,又想起二人在酒窖與船上練武的情況。任永和方婷亦師亦友,現下要離開方婷,任永頓時黯然,說道:「任大哥會找辦法的。我答應你,一定會活着回來嚐嚐小妹妹的美食。你要為我弄大魚,可別忘了。」
 
 
方婷哭道:「大哥曾經答應教……教我射箭,別忘了啊。」任永道:「一定。」方婷滿臉淚痕,泣道:「我還要糖葫蘆啊。」任永眼角流出數滴眼淚,說道:「一串不夠,給你兩串。」
 
 
任永看了方婷良久,忍痛離開房間,心想:「我一定要找個方法,打發這些沒完沒了的敵人,再回來探望小妹妹。」見方頴站在室外閉目,說道:「方姑娘?」叫了數聲,方頴才醒過來,把一柄劍遞給任永。任永接了那劍,只見劍鞘呈深藍色,卻是方婷的「耀陽劍」,心中牽起無限傷感。
 
 
任永將劍還給方頴,說道:「小妹妹不能沒了這把寶劍,煩請方姑娘代我還她。」方頴道:「阿婷說你必須收下。」任永道:「為了小妹妹的著想,請姑娘偷偷把它放回她身邊。」方頴接過寶劍進房,良久後才步出房來。任永見方頴眼圈極紅,額頭有一絲黑氣,知道她不捨得離開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妹妹,方頴想必在房間內大肆痛哭。
 
 
任永難過非常,心中自責:「我讓一對姊妹們天各一方,真是禽獸不如。」又想:「我要竭力找到辦法,解決內力問題,才不致被動捱打。」
 
 




任永和方頴別了方婷,藏於日本商團貨物箱子之中。商團每一艘船所載貨物以千百計,商隊眾人合力將貨品抬至貨船,暗中把任方二人送到船上,旁人皆不察覺。船隻離港後,二人才從箱子步出,任永暗暗鬆了口氣。
 
 
任永計算船程,猜想船隻一個多月後便會抵達寧波,近日閒來無事,惟有獨自練功。是次航程中,任永多在夜間苦思解決內力失衡的辦法,可惜毫無頭緒。任永曾嘗試在雙足有力、雙手無勁、胸中有力、腹中盈虛之時,把雙腳與胸中的全部內力引導至本來無勁力的雙手,但力量一離開所屬部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當初與邢珣比掌、和劉養正相鬥之時,任永明明可以引勁入掌、導氣入弓,現在欲使內力平衡散於身體各處,卻是不能。
 
 
由早到晚,方頴坐在船頭,在陽光或星空下打坐練功,寵物和「虹天劍」置放地上。方頴每天只練內功,一言不發,有時睡在地上,也不回房。任永見她額頭黑氣愈來愈濃,嘴唇剎白,內力似乎愈練愈深。方婷不在身邊,任永與方頴了無話題。方頴更對任永不理不睬,任永想:「她惱我使她姊妹分離,也是應該。」
 
 
一個月來,兩人在船頭各自練習。一天正午,方頴忽向任永道:「比掌。」任永終於聽聞方頴一個月來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心情頓然興奮,欣然同意。方頴雙眼無神,臉上盡是疲態,額上全黑,說話之音略有沙啞。任永一一瞧在眼內,問道:「方姑娘修練內功,可有阻滯?」方頴說:「沒有。」又道:「各伸一掌,不施招數,純粹運功對抗。」
 
 
任永右手有勁,於是緩伸右掌。方頴伸出左手,與任永掌心對合。任永知道自己有喬老多年修為,內功雖不及當世絕頂高手,但仍非等閒,於是運起三成內力,深怕傷害對方。兩掌一觸,任永手掌劇震、手肘後壓、胸口窒息難當,對方內勁氣來如山。方頴大叫:「施全力。」任永不待方頴叫喊,立時運足十成力量,往前推掌,卻是推之不倒,對方力量止之不下,自己手臂仍是不由自主地往後移。
 
 




任永想:「她武藝進境如此之快,我當使出對付邢珣之法。」是時腹中有勁、胸口無餘,於是將腹中之力引至掌心,手臂終能緩緩推出。豈知方頴這時加催勁力,攻守之勢又再轉移。任永連身子也緩緩被迫後移,漸漸抵擋不住對方強勁掌力。二人僵持片刻,任永正欲止手收勁,方頴忽然臉色大變,猛喝一聲,任永立時往後飛出,暈眩感至,伏倒地上。
 
 
任永悠悠轉醒,自己躺在床上,眼觀四周,正身處方頴的房間,亦見方頴在地上打坐調息,小狗和「虹天劍」在她身旁。任永想:「方頴讓着我來,從一開始已沒有使用全力。何解她練功三月,便有如此境界?就算她是練武天才、潛質優厚,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進步如此。剛才那掌所含勁力,已遠超她師父蘇寧霜。」
 
 
忽聽外間一人敲門之聲,那人未得方頴回應,直接進室,正是江希遙。江希遙不能見物,問道:「方頴姑娘,任永醒了沒?」任永立時回話:「江姑娘如何得知我本名?」江希遙笑道:「剛才方頴姑娘找人抬你進房,我的朋友不會中土話,惟有讓本小姐親自出馬、親耳傾聽鼠輩大名高姓。你居然這麼快醒來,害我空擔心一場。」語言調皮,那有擔心之意。任永想:「你見我這麼快醒來,應該是空歡喜一場才對。」
 
 
任永口舌上不服輸,於是道:「細川希遙姑娘,一月不見,你居然來找我,也害我空擔心一場,還以為你給大魚吃掉、死無全屍。」江希遙大笑道:「是啊,任永你這個大笨蛋,我和你同船整整一月,你也不發覺。直至你被厲害姑娘修理修理,我江大小姐才被迫出現,幫助方姑娘和我的日本朋友溝通,從大魚肚中拉你出來。我一個月不現身,你認為是何故呢?」
 
 
任永低頭尋思,想了片刻,立時道:「江姑娘應要返回日本,我們這艘船卻要到寧波……你騙了我!」江希遙哈哈大笑,臉頰暈紅、美眉盡挺,嬌聲道:「大笨蛋任永,我沒有騙你啊。」江希遙又笑數聲,隨即忍住喜意道:「這船的確要到寧波,不過是先回日本,一年半載、十年八年後再返回寧波。」任永怒意大盛,方頴亦臉色大變。
 
 




江希遙嬉皮笑臉,說道:「不必動怒,我細川希遙為你著想,見你任永受人追殺,我每朝每夜難過非常。我也讀過中華聖賢之書,孔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後面句子忘記了。孔子又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我大仁大義,讓你任永隱居日本,永避仇殺,順便和這位厲害姑娘代表細川家參加『天廷山祭』。若你成功,爹爹一定邀你成為我細川家臣,屆時你豐衣足食,和方姑娘白頭到老,倒要謝謝我這個紅娘。」其實「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和「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出自孟子,並非孔子。江希遙刻意賣弄學問,卻忘記語句源出那位儒家大賢,於是隨口亂說。
 

任永怒道:「我第一次在你船上,你說不難為我、不強迫我們,為何出爾反爾!」江希遙不見任永青色鐵面,只聽對方口氣愈來愈凌厲,似要動武,忙道:「我是經商之人,只講交易、不會動粗。你們那時擅闖我船,但你付我三十五兩,我不難為你們。你要我不作一聲、裝模作樣嚇退敵人,也給我三十兩。可是你要我的朋友照顧那個阿婷四個月,我不收分文,要你們為我辦事,參加『天廷山祭』。你們不依,我立時放信鴿命人將那姑娘……」
 
 
方頴平生最着緊方婷,聽到江希遙以方婷作威脅,整臉頓時熏黑一片,再緩緩站起,左手輕推江希遙,右手手執寶劍。江希遙摔在地上,驚道:「你敢動我,我的朋友讓你們立時葬身海中。」方頴正想揮劍,忽然口吐黑血,伏在地上。
 
 
江希遙瞧不見物,不知何故,亦不敢動彈。任永大慌,見方頴臉上黑成一片,地上均是黑血血跡。任永叫道:「方頴練功過度,似是受了嚴重內傷。江姑娘,我不難為你,船上可有大夫?」
 
 
江希遙以日語呼喚船員,不久大夫進來為方頴把脈斷症。江希遙通譯大夫的說話道:「大夫說方姑娘內息極亂、內傷嚴重,自今天起終日疲憊,一月後她便會……會變得迷迷糊糊,兩個月後開始精神錯亂,記憶漸漸喪失,無……無藥可治,也不知會否有性命之危。」任永厲聲道:「胡說,她今天正午還精神奕奕!」江希遙大聲道:「你罵我也沒用,大夫說她內傷積存已久,若半月前發現,還可治理。」
 
 




任永回想方頴一月來臉色愈來愈差。遠在泉州時,方頴額上已有微黑。告別方婷的時候,她閉目站着,叫之不醒,頭上已呈一絲黑氣,早現回天夭折之象。最近練功期間,方頴不時睡在地上,其實是暈倒在地。方頴剛才動怒,想必內息突然岔亂。任永不得不信,輕聲道:「你們出去。」
 
 
江希遙和大夫離去後,任永把方頴置在床上,自己坐在方頴背後,右手按着方頴肩頭,左手取出懷中藥瓶,倒下出最後一顆「內衛丸」,把它放入方頴嘴內。任永想:「方頴實力與劉養正和邢珣相差太遠,為了保護小妹妹,她才強行練功。目睹徐璉功力後,想必更為勤奮。」
 
 
方頴眼光迷糊,輕聲說道:「你代我……代我照顧阿婷。」任永知她倒地未暈,盡聽江希遙說話,便道:「我讓你服了靈藥,你試試運功。」方頴依言,立時吐出黑血數口。任永大驚失色,急撫方頴背心。方頴徐徐地道:「沒……沒用的。」
 
 
任永本以為有一絲希望,怎料方頴真的沒救,不禁悲從中來,緩緩流起兩行淚水。任永道:「何苦如此拼命?你……」一個月來,方頴察覺身體有異,大大縮短練武時間,不過她好武成性,心中又有牽掛,致使如此。情況正如一個人患上不治之症,潛伏時期徵兆甚微,一旦到了最後關頭,惡疾禍患便會一併爆發。方頴內傷已久,每天仍勤加練習,加速到達絕境的時日。
 
 
方頴以微弱的聲線道:「阿婷……我要盡快收拾敵……回去見阿婷……」一時接不上氣來。任永泣道:「你留有意識……親自見她。」方頴長嘆一聲,伸指道:「寶兒……劍……給我。」原來小狗被取名寶兒,任永把事物放到方頴面前。方頴左手摸劍、右手輕撫小狗,小狗微微嗚呼,眼中盡是孤伶伶的眼神。
 
 
方頴背着任永,說道:「阿婷……很孤單……很可憐……你知道麼?」任永不住抽泣。方頴又道:「阿婷……要做普……普通的姑娘……我瘋了後……阿婷……交你了。」任永悲愴落寞、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方頴凝看小狗,有氣無力地道:「不要再……欺負……欺負寶兒……牠也是很……很可憐的。」
  
 
任永收淚道:「我不信我任永不能治好方頴。」使掌貼在方頴背心,運內力將真氣輸入方頴體內。任永一運勁,方頴身背發出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而來,把任永一掌彈開。當日方頴重摔在船,任永為她治傷,仍遇過同樣事情,及後任永再三施勁,成功把內力送入方頴身內。於是任永再三嘗試,奮力抵抗那道巨力,竟不能與之抗衡。任永想:「她當時已有內傷,我卻不知!」
 
 
方頴抖聲道:「你內力不……不足……我內力和你……一樣亂散……比你流……流動更快。」任永道:「這內力怎樣練來的?」方頴手指包袱,再把手軟軟放下,說道:「我想睡。」任永幫她蓋上被褥,把她的寵物和寶劍移離,然後來到包袱面前。
 
 
包袱中有兩冊藍色書本和一張紙。任永要尋找方頴所習的內功秘本,研究解治方頴內傷的方法。其實他不是大夫,不明醫道,但別無他法,於是拿起其中一書,隨手翻頁,那頁頁首為「劍式第二十一恆陽式」。
 
 
任永錯拿書本,便放下劍譜,提起另一書來。任永翻開那書,立時發現書有缺頁,第一頁首行字為「掌式第三江河落日」。任永細思:「當天在海豐總壇外的林子,我從女魔頭手上搶來書本,然後隨手撕下書頁數十,要脅她放過我和蘇寧雪。莫非當時那書,就是女魔頭的家傳掌法與內功秘本?」
 
 
任永一頁一頁翻開掌譜,略略觀看,每頁均記有掌式。由首頁至尾頁「掌式第二十八如日中天」,也無一記載內功心法。包袱中除了有這兩本書外,還有一張寫滿字的紙,根本不可能是內功秘要。
 
 
任永找不到有關內功的記載,不禁焦急萬分,其後又想:「不能緊張,當緩緩思考事情。」細細回思,當日在海豐林子,自己在黑夜間隨手撕下的數十頁,定是記載內功心法的缺頁,所以眼前所見,書中內容只有掌式,沒有內功修法。蘇寧霜在廣州派事件中,向任永追討書頁,其後任永要求蘇寧霜助戰邢珣,在捷勝渡口大戰之前,任永已交還事物,物歸原主。
 
 
在捷勝渡上船前,蘇寧霜把掌法秘本拋給方頴時,當時秘笈已有缺頁,方頴理應沒可能修得內功心法。蘇寧霜說過,方頴用了五年時間完全修成第一層內功,絕不再教授其他四層心法,故此蘇寧霜只將掌譜交給方頴,沒有送上內功缺頁。
 
 
任永一步步細想,離開捷勝渡後,方頴在船上練掌,遇上內功不足的阻礙。當時她大為苦惱,還說了一句「若我有你身上內力」。不過,方頴此後練掌成風、大有勁力。方頴又曾在泉州府對任永說自己修得第三層內力,不怕邢珣。方頴本無內功秘要,卻無中生有,習得其師武功,還能一掌擊退任永,煞是奇怪。
 
 
任永左思右想,苦思良久,終於醒起:「捷勝渡大戰前一晚,小妹妹出於不捨之心,連夜把載有內功秘要的書頁抄寫一份。小妹妹只顧抄字,不知這是秘本。後來機緣巧合下,小妹妹在品嚐大魚的時候,把書頁夾在劍譜中,要我將它交給方頴,於是內功秘本輾轉到了方頴手中。」又想:「那日在地窖裡,我應親自細看書頁內容。小妹妹疏忽大意,那天看着缺頁,只讀了一句『朱天,妻麥氏,皇明甚麼甚麼』之後,便認定所載祭文。那篇文章必是創出這些內功、劍法、掌法的武林高手自序。」
 
 
任永仔細搜索,發現一疊對摺了的紙張,夾在劍譜尾頁與封底之間。任永想:「剛才隨便看了劍譜,卻沒發現紙頁,徒花時間。」拿起書頁視之,看見「朱天,妻麥氏,皇明應天府人」一句後,便知自己沒有弄錯。
 
 
任永不理會長文,直接翻到後頁,略看每頁第一行句子。翻到第三頁時,任永看見「內修總綱」四字;翻到第五頁時,任永則見「內修第一」;翻到第七頁時,內文首行寫着「內修第二」。任永需要找出方頴重傷原因,於是翻看「內修總綱」一頁,料想這是內功修法大要。若詳看內文,也許能找出方頴問題所在。
 
 
「內修總綱」寫道:「內法五層,難者為內修第一、第四、第五。若無根基,習成內法第一者,需一十年、或曰一十五、二十、二十五年。」任永醒然:「女魔頭還未離開海豐時,把第一層心法傳授給方頴。方頴是練武之材,僅用五年完全修成第一層。難怪在捷勝渡大戰前一天,蘇寧霜測試方頴功力的時候,顯得非常驚訝。」
 
 
書上續道:「未圓通心法第一,或修成半者,可於三年內通內修第二、後三年通內修第三。若習心法第一至化臻之境者,半月內必通內修第二,後一月可通內修第三。習得內修第三者,不輸於武林豪傑。」
 
 
任永尋思:「這裡說未完全修成第一層功力的人,若只學得半成,也可於六年內修成第二層和第三層心法。如果完全通曉第一層,一個半月內,便可迅速練成第二、三層。」
 
 
任永又想:「難怪女魔頭不肯傳授方頴內功。蘇寧霜充其量只有二十歲,就算她十歲開始練武,用了十年時間,亦未必練成第一層心法,也許修得半成,便開始修練第二三層。」
 
 
任永續想:「方頴則不同,她超越師父,用五年便修得第一層。她得心法秘要後,日夜勤加修練,不到兩月時間,便將內功修至第三層。女魔頭深明此點,不傳方頴心法,以免徒弟超越師父。」
 
 
書頁上又載:「貫通前三無礙者,勤練二十餘年,方可習內修第四。」任永見得這行字句,找到問題所在,大為緊張。方頴修得頭三層心法,身體沒有毛病,也許積勞成疾,偶有疲勞。自泉州上船到此,一個月來,方頴頭上黑氣漸盛,想來她還未有二十年功力,便強行修習第四層心法。
 
 
任永續看:「習得內修第三者,可與群雄並驅;習得第四者,必為天下高手。貫通心法第四者,二十餘年後可通內修第五,此後無敵於天下。」總綱就此完結。任永大急,心想:「沒有了?就這樣?」
 
 
任永逐頁翻開,來到第九頁「內修第四」時。任永細細詳看,書中寫道:「得氣一口,輕呼五口,每口三盞……右傳勁於左,引右足之力至左足,腹傳勁至胸,兩刻後反道而行,左手勁至右手,左足力至右足,胸口全虛,腹蓄內勁,務使半身有勁、或兩肢有力、或上下身均半……」
 
 
任永大驚,心想:「半身有勁,不是跟我一樣嗎?方頴剛剛說自己內力情況與我一樣,比我流動更快,就是這個意思。」任永想:「當日在捷勝渡與女魔頭試掌,蘇寧霜所藏內力和我相似,莫非……」
 
 
任永重新查看第一頁,從「朱天,妻麥氏,皇明應天府人」開始觀看。任永略看朱天幼時事蹟,八九行後,忽然瞧見「本姓喬,名萬鼎。妻早喪,念之,改姓為麥」一行。數目之後,文字又載:「後為帝衛,功多,賜姓作朱,更名天,改籍為應天府。」
 
 
任永恍然大悟:「朱天就是麥萬鼎,麥萬鼎就是喬萬鼎,喬萬鼎即是喬老!喬萬鼎想念姓麥的亡妻,於是跟從妻子姓氏。當今大明皇家姓朱,他成為御前侍衛,立功甚多,皇帝賜他皇家姓氏,於是喬萬鼎改名作朱天。」
 
 
任永想:「徐璉在泉州跟朱壽說,喬老又再更名換姓、回復姓喬。這賊說話中用上『又再』、『回復』的字眼,就是指喬老把自己姓名一改再改的意思。徐賊要尋半塊『凝命神寶』,邢珣要找『凝命寶刀』,事物都跟喬老有關。」
 
 
任永再想:「這些內功秘要、劍譜、掌譜,所記載的就是百多年前天下第一麥萬鼎,即是喬老的絕學,難怪厲害如此。若是一般武功,蘇寧霜必不可能以二十歲之齡,與比她大上三十年的刑珣大戰五六十個回合。方頴更不可能打敗陳雙和三公子朱恆。我有喬老修為,內力當然和蘇寧霜所學一模一樣。」
 
 
任永再三細讀,書上續載:「……與我師陷於賊,賊勢大,護師遁走。所持『凝命寶刀』,寄之勁敵,囑咐安藏之,以待舉事……」任永心覺奇怪:「喬老竟將『大明第一刀』交給勁敵,實在匪夷所思。他武功天下第一,還有一位師父,反而遇賊逃走,真是難以置信。『舉事』之言,莫非是指造反?」
 
 
書上又載:「……與我師及愛徒柯辰,至妻廣東麥氏舊居。我師出家,勸我從之,避世棄武。余不得不為,畢生所學記入秘本,傳之後世有緣。內修七十餘年,化作二丹,藏入『凝命神寶』中。」
 
 
任永暗罵:「喬老你化功便化功,為何又要弄來兩顆臭丹?我吃了一只,或許有你三十五年修為,內力卻亂竄之今。一天找不到第二顆臭丹,一天便會如此,你真的好事多為。」又想:「女魔頭擁有這書,早已知道喬老破屋藏有『凝命神寶』,『凝命神寶』內又有增加修為的臭丹。不過書中只寫喬老身處亡妻在廣東的舊居,蘇寧霜不知道喬老故宅在何方,直到海豐派發現該處為止。她又不知道藏在那裡的『凝命神寶』僅有半只,丹藥只餘一顆。」
 
 
任永又想:「喬老秘笈傳之後世,輾轉到了蘇氏姊妹二娘手上。寧雪女俠曾告訴我,那位二娘是退隱了的江湖人物,一定大有來頭。可惜我沒有向蘇寧雪詳問她二娘的事。」
 
 
全文最後數行載道:「我師云『凝命神寶』乃不詳之物,欲棄之。余感可惜,將其二分,其一藏身,其一付之愛徒柯辰。今欲至南海,遊於爪哇、占城、滿剌加、蘇祿等國,不復返中土。」任永大罵:「喬老把另外半塊破石帶到甚麼爪哇、甚麼滿剌加的番邦異國,柯辰又不知何人,我如何能找到另外半顆丹藥,解決身上問題?」
 
 
任永找不到治理方頴內傷的端倪,想起剛剛只看了「內修第四」首七八句,於是重新細看該頁。整頁無一記解決內息亂流之法,任永大急:「若後頁沒有載解決之法,方頴兩月後便會痴痴呆呆,小妹妹一定很傷心,我也對不起蘇寧雪。」
 
 
任永把所有希望寄託在後一頁,戰戰兢兢地緩緩將其翻開。那頁第三行字道:「強練內修第四者,或走火入魔、或患不治之症、或睡中斃亡。」任永心中悲痛,回看正在熟睡的方頴,只見她一頭全黑、細唇全白。任永大感憂傷,又見床邊地上有數條長髮髮絲,若方頴睡中猝死,自己必會傷心斷腸。
 
 
任永續看書中內容:「若然如此,務得技蓋天下之絕頂內家高手,掌擊強練者之背,日夜運功與之抗衡,施勁把強練者體中內力平均散入其身各處。如是者,強練者命固可保,亦習成內修第四。此法速成,甚危,不宜從之。」
 
 
任永一臉灰心,心想:「方頴察覺問題,與我比掌,為了測試我的功力,希望以我內功之強,可以解決她身上內息亂流的困難。若能解決問題,不需二十年,即可練成第四層功力,成為天下高手。」又想:「剛才施救,一掌觸身,即被彈開。大海之上,如何能找內家高手相助?一般高手不行,書上說要『技蓋天下』的絕頂高人。」
 
 
任永白看整夜,沒能找出解決方法,頓感悲愴,目視方頴緩緩而泣。不知多久,任永聽得一聲大叫:「喂!」立時張開眼睛,急道:「方頴你醒來了?」見她還在床上睡覺,江希遙立在身前,任永立感失望。江希遙道:「本小姐大呼數聲,你也不應,睡醒便大叫心上人名字,到底有沒有禮貌?」任永不答。江希遙把水壺和點心置在桌上,但她目不見物,只知桌子大慨位置,不知桌面放有書本。點心被她穩放於桌,水壺卻被書角所撞,臥倒桌上,弄濕書本一角。
 
 
任永大喝:「出去!」江希遙回身離去,自言自語罵道:「我還道你白天餓極,你卻恩將仇報!若素卿大哥在……」任永把劍譜和掌譜放到遠處,隨手拿起一張紙,其左上一小角被水沾濕。任永想:「睡了一夜,也沒看過紙上所寫。」
 
 
任永細看紙張,文字字體端正,內容盡是任永跟方頴所說內力失衡的大要。任永大為感激,心想:「方頴那天要小妹妹給她紙筆和硯台,就是為了思考解決方法。她了無表情、出手狠辣,實際上有情有義,極愛她的妹妹,也為了我這個無關重要的人勞神。」
 
 
內容至底未完,任永翻到後頁,紙上寫着:「任永所患,與內力秘要內修第四所說相合。我修畢五層心法,苦思二三十年,也許能找出解救之端倪。」此後便沒文字。任永神情激動,心想:「方頴自知年少,見識淺薄。二三十年後,她修畢神功,成為武林宗師,定可找到方法,調節我身上失衡的內力。她待我如此,我捨命也要報答她。」
 
 
任永不理會方頴有否睡醒,立時扶她成坐,自己坐在方頴背後,伸掌輕拍方頴身背。任永微微運勁,洪濤之力胸湧而來,震盪任永左臂。任永仍不放棄,重覆動作,不下十六七次。方頴感到任永觸背,緩緩地道:「沒用……」任永仍在嘗試,汗流滿臉,心俱皆震,泣不成聲,哭道:「你要苦思二三十……二三十年救我,我不能讓你兩月後生……生不如死。」
 
 
方頴徐徐地道:「你看了啊……」有氣無力地道:「寶兒……劍……」任永把小狗和寶劍放到方頴面前。方頴又說:「你修我師父內功……二三十年後……或許……」每說幾字,胸中湧起煩惡之感,本想說「或許你能夠自己想出辦法」,但因接不過氣,只說了「或許」二字。任永泣道:「我要你親自修練神功,再來救我。」方頴道:「你練……成為高手……可以自救。」
 
 
任永聽到方頴說起「高手」,便想:「書上記載,得到『技蓋天下』的高手相助,才能解決問題。我身上已有喬老三十五年修為,可謂半個高手。現在開始修練喬老神功,內力能強一點便一點,然後每天施勁救治。我只有兩個月時間,即使功力沒有寸進,亦只好一試,總好於甚麼也不做,白白看着方頴痛苦。」
 
 
戲子中的武人,個個想成為天下第一高手,於是勤加鍛鍊。現實武人又怎會如此?江湖之士,如果不是背有血仇、被師尊催迫、同儕相爭、保護親人、為名為利等等理由,豈會擱下聚首親倫、考取功名或大嗜享樂的時間,改為辛苦地修練武藝?
 
 
平凡之人成千上萬,任永如像常人,一生之中,若無任何目的,就不會練武。遊歷四海之時,任永請教別人武學、勤練獨門招式,都是為了比武得勝,幫助生計。任永陪伴方婷練武,只因當時無聊,打發時間之餘,順道指點方婷一二。泉州之後,任永為了遵守和方婷的承諾,才下定決心練習,勤加思考內力問題。現下為了方頴,任永修習內功,這是他一生之中首次詳加修習一門武學,而不是東學一招、西學一法,亂七八糟地湊成武藝。
 
 
任永放下方頴,讓她安躺床上,自己拿起書頁,細讀「內修第一」內容。任永想:「總綱說心法第一、第四與第五層是最難學習之處。練成第一層,須用十至二十五年時間。我卻有兩個月限期,不容不試。」
 
 
自清晨起,任永依書而練,直至晚上,只有餵方頴吃飯時,任永才暫休片刻。每天晚上,任永嘗試運功,為方頴治傷,重覆二三十次才睡覺。習了內功兩天,成效未見。方頴有時迷糊、有時清醒,有時說幾句話、有時欲言又止,頭上黑氣一絲不散。任永大急,隨即又想:「若我胡思亂想,阻礙修練,必救不得方頴。」 
 

任永自修七天,內功大有進境,心想:「我還以為半身有勁,不可以修練內力,豈知功力愈練愈強。其實我依賴喬老亂七八糟的三十五年內力,練回喬老最正常的神功,兩者同源,當然能夠修之。若我學習別人內功,恐怕不能如此。」多修三天,只覺真氣流轉順暢,勁力施運有餘。再修兩天,已練至喬老神功第一層尾句。
 
 
任永暗暗心驚,又有一絲欣喜,心道:「人家須練十年二十年,我任永十二天便能修成第一層,莫非我是天生練武之材,更勝方頴?」
 
 
任永沾沾自喜,其實完全想錯。世上神功,怎可能於幾周內練成?若能練成,只能表示所學不是神功,而是平凡的武學。據書中所載,如果修習者內功沒有根底,圓通第一層,必須用上數十年時日。即使武學天才如方頴,亦要用上五年。可是任永早有喬老三十五年修為,比別人多了三十五年修練時光。故此短短十二日內,任永便修成喬老第一層內力。
 
 
百多年前,喬老本想把自己七十餘年修為化入同一丹藥,傳給後世有緣。但喬老細想,若丹藥落入惡人手中,未免為害人間,於是把功力一分為二,暪着自己師父與愛徒柯辰,將兩顆丹藥放入「凝命神寶」中,再將玉寶一分為二,分藏不同地方。結果後世之人,必不可同時得到兩顆神藥,獲得喬老畢生功力。就算惡人尋得其中一丹,亦只能得到喬老一半功力,雖可與當世高手一戰,仍不能技蓋群雄、泰山壓頂、所向無敵,犯惡時必有顧忌。
 
 
喬老本做好事,卻未料到功力分半,產生不良作用。雖然任永體內藏有喬老三十五年修為,但當中夾雜著七八成第一層心法、三四成第二層內勁、六七成第三層功力,如此類推,全都殘缺不全。這些未齊全的內力,皆藏在喬老另一顆神丹中。任永以為自己新習喬老神功,其實是把未齊全的功力補上,因此修習喬老神功的時候,進境極快。任永補足一層內力後,胸中頓感順暢,威力未顯即露,跟以往相差甚遠,故此任永感到功力大進。
 
 
任永短時間內修得一層神功,不禁雀躍起來,於是嘗試救治方頴。是次雙掌運勁,抵抗片刻,才被方頴體內亂流的勁力彈開。任永知有進展,心中欣喜,急忙修練第二層心法。喬老秘笈所載,若能修畢第一層,修練者只須用上半月,可習成第二層;再花一月時光,第三層必達,所需時間比第一層心法為短。


不過五天,任永補完第二層功力,於是來到方頴身背,再接再厲。是次運功,竟能與方頴體內勁力鬥得平分秋色,但覺對方勁力全聚頭上及胸口,四肢與腰腹皆虛,所以方頴額頭才黑成一片。任永不能掀起方頴衣衫,猜想她的胸口亦是全黑。
 
 
自練功起的第十八天,任永開始修練第三層內功心法,只覺此層所載吐納調息、引氣御勁之道,相較此前更為艱深難習。
 
 
書上寫「凝力上臂,止之其中……」幾句,任永把內力引至左手上臂,但內力全貫整條左臂,而非僅僅留在上臂之中。又如「聚氣左腹,右腹留空,丹田無餘……」幾句,任永卻使全腹與丹田皆氣。幸好任永懷有喬老多年修為,每遇難題,嘗試少則六七次、多則十三四次,便能迎刃而解。任永亦明白:「難怪女魔頭使招可以忽強忽弱,原來第三層心法,載有使內勁收放自如的法門。」
 
 
任永練功其間,船上大夫每天為方頴診理。所開藥帖,皆是保體健魄之尋常藥方。一天,江希遙通譯大夫言語時,還不忙奚落任永:「船上藥材本已不足,還要為你在貨物內找出其中一二,熬成湯藥。你任永好食懶做,如何賠我?」任永正在打坐,對她不理不睬,心想:「胡說八道不是好事,我任永過往如此,應有此報。」
 
 
方頴迷糊之時日漸增長,氣促之聲漸漸加大。第二十七天,方頴開始胡言亂語:「……這樣待寶兒……」又道:「受傷了,我……」任永仍未修成第三層內勁,只怕方頴一個月後痴呆失憶,修成喬老神功,實是刻不容緩。
 
 
第三十五天,任永終能圓通第三層心法,前後用上合共十七天時日。任永想:「用了月餘,才能練成頭三層心法。若要再練第四五層,恐怕要花上更多時日,誓必越過救治方頴的時機。」
 
 
任永伸手輕貼方頴背心,未及運功,已想:「我體內有喬老三十五年神功,加上自習的三層內力,修為已遠超邢珣,也許稍遜於徐璉。此舉不能成功,方頴真的沒救。」想到此處,忽然害怕起來,雙手不停發抖。
 
 
任永終須一試,於是微微運功,與方頴體內亂勁相抗,兩股勁力再次鬥得平分秋色。不過任永恆有餘力,右掌勁力與方頴內力相持;左掌運勁,希望把方頴頂上所聚之氣,強拉至方頴四肢內。任永施力引導,左掌幾乎被彈開,方頴感到頭上劇痛,大聲叫了起來。
 
 
任永施力過猛,驚慌不已,立時又想:「不能操之過急,當要一步一步、逐少引走方頴內力,把它們平均分散於她的體內。」左掌力量稍收,把方頴頭頂潛藏之內力,一點一滴散入其他部位。方頴頭痛欲裂,不斷泣叫,任永忙道:「方姑娘請忍耐、請忍耐。」
 

任永不飲不食,五天內旦夕運勁,助方頴治傷。直至第六天,任永感到疲倦難捱,才肯進食休息。睡短短三個時辰,立即起床,見方頴頭頂黑氣漸漸褪色,心中大喜。十天後,方頴頭頂黑氣盡去,口吐鮮紅瘀血,神智已漸清醒。
 
 
任永喜道:「方姑娘如何?」方頴道:「寶兒,劍……」任永想:「方頴所重視者為武功、小狗寶兒和方婷小妹妹。重傷時,仍記掛代表武學的劍和愛寵。若小妹妹在,方頴一定要她天天坐在自己旁邊。」任永把將東西放到她面前。方頴再道:「胸口……」
 
 
任永已盡引方頴頭上之氣,散於她的四肢,傷勢剩下胸口一環。於是任永把方頴部分胸口之氣,輸入腰腹之中,僅留一半內力於胸口。方頴頓感劇痛,但已能強自忍耐,不再大叫抽泣。
 

 十三天後,任永順利把方頴胸口內力,平均分於胸中與腹間。方頴神色漸好,說話漸如平日,亦能自行喝藥、進食。任永道:「我已大功告成,方姑娘感到如何?」方頴微一運勁,但覺頭頂與四肢無恙,胸口、腹部卻痛如蟻咬,再道:「胸腹還痛。」
 
 
任永明明已將方頴內力全部導引至合適位置,不知她為何還未痊癒。正在尋思之際,方頴平平地道:「說說你如何治我。」任永依言告知。方頴手拿喬老內功秘本,細看「內修第四」上每一行每一字,再道:「我沒有二十年功力,強行練功,胸腹還有空白無勁之地方。」
 
 
任永立時道:「我不進行引導,直接把自己內力輸入你體內。」言下之意,任永要大耗真元,把部分修為送給方頴,一去無回。方頴淡淡地道:「你何苦如此?」這些時光,任永擔憂方頴安危,日思夜想,已經不能自拔。任永道:「為了姑娘,不顧得這麼多。我救你半命,不能停下。」方頴看着手中小狗寶兒,嘆道:「可惜可惜。」
 

任永把真力送入方頴體內,填塞方頴胸中空白的地方。將內力送付旁人,與跟別人對掌而揮灑內力、或輸真力治理內傷,又有不同。和旁人比拼,兩者催動氣勁,內力如潮水上湧,可潮退而回,縱然使勁者暫時大耗力量,休息一段時間後,內力便能恢復如初。任永把真力贈給方頴,尤如將樹木連根拔起,改種別處,永不收回。傳輸之際,任永身體每一刻盡受痛苦煎熬。半個時辰後,任永剎那感到痛苦難當,忍之不住,立時嘔吐。方頴大嘆:「可惜可惜。」
 
 
此後,任永輸送真力不久,便要休息兩個時辰。四天後,任永完全治好方頴胸腹之痛。任永體內恆有餘勁,心想:「看來我只失去喬老五六年修為,還有他三十年內功與三層心法可用。」
 
 
任永前前後後花了六十八天,終於成功把方頴由絕境拉回。任永眼眨淚光,牽起從來沒有的雀躍之感,神情大為激動,雙手環抱方頴腰間。良久後,方頴淡淡地道:「好了。」任永大感不雅,立時縮手。
 
 
數十天後,方頴已能走動,任永精神如初。某天,方頴背劍抱狗,來到船頭,手持喬老內功秘要觀看。任永大驚,站至方頴身前道:「姑娘修畢四層心法,早已天下無敵,不必再學第五層。」方頴道:「我不是……比掌,與上次一樣。」
 
 
方頴不待任永回應,緩緩伸出右掌。任永運用兩成力量,左掌與方頴掌心相對,二人鬥得平分秋色。方頴淡淡地道:「不要怕,施全力。」任永怕傷害方頴,力量再加兩成,亦難動對方手掌分毫。方頴徐徐地道:「不用留情。」任永想:「我要護她周全,怎能輸她?」猛施十成力量推進。
 
 
方頴左足前踏,催加掌力,任永頓感窒礙、手肘緩緩後移,感到難以抵抗,於是連右手也用上,雙掌齊架。方頴大喝一聲,力如洪傾,任永立時被擊退五六步,坐倒地上。任永大駭:「我體中有喬老三層心法,加上他本人三十年神功。方頴練至第四層,再添我送付她的五年神功。兩者相較,我竟反不如她?」
 
 
任永不知道喬老所創第四層內功心法艱苦難練,就算功力深厚者習之,亦會大大遇險。方頴受傷之時,第四層心法威力未顯,故任永可以為方頴治傷。方頴練成神功時,單憑第四層心法威力,已可超越頭三層力量數倍以上。若任永沒有喬老三十年修為,必被擊飛二三十步,迅間暈倒。
 

方頴卻注意到別事:「你能用雙手。」任永忽然醒起:「我助方頴治傷時,已能使雙手。莫非習了三層神功,就能解決功力失衡問題?」全身運勁,仍有不妥。任永道:「我四肢潛有內勁,不過我右肢勁力,似乎比左肢稍弱。胸腹還是老樣子,現在胸中有氣、腹部盈虛,改天或會倒轉過來。」方頴道:「我用你治我之法試試。」
 

任永大喜,立刻在船頭坐下。方頴在任永背後施掌,效法任永的辦法,引導任永體內之力,散至身體其他部分。方頴修練四層神功,內力何等高深,不一會兒解決了任永四肢問題,任永嘖嘖稱奇。
 
 
可是方頴無法處理任永胸腹之氣,連引導胸中之氣散入腹間,也不能做到。一輪過後,二人滿頭大汗。任永道:「你我功力如此,二人合力,不用再怕徐璉和邢珣。我四肢無事後,必能抵禦敵人。胸腹問題,留待找到喬老第二顆丹藥再說。就算找不到,現在的我已今非昔比。」
 
 
方頴道:「甚麼喬老第二顆丹藥?」任永愕然一陣,心想:「方頴徒會練功,只看載有內功修法的內容,沒有興趣看喬老個人事蹟。」於是向方頴道:「那部內功秘要首頁載有喬老生平,喬老即是喬萬鼎、喬萬鼎即是麥萬鼎、麥萬鼎即是朱天,是一百多年前天下第一武功高手。小妹妹說你立志成為武林第一,你應多加了解喬老的事。」
 
 
方頴道:「第四層?」任永搖頭道:「練上第四層,我也許會經歷與你同樣的禍患。書中說修練二十年,才能練上內修第四。我不用二十年,只需習得十一二年,再來問你借來書頁,練上第四層,才是安全之舉。」
 

江希遙忽然來到二人旁邊,對任永和方頴道:「我們快到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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